第97章 秋分

鸿蒙同良宵也不是时时都能相见。

朗国上下诸多亟待处理的事宜将鸿蒙困在案头,而万物的生机需要日月持续不断地滋养。

黑夜降临的时候,良宵还是得回到月亮上。

自从上次天雷骤然落向鸿蒙,良宵始终都放心不下。

他虽一直在鸿蒙身上洒下了月华将鸿蒙护着,可不在鸿蒙身边的时候总也不安心。

故而兔女早上去了西荒山,晚上就又返回了。

她一来就坐在鸿蒙寝殿的门槛上捂着肚子哈哈笑着说:

“我去的时候呀,卡布刚从大漠巡防回来。他出去了大半个月,想儿子得很,一回来就将他架在脖子上,哪知小孩子突然尿了,给他浇了一脖子……”

朗国爆发天灾的这几个月,卡布驻守西荒山可谓是尽职尽责。

妫沛公主因为鸿蒙突然的撤兵有所猜测,数次率人想要攻破西荒山的防线。然而鸿蒙撤兵以前直接在月牙泉附近增设了防线,卡布就死守着,一次也没让妫沛公主的人马越过那里。

在鸿蒙忙碌奔波的这些天,卡布从来都没让鸿蒙操过心。

妫沛公主手底下的人马已经不多,雅格拉族和白狼群却成了她的助力。

守住大漠里的防线不是一件易事,但卡布传给鸿蒙的从来都是捷报。

这么多年,卡布办事,鸿蒙从来都很放心。他听见兔女这么说,嘴角不由翘起来,手里批注的笔也停了。

彼时暮色降临,良宵正准备去往月宫,他陪着鸿蒙在寝殿待了一整天,这会儿刚从鸿蒙身边站起身,见鸿蒙笑了,就拿手背碰了下鸿蒙的脸颊说:“歇歇。”

案牍上一摞摞的奏疏好似永远也批不完,鸿蒙翻多了,正好有些累,闻言就撂笔了。

兔女自己坐门槛上还在乐,她哈哈笑完了又忽然趴在地上,学起了婴儿的爬行,嘻嘻笑道:

“你们不知道,几个月不见,襁褓里的小家伙现在像只小狗一样,已经会光着屁股这样爬啦!他还咿呀咿呀地和我说话,我去戳他肉嘟嘟的小脸,他就捉着我的手指头咯咯、咯咯地笑……”

说完又站起来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一脸惊奇地说:“还有青羊的肚子现在鼓起来啦,像人吃得很饱很饱,圆圆的,有这么大!”

兔女一路从门槛跟前爬到了案牍前,又站在鸿蒙和良宵的跟前比划,惹得鸿蒙听完她的话,老盯着良宵的肚子看。

“……”良宵失笑,手在鸿蒙眼前晃了晃,“瞎想什么呢?”

鸿蒙挑眉,捉住良宵的手在良宵的掌心亲了下,冲良宵说:“早去早回。”

那段时间,良宵只有白日能亲自陪在鸿蒙的身边,兔女就主动在晚上留下来,守在鸿蒙的寝殿门口睡大觉,等到良宵回来,她就会蹦蹦跳跳地去往西荒山。

每次从西荒山回来,兔女都会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冲鸿蒙和良宵说:“青羊姑娘的肚子现在这么大啦!”

过上几天,她又会重新比划,然后兴冲冲地说:“现在更大啦,有这么这么大呢!”

这样的情形,常是夜幕降临良宵准备离开,而兔女刚从西荒山回来的时候。

那时的鸿蒙总是会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头,短暂地休息片刻。

他会在兔女的言语间笑起来,然后靠在椅背上对准备离开的良宵说:“早点回来。”

良宵冲鸿蒙点点头,每次都会真的早回来一点。只是每一次,疲累的鸿蒙都总是伏案而眠。

良宵从不叫醒鸿蒙,每一次都是轻手轻脚地将鸿蒙抱去床上睡。

后来抱久了抱成习惯,有时鸿蒙就算醒着,也要等良宵抱他才肯去睡。

那段时间,鸿蒙醒来的每一个清晨良宵都陪在他的身边,只是良宵常在天亮前归来,鸿蒙醒的时候,良宵其实才刚睡去不久。

自打天灾爆发,良宵一直都是随着月光天上地下的四处跑,白天也从不得闲。这些日子有了休眠的时间,他在鸿蒙身旁的每一日都是越睡越沉。

良宵睡着的时候,银白睫毛似挂了薄霜,配着他挺翘的鼻梁看起来有些清冷,可他微翘的嘴角总有一抹淡淡笑意,轻易就将这点清冷感给冲散了。余下的只有暖玉般的温润,叫人想要靠近、再靠近。

鸿蒙每每醒来在晨光中看着良宵这样的睡容,真是四海八荒的事一点也不想再管。

他不想拖下去,故而每日都将案牍上那些待他决断的庞杂事宜更快地着手处理。

前段日子,许公来信称北荒作物如常生长,虽在夏日受了灾,可并不影响秋日的丰收。顾云长也从冰都递来了奏报,称入秋之后,东荒的冰雪再未消融。

鸿蒙当时就想,这一切真是辛苦了他的神明。

自打鸿蒙建国,无论有多疲累,他都习惯早起。

只是最近鸿蒙每次醒来,总要在良宵的身旁多躺上一会儿。

这时候,因为夜里的相拥而眠,鸿蒙乌黑的头发总与良宵的银白长发千丝万缕地交叠在一起,亲密地好似融为一体。

鸿蒙常在这样的时候,满足得不想起身。

他有时会忍不住亲吻良宵的发丝,有时会轻抚他和良宵缠绕的头发,心想:等朗国所有的事都忙完了,他就像他的父亲对母亲一样,亲手为良宵做一把梳子。

等到晨光熹微,鸿蒙偏头看一眼案牍上高高摞起的奏疏,这才会万般不舍地起身。

自打良宵从东荒秘境中醒来,他就再也没有穿过鞋子,总把鸿蒙送他的银镯明晃晃地在外头露着。

鸿蒙每次下床前都要握着良宵的脚腕拨一拨上头的铃铛。

那个银镯上的月牙铃铛破裂已久,起先还能发出一点声响,如今已彻底没了声音。

鸿蒙每每拨完它,总要歉意地垂下头,在良宵的脚踝上轻轻碰上一个吻。

如此日复一日地过了许多天,秋收之日终于到来。

这时的鸿蒙早已梳理好了手头一切纷乱事务。

他统筹调配,拨粮拨款,将因灾祸而受毁的一切修缮重建,很快就让朗国上下恢复如常。

等到各地迎来丰收,鸿蒙案头的奏疏不再成堆成摞,终于有了点休息的时间。

彼时的良宵同样也不再忙碌,他一颗心终于落地,不需要在夜里长时间地待在月宫照看世间那些有可能会枯死的农作物。

也因此,鸿蒙同良宵彼此之间不再是聚少离多,兔女就完全待在了青羊跟前。

一次良宵趁夜回月宫转了一圈,见万物一切如常,很早地就回到了鸿蒙的身边。

那时鸿蒙立在寝殿门口的树下,正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南荒的秋夜已有些寒凉,鸿蒙站在树下外袍都没披。他头发高高束着还未放下,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还夹着几张着了墨的纸,似是谁的来信。

这些天,无论鸿蒙再忙,良宵都会哄着鸿蒙按时用过一日三餐,故因繁忙奔波而瘦削不少的鸿蒙终于长了点肉

鸿蒙大帝的名字也就是听着气势十足。

在良宵看来,鸿蒙虽也钢筋铁骨,也盖世无双,可到底还是单薄了些,也孤单了些,总叫他一条手臂就能揽着腰揉进怀里,总叫他每每看见鸿蒙孤零零的背影就觉得心疼。

于是,良宵无声走近了鸿蒙。

良宵脚上的银镯已不再响,可他身上的桂树香,只要飘散一缕鸿蒙就能闻出来。所以良宵靠近的一瞬,鸿蒙也转身抱住了他。

明月高悬,星辰闪烁,夜很安静。

在有些寒凉的晚风里,鸿蒙同良宵在树下无言相拥。

等到鸿蒙拿在手中的几张纸在风里哗啦啦地响起来,良宵就抚着鸿蒙不再那么硌手的脊背问:“想什么呢?”

鸿蒙不答。

“嗯?”良宵笑着,捧起鸿蒙的脸,忍不住在鸿蒙的唇角亲了一口。

这一亲,叫鸿蒙将良宵抵在了树上吻着。

因着这些时日的忙碌,良宵同鸿蒙的亲吻和拥抱都十分克制,然而现下鸿蒙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的唇虽然还是那么冰凉,但是落下的每一个亲吻都热切。

良宵很配合。

他抬手扣着鸿蒙的后脑将鸿蒙高高束起的头发解开,张开的手指又梳进了鸿蒙乌黑的长发里。

这些天,鸿蒙的头发都是良宵亲手洗、亲手擦,顺滑得很。

所以良宵的手很容易就顺着鸿蒙的发丝滑到了鸿蒙的后背上。

这时候,良宵的手就扣着鸿蒙的后腰,将鸿蒙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良宵所有的动作,都透着自然而然的亲密,轻易就叫鸿蒙的一颗心滚烫起来。

鸿蒙对良宵永远有着无尽的渴求,他在良宵的回应中差一点忘了正事。

“我有事同你商量。”

鸿蒙停下亲吻,同良宵额头相抵平复着心潮,然后抖了抖手里的纸张,拉着良宵进了寝殿。

朗国之前的风调雨顺叫鸿蒙从未对天灾有过任何防备,如今他因着此次突发的灾害开始防患于未然。

近期同灾情相关的事宜皆已处理完毕,鸿蒙便准备将朗国的部分财物、食物、兵器以及各地作物的良种秘密存放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关于存放之地,鸿蒙同许公商议多次都未选定,而鸿蒙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南海的月亮岛和东荒的月亮楼最为适合。

可这两个地方,鸿蒙本来是存了私心,想要留给良宵的,遂对良宵抱歉道:“虽知你并不在意,但还是觉得委屈了你。”

良宵没想到鸿蒙竟会为此而烦恼,同鸿蒙在案牍前站定,郑重道:“鸿蒙,你要知道,这世间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就没有任何的委屈。你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做任何决定,因为我永远相信你,因为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了不起。”

良宵笑着,银色的瞳仁明亮如星,冲鸿蒙张开双臂。

鸿蒙抱过去,心潮激荡,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倒是久久无言,最后他捉起良宵的手在自己心口重重一按,去给许公回信了。

之前鸿蒙手上拿的一直都是许公的来信,信上除了同鸿蒙商议藏密地点一事,许公还在信中特意为顾云长请赏。

顾云长此番救灾有功,鸿蒙之前将他派去冰都的时候,念着他身体不适,考虑得比较周全。

然而顾云长在冰都救灾期间,一没向狼嗥借过人,二未向许公要过粮。他称现下八方有难,自己绝不添乱,硬是凭一己之力将冰都的水患鱼患全给除了。

鸿蒙也觉得顾云长确实该赏。

近日鸿蒙手头堆积事务皆已处理完毕,如今也就只有西荒大漠一事未了。

鸿蒙计划在这一两日动身北上,他原本想到了冰都当面封赏顾云长,现下给许公回完信,就直接拟诏,决定明日就将顾云长升迁至南荒。

鸿蒙做事之时十分专注,良宵就一直静静站在案牍边没有打扰。

鸿蒙封好信、收好诏,也没唤人来。毕竟并非急报,无需连夜发出。

良宵今夜回来得早,鸿蒙不想良宵等,忙完这些就要立即起身,却是余光扫见了良宵脚腕上的银镯,遂心念一转,靠到了椅背上。

然后他揉了揉眉心,长长叹气,佯装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鸿蒙这些日子疲累之时常常如此,良宵以为鸿蒙乏了,就如往常一般想带鸿蒙去床上睡,便去俯身去抱鸿蒙。

哪知良宵腰才一弯,鸿蒙就趁势把下巴往良宵肩头一压,懒懒散散地说:“就这么睡。”说完一手扣住良宵的后背,一手直接就去抽良宵的衣带了。

良宵失笑,一瞬反应过来,唇在鸿蒙耳边亲昵地蹭着,轻声道:“不是要睡了,陛下这是做什么?”

鸿蒙就捉起良宵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睁开眼说:“最近一日三餐,都有好好用饭。”

良宵点了点头,很配合地将鸿蒙的腰握住,笑问道:“所以呢?”

鸿蒙眉一挑,干脆将良宵压在了案牍上。

他带着一点点恼意,在良宵的唇上咬了一口,顺着良宵的腿摸下去,握住了良宵的脚踝。

“馋了。”

鸿蒙说着,把银镯上那个已经发不出声响的月牙铃铛拨了拨,垂眸看着良宵。

彼时的鸿蒙眼神比言语还要直接,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良宵,目光里全是似火般的浓情,烫得良宵抱起鸿蒙就进了暗门后的那个汤池。

近些日子良宵每次夜里离开以前,都会先带鸿蒙去汤池沐浴。

鸿蒙日日忙碌,也就这时候能舒坦地歇上一会儿。

良宵为鸿蒙洗身洗发,将鸿蒙伺候得舒舒服服,总叫鸿蒙眯起眼睛,也总叫鸿蒙忍不住动情。

那时良宵就会笑哄着鸿蒙说:“再等等。”

这夜良宵将鸿蒙带进池子里,却是等也没等,他将鸿蒙抵在池壁上,吻着鸿蒙低语:“看来这些日子,倒是叫我的陛下受委屈了。”

良宵厮磨温存的手段在鸿蒙身上用过多次,每一次都叫鸿蒙溃不成军。

然而鸿蒙大帝气魄常有,挑着一双飞扬的眉,吊着眼尾的潮红,理直气壮地说:“委屈大了。”

“那我好好赔罪。”良宵笑着,不再叫鸿蒙说得出话。他将人揉进怀里透过几回,又抱着鸿蒙去床上滚过了几遭,磨得鸿蒙倦到手指也抬不起来。

这一夜,鸿蒙是被月光温柔抚慰又强势尽吞的珍宝。

等到鸿蒙醒来,天光大亮。

那时良宵正侧躺在鸿蒙的身边笑看着鸿蒙。

鸿蒙脸上情态未散,一时还乏力,却是朝良宵的唇上碰去一个吻的同时,又在良宵唇上恨恨地咬了一口。

“恼了?”良宵失笑,亲吻鸿蒙的眼尾,又将鸿蒙揽进怀里厮磨了起来。

那时鸿蒙虽没什么力气,却因这数月以来难得的亲密而仍然情动。

反正鸿蒙对良宵从来也不知餍足。

鸿蒙在良宵的亲吻和触碰中身体又一次滚烫起来,白光透过窗户充斥满殿,良宵身上独有的桂树香悠悠淡淡地散在床帐间,叫鸿蒙在心安间觉得秋光其实也很好——

因为秋日有丰收,有四海的安定,还有触手可及的月亮。

只是正这么溺在情潮中想着,门外有侍从小心翼翼来报,称有急报呈上。

鸿蒙一瞬皱眉。

“去忙吧。”良宵克制着,在鸿蒙眉心落去一吻,抱鸿蒙起身,为鸿蒙拢上了衣袍,暂且放过了鸿蒙。

鸿蒙开门接报,当场拆开,映入眼帘的只有简单几个字——

顾云长,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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