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离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如刀割,她道:“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些话,我方才说的那些遭遇,您女儿未必会遇到。”
陆夫人道:“没有,你说的是对的,我是一个罪人,我是一个罪人。”
月照离顿了顿,道:“夫人,您真的想念您的女儿吗?”
陆夫人点头。
月照离道:“其实我也很想念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我,夫人,您会唱儿歌吗?我想听听您唱的儿歌。”
“月儿弯,月儿明,笛声残,笛声清,姑娘娇,姑娘俏,归来兮?归去兮?归去兮,归去兮。”陆夫人唱道。
原来这首歌是这样唱的,她终于想起来了。
月照离道:“夫人,我送您回昭武宗。”月照离将随从落在地上的伞捡起来,递给陆夫人,她独自淋雨走在前面。
月照离带陆夫人穿过小巷子,永定城的这场雨下了很久,地面积了很多水,月照离正前方恰好有一个大坑,若是旁人恐怕就要绕过去,月照离偏偏跳了过去,陆夫人看见她的动作,突然忆起玥儿小时候,也是这样,只要见到水坑,就跳过去,还会很兴奋地跟她说:“娘,你看我可以跳很远!”
陆夫人突然眼含泪水地说道:“玥儿,是你吗?玥儿,为什么你不愿意认我!”
月照离回头,抿了抿唇,道:“陆夫人,您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玥儿,为什么你不愿意认我,玥儿。”
月照离心里酸涩,可是,陆夫人,您和陆宗主恩爱,我该怎么跟你说我设计害死了陆少主陆参。
月照离道:“陆夫人,我知道你寻人心切,但是我的确不是您女儿。”月照离转身举步向前,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看她。
忽然,雨势变大,狂风挟着暴雨而来,陆夫人手中的伞被吹走,心烦意乱之下一个踉跄,脚下一滑,重重摔了一跤,月照离听到背后腾的一声,一个箭步抢到她身边,拿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然而月照离一搭她脉搏,只觉得她脉象散乱虚浮,这是身子虚弱的脉象,月照离心中不解,她在陆家不应该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吗?她这幅身子怎么会如此不济,月照离问道:“你身子怎么这么不好,平日里没有医修给你看病吗?”
陆夫人只是哀声道:“玥儿,你是玥儿吗?”
陆夫人的模样实在是狼狈,锦衣上原本溅满了泥和血,大雨又将她的衣衫都淋湿了。
月照离阖上眼,撑着伞道:“夫人,我的确不是您女儿,不过若是您愿意把我当成您的女儿,我......”
正在此时,一个撑伞的女子迎着一名玄衣男子走了过来,这名男子满脸阴鸷之色,看到陆夫人,嘴角微微勾起,但是那笑容格外不过心,他道:“娘,你在这里做甚么?”
陆夫人看见他,有些惧怕,胆怯地躲在月照离身后。
月照离的眼神微微一凝,那个撑伞的侍女,竟然是酒楼里被冤枉的女伙计,而伞下的玄衣男子应该就是陆衡,昭武宗宗主陆复的另一个儿子,陆参的兄长。
月照离不由得暗自奇怪,为什么这个女伙计离了酒楼之后,当了陆衡的侍女。
陆衡锐利的目光扫过月照离,他道:“娘,爹许久见不到你,应该着急了。”
陆衡见陆夫人久久不回应,他道:“芊芊,把夫人带回来。”
秦芊芊应了声:“是。”
秦芊芊温声道:“夫人,您跟我回去吧!”
然而陆夫人躲在月照离身后簌簌发抖,没有向前一步。
月照离一手撑伞,一手握住腰间剑柄,蓄势待发。
突然陆衡扬起手来,扇了秦芊芊一巴掌,秦芊芊被这股大力冲到,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废物东西,连夫人都带不回来。”
见陆衡是一个如此阴晴不定之人,月照离当机立断,将竹剑抛出,竹剑化为一片密密麻麻的剑影,格挡住陆衡,月照离带着母亲,伴着雨声,飞奔而逃。
她想错了,陆家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月照离逃到一个小巷子中,竟遇到撑着伞迎面而来的楚轻雁与楚景寒,月照离将母亲交于楚轻雁,她道:“您帮我照看她。”
楚轻雁和楚景寒懵了,楚景寒道:“你认识她吗?”
楚轻雁摇了摇头,忽然,她笑道:“虽然我不认识她,但她一定认识我,毕竟我在修真界,也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
楚景寒笑吟吟地道:“整个人界恐怕都找不出像你这般自大的女子。”
楚轻雁瞟了一眼楚景寒:“整个人界恐怕都找不出像你这般骄矜的男子,撑着伞还要浪费灵力,用避尘术,生怕这些泥土沾到你身上。”
楚景寒反驳道:“这件衣服是南奚州最有名的绣娘,耗时三个月,用最昂贵的铭光锦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不能沾雨水,也不能沾泥土,你懂什么?”
楚轻雁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随后她看向眼前的貌美妇人,尊称道:“陆夫人。”
月照离返回方才遇见陆衡的地方,并不是为了拿回自己的竹剑,她的法器已经与她结契,并且听命于她,只要随时召唤,法器都可以回到她的身边。
月照离看到坐在地上神思恍惚的秦芊芊,停下脚步,秦芊芊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脸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可见,月照离道:“跟我走吧!”
秦芊芊吃了一惊,怔怔地望着月照离,月照离拿出在酒楼里戴的那张面具,戴在脸上:“是我,你还记得吗?”
秦芊芊的目光中露出喜色。
月照离道出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会成为陆衡的侍女?”
秦芊芊道:“昭武宗要采买丫鬟,我便去了那里。”月照离心道,像陆衡那样待人,身边人一定是留不长的,而人界现今的处境,谁都没有好生活。
秦芊芊没有修行的本事,即便有她赠的灵石,恐怕也没法保全自己,所以当昭武宗要采买丫鬟的时候,秦芊芊看到了,想要进入昭武宗,也是合情理的事。
“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不会挨打吗?”秦芊芊低声问道。
“不会。”月照离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
秦芊芊起身,“好,我跟你走。”
月照离带着秦芊芊重返小巷,却没有见到楚轻雁和楚景寒,小巷当中唯独多了个红色绣球,还被一把伞盖住,红色绣球下还垫着一个白色锦帕。
月照离的心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正在她东张西望之时,楚轻雁拍了拍月照离的肩,楚轻雁看到她脸上的面具,想起来在昭武宗外见过她,便道:“原来是你。”
月照离笑道:“是我。”
秦芊芊立在一旁,听到两人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不知所措。
楚轻雁道:“方才我见到昭武宗的弟子在往我这边走,所以我将陆夫人藏起来了。”
“那她人呢?”
楚轻雁没有作答,反而看了秦芊芊一眼,问道:“她值得信任吗?”
月照离笃定道:“值得。”
即便月照离如此说,楚轻雁依旧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她给秦芊芊施了一个使人暂时耳聋的法诀才道:“你别急,你平白无故将陆夫人托付给我,我总要讨些好处,我听说我的属下说,北景州的平城来了很多高人,不知是否和你有关。”
月照离心中暗暗惊奇,她是如何得知。
楚轻雁笑了笑,继续道:“我上次猜你不是神梦宗的人,今日再见,更加觉得你并非一个普通的修道之人,我只是很好奇,在祭神大典当天,玩弄枯蝶魔神,偷梁换柱的人是不是你,我曾经查过我们傀儡宗各分店的账本,有一个人真是稀罕,竟然能让分店赊账给她,数年来,拿了我们傀儡宗大量的萱云粉,而且在魔神降临的那几天,又借了许多傀儡的原材料,那个人便是明仁宗月照离,你是月照离吗?”
月照离笑了笑,顿时有了跟人高手过招的感觉,不过这回比的不是武,楚轻雁不愧是傀儡宗不世出的天才,真是聪明。
月照离道:“你要讨什么好处?”
楚轻雁道:“等我在平城见了那些宗主再说。”
月照离心道,傀儡宗分店遍布人界,她能够知道她们的动向也不稀奇,平城突然来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高人,而她也知道那十八位宗主都没有死,自然会往那方面想,只是不知,楚轻雁能摸清她们的动向,昭武宗会不会也能摸清。
虽然傀儡宗是向魔神投降的宗派,但是月照离并不担心,楚轻雁会背叛她们,毕竟在她进入苍梧墟的那天,她发现了自己易容成枯蝶人的事情,却没有揭穿她,若是想用她揽功,早就说了。
正在此时楚景寒匆匆赶了过来,他道:“我刚去查探了一番,昭武宗召集了全宗门的弟子在找陆夫人,如果陆夫人想逃,需要尽快!”
月照离环顾四周,还是没有见到母亲,她纳闷道:“她人呢?”
楚轻雁撑着伞,微微一笑:“就在你眼前啊!”
楚轻雁吹了一个口哨,只见那个红色绣球从伞下飞出来,变成了一个红色布娃娃,落入楚轻雁怀中,月照离再往伞下一看,母亲就在那里。
原来她是用红色布娃娃将母亲包裹起来了,可是方才那个红色绣球,并没有多大,根本无法包裹人,除非这个红色布娃娃将人缩小了,在傀儡宗,能够具备如此强大能力的傀儡只有一个。
楚轻雁笑道:“我们傀儡宗的红衣凶魁,威力如何?”
月照离将晕厥的陆夫人扶了起来,她道:“闻名不如见面。”
楚轻雁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面带微笑地抚了抚手中的红衣凶魁。
此时此刻,雨停了,月照离拿起手中的竹剑,左手环住秦芊芊的肩,右手抱紧母亲,正打算御剑飞行,却见楚轻雁轻笑一声:“再让你见一个你没见过的。”
楚轻雁抛出红衣凶魁,只见红衣凶魁在空中变成一个红色马车,楚轻雁指了指那个红色马车道:“都上来。”
坐在马车当中,月照离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红衣凶魁,超出了她对所有傀儡的认知了,厉害得有些不寻常。
楚景寒不无好气地道:“我的衣服毁了,这可是南奚州最有名的绣娘耗时三个月,用最昂贵的铭光锦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不能沾雨水,也不能沾泥土,可是它沾雨水了。”
月照离微一凝思,楚景寒的那把伞似乎是用来给红衣凶魁遮雨了。
楚轻雁白了他一眼:“楚景寒,可是红衣凶魁也不能淋雨,我还为了不让红衣凶魁沾地上的水,将我珍贵的白锦帕给它垫。”
楚景寒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扇了扇,似乎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楚轻雁又道:“更何况我也说了,我可以淋雨,是你非说什么红衣凶魁不屑用我的伞,非要用自己的伞给红衣凶魁遮雨。”
楚景寒将折扇合上,面上神情肃穆。
月照离垂首微笑,楚景寒此人当真是口是心非。
大约四个时辰,她们来到平城,马车停在平城城门口,月照离刚要下马车,却听见一个声音道:“行行好,有没有什么吃食赠给我,我饿了好几天了。”
月照离想到自己乾坤袋里还有一些干粮,便想着下马车赠给她。
她刚下马车,那个乞丐端着碗抬起头,月照离顿时心头一惊,竟然是程筝,她浑身脏兮兮的,根本不复以往趾高气昂的模样,程筝也认出了月照离,登时大为窘迫,她啊了一声,没有接干粮,逃也似地离开了。
昔日同门师姐妹,再见竟是云泥之别,她还成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乞丐,还向最讨厌的人乞讨,程筝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手心,刮出几道血痕。
提示一下,本书的最大反派boss还没出来,魔神的剧情,二十章左右应该可以结束。
以及写到这章末尾的时候,不知为何还挺同情程筝,我不喜欢用自作自受来形容人,只能说挺唏嘘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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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红衣凶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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