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齐纨素顿时失了力气,无常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
齐纨素全身颤抖,像是被风吹打的白玉兰。
月照离想帮姜合欢阖上眼睛,却阖不上,那双带着彻骨的悲凉的眼睛看得月照离心中发寒,月照离垂下头,视线无意间落在她的手腕上,手腕上的衣袖微微往上卷,露出来的光裸的部分令人触目心惊,她的手腕处凭空长出无数细小的花朵,仿佛被人绣上的一样,月照离再把她的衣袖往上扒拉了一下,手臂上布满了类似的细小的花朵。
月照离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连忙把她的裤脚也往上拉了一下,只见小腿露出的部分也是如此,月照离的手一顿,人的身上怎么可能长出花朵呢!
除非是中了诅咒,月照离越是思量,越是心惊,谁会给一个普通的丫鬟下诅咒?楼岫云自然也看到了姜合欢身上诡异的花朵,她的面色一沉,手中的无常剑攥得更紧了。
齐纨素突然起身,月照离连忙将姜合欢的衣服拉下来。
齐纨素从怀中掏出手帕,想要擦拭面庞的泪痕,然而她怔怔地看了手帕半晌,随后下了决心一般将它丢了,手帕落在棺材板上,月照离趁她不注意将手帕捡了起来。
三人一起将姜合欢在此安葬,直到黄土把棺材彻底埋了,齐纨素才恍惚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照离和楼岫云均是默然不语,她们俩又能说什么呢,即便说什么都不能让姜合欢活过来了。
齐纨素一夜未眠,次日,天刚蒙蒙亮,月照离和楼岫云就见齐纨素,站在走廊,眼神坚定地向她俩问道:“你们能不能教我修炼,我想重振沽花宗!”
见楼岫云点了点头,齐纨素当即向楼岫云鞠躬:“师傅好!”
楼岫云冷冷扫了齐纨素一眼,“修炼一途,很是辛苦,可不能轻言放弃!”
齐纨素大概是被楼岫云的冷脸和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哆嗦道:“我知道,谢师傅提点!”
月照离见她瑟瑟发抖,笑道:“我会用心教你修炼的,她也会。”
齐纨素约莫是被月照离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暖到了,嘴巴一秃噜说道:“谢谢师娘!师娘真好!”
月照离听到这话,偷瞄了楼岫云一眼,她似乎没有对师娘的称号生气,月照离的心中不禁生出一分隐秘的雀跃。
然而连续几天,齐纨素都这么唤月照离,月照离不由得犯了嘀咕,难道她们俩没有一人明白,不应该唤她师娘吗?
正当月照离靠近齐纨素,想要提醒她时,忽听得齐纨素问道:“师傅,师娘,这个法诀怎么练啊!”
月照离不禁嘴角上扬,师娘这个称号怎么这么好听!心中那个想要提醒齐纨素的念头,便也付诸东流了。
教齐纨素这事不难,因为齐纨素的进步堪称飞速,她的根骨实在是太适合修炼了,这也让月照离更加迷惑,为什么齐宗主要把女儿养成这般什么也不会的样子?
甚至连吃东西要给钱的道理都不懂。
“齐小姐,为什么你拿了我家的糕点不给钱?”卖糕点的贩子说。
齐纨素纳罕道:“吃糕点还要给钱吗?”
站在齐纨素身旁的月照离忙说道:“我给。”月照离从乾坤袋里掏出灵石给摊主。
齐纨素到处乱瞄,看到一只狗,便跟了过去,她道:“这只小狗好可爱。”
月照离道:“你不能乱抱,万一它咬了你,你怎么办?”
话音刚落,那只野狗便扑了上来,咬了一口齐纨素,齐小姐道:“狗怎么会咬人!我家的狗从来都不咬人。”
月照离边给她喂疗伤的丹药,边道:“这世上鲜少有不咬人的狗。”
齐纨素说道:“我记得我们家的狗没有牙齿,原来别的狗是有牙齿的。”
月照离:“......”
齐宗主和宗主夫人到底是怎么养的女儿,虽然很是不解,月照离依然很耐心地向齐小姐解释一些再简单不过的知识,她道:“这世界上的狗,生下来都是有牙齿的,除非是人为拔去,才会没有牙齿,买东西要付钱,否则便是吃白食。”
齐纨素道:“为什么我爹娘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情。”
月照离问道:“那他们跟你说什么?”
齐纨素道:“他们说,我的人生只需要快乐,不需要了解那么多让我头疼的东西。”
言毕,齐纨素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
月照离见她难过,安慰道:“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你现在会凝出灵气了吗?”
齐纨素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用心将丹田内的一股灵气,逐渐凝到手指,当她看到蓝色的灵流,齐纨素兴奋道:“我终于正式步入修炼一途了,师娘,我不再是什么都不会的人了!”
月照离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突然,齐纨素全身忍不住地颤抖,面色惨白,她痛苦地喊道:“好疼啊!我好疼!”
月照离心头一惊,她颤抖着手,将齐纨素宽大的衣袖,往上拉了拉,只见齐纨素**的手臂上凭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花朵,和姜合欢身上的一模一样。
哪怕这时阳光普照,月照离还是感觉到一股凉意窜到头皮,见齐纨素越来越痛,月照离不得已给齐纨素输送大量的灵力,压住她身上的痛苦,然而月照离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月照离忙将齐纨素带回沽花宗,而楼岫云恰好也在寻她们,见到她们后,直接将两人带到一座耸云塔前,这座耸云塔足足有八十一层,高耸入云,据说是齐宗主为了接近神明所建。
月照离和齐纨素跟着楼岫云,飞奔至第八十一层。
月照离刚一踏进这里,便觉灰尘扑鼻,她扬起手,扇了扇风,楼岫云道:“这是尸灰。”
月照离不由得一惊,她道:“尸灰,这里怎么会有尸灰?”
尸灰是由人体燃烧所化,这里那么多灰,得有多少人死在这里,月照离心中一凛。
只见前方有几鼎巨大的香炉,月照离跳到香炉边缘看了一眼,里面积满了尸灰,应该就是在香炉里焚烧的尸体。
月照离从香炉上跳下来,她瞧见四周墙壁上,有很多黄符,黄符上的咒文,她从来没见过。
一根根桃木钉在地上,月缥缈当下断定,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阵法,但是这个阵法是干什么用的,她暂时没有看出来。
楼岫云伸出无常剑,并拢手指,她念道:“一剑定乾坤,一剑溯光阴,请以残魂念,召我明过往。”
月照离不明所以:“这是?”
楼岫云目光一凝:“这里有一缕执念极其浓重的残魂,通常来说,执念越深,越容易溯光阴,看到残魂的过去。”
齐纨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问道:“这是谁的残魂?”
“姜合欢的残魂。”楼岫云道:“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们一同溯过往,可以选择不去。”
齐纨素顿了顿道:“不,我要去!”
月照离盯着楼岫云问道:“你的身体?”
月照离从未听过溯光阴这等稀罕的法术,但是她心里清楚,越是威力极大的法术,若是操作不好,对身体的反噬也越大。
楼岫云轻松一笑,抓着月照离和齐纨素的肩膀往无常剑上一推。
月照离和齐纨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来到了一个小巷当中。
只见一个满是伤痕的小女孩,躺在地上,因为身上的伤痛,她不住地哀哀叫唤,旁边有人经过,到了小女孩跟前,月照离以为是来救她的,却见那个女子道:“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叫唤,真是晦气。”
月照离有些不忍看下去,她道:“她伤成这样,这些人却嫌她晦气。”
月照离见齐纨素神情微怔,问道:“她就是合欢吗?”
齐纨素道:“是。”
姜合欢艰难地在地上爬行,她爬到一个角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月照离心道:“能不能来个人救救她啊,哪怕给她一件衣裳。”
有很多人,从姜合欢身旁经过,但是这些人都像是没有看见这个人一样,没有理她,半个时辰过后,姜合欢身边来了一个男人,他道:“小杂种,跑啊,你能跑哪去,你是我女儿,我今日就算打死你,也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那个男人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姜合欢的脸,他道:“还敢反抗吗?再反抗就打死你,刚才不还骂我吗?现在还骂吗?贱种。”
男人骂骂咧咧,想要把姜合欢拖回去,这时,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人大声道:“今日是齐小姐生辰,特此分发鲜花蔬果送给大家。”
街上众人皆露出喜色:“齐小姐生辰快乐!”
齐纨素给路上的人一一分发了礼物,她看到巷口里有人,便走近巷口,把糖果鲜花递给姜合欢,那个男人想收下这些东西,并且拽走姜合欢,被齐纨素制止了,齐纨素道:“她是你打的吗?”
男人没有说话,他看到这一身的锦罗绸缎衣裳,便知道得罪不起。
齐纨素向姜合欢伸出右手,她道:“跟我走罢,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齐纨素一个眼刀,他什么话,也不敢说。
这男人欺软怕硬,只敢打自己的孩子,对外人一向毕恭毕敬。
齐纨素便是这样带走了姜合欢。
齐纨素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姜合欢道:“我没有名字。”
齐纨素看了看手中的花朵,她道:“不如你叫合欢吧,姜合欢。”
“这簇合欢花送给你,愿你岁岁合欢,喜乐长安。”
姜合欢道:“为何姓姜,你也姓姜吗?”
齐纨素道:“我不姓姜,我是齐纨素,姜姓很好听,生姜驱寒,从此你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寒冷,只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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