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您终于来了。春丽她们呢?那些守卫?”管事忙忙赶来,瞪大眼睛,嗅了嗅她身上有些浓郁的臭味,摸着扳指难以置信道。
“她们?”绮妄作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咽噎道。“我当时正配合着那方士照妖察魔,谁曾想……一阵妖风吹过,一只恶灵就这样扑过来,登时我们都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绮妄抖了下,眼里装出恐惧,“我刚要拿枪,却见旁泛起黄光,击得它身上破了一个孔洞,漏出白光。我旋即反应,趁着恶灵痛嘶。拿着枪往上捅,四处晃荡,想将伤势扩大,恶灵魂魄果然四散,我赶忙要叫身旁的人随我上轿,却见她们意识昏沉、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双唇发抖。又见那方士手里捏着黄纸,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嘴里还不断吐出飞沫,叫喊着听不懂的话,还拉我一起随他……”
绮妄吸了口气,拿起热水壶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道:”我明白他们精元耗尽,想要拿他身旁帮我察魔的红绳,捆绑来一起带去城内治疗。却见这恶灵魂魄不知何时重新凝聚,还变得更强大,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见我挣扎着想要救人,便要怒吼着扑来。我翻身躲开,却发现那些随行的人和恶灵一起消失了。后来,我刚感到身上一轻马儿就疯了似的载了我回家,连伤了也未曾放慢脚步。”绮妄撩起手袖,只见腕上一片嫩红的掐痕鲜明。
那大师干的?想必这也太粗鲁了。管事皱了眉。“你听清那方士念了什么?”绮妄思索了一会摇摇头。“恶灵在念咒后变暴躁了?”见绮妄点头,表情不禁变得严肃起来。原地立了一会,随后道。“我去你父亲那问下。绮儿,您先去洗,我已为您备了花露浴,温度正好,去洗。身上腻臭自然会药到病除。”
绮妄垂眸,应了一声。“好。”
浴殿在东宫的一片竹林里,四面莺啼止不住,竹帘半遮,朦朦胧胧能看见其外错落有致的阳光与假山水塘和肥锦鲤。
绮妄有些头疼的拖着梅桉往浴殿走去,梅桉还在她身后叫着,手里拿了一片新鲜的竹叶,放在自己面上。“闭嘴。”绮妄淡淡瞥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一片竹叶而已。”她看了看那竹叶,有些泛黄的尖端还趴着一只浅绿的毛毛虫。
绮妄默然不语,不理吵闹,徐徐行走之。
又想当年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团子,日日裹着大红衣袄向管家寻乐。那花落雨也真是奇怪,每每见她邀玩,欣然前往,伏下身背着她来那东宫的竹林,摘竹叶上蠕动的肥虫子 养于皇母宫内。她转着一盅酒,眉间哀愁。
可惜啊……
浴殿已到,水汽袅袅攀与云层之上。梅桉似乎特别高兴,顾不得脱衣,就往水里奔去。哪知刚进水,左臂就腾起绛烟,随即咿咿呀呀惨叫不停,双手还不停扑打水面,连水花都浸湿了十米的鹅软石路面。绮妄一见,心中一急,暗道不妙,也当即跳入水中,叫道。“别动!你现在身体还虚弱,这样会病的!要是牵扯伤口,你可是要死!”可谁料绛烟更快的迸发。整个水面烟雾缭绕,仅仅看见隐约的白影,连那惨叫也消失不见。
不好!绮妄心中不妙,只得祈求她无事,并奋力向那道影游去。烟雾愈加浓郁了,甚至淹没这道影。好在这水并不如野外那般凶猛激烈,不出二时就摸索到一片衣角。绮妄赶紧将她抱在怀中,伸手一探她鼻息。那鼻息断断续续、忽长忽短,嘴里还时不时咳出水珠来,见她脸色惨白、双眼无神,一看到就是已经陷入昏迷。心中更急,赤着脚抱着她就朝药室疾疾行走。等到药室,见三人谈话,气氛沉重,许是与方士乱灵有关。家君闻声而顾,当即闭嘴,比了个噤声手势,看她抱着人,衣裳都被药水浸湿,持续不断淌水,心中一惊,赶忙走出房间。绮妄抱她平放木板,医师当机立断为她诊脉。绮妄见他脸色凝重,忙道。“元光尊,她可是出什么事了?”
医师急道,“她……身里被打入一道封印,名为绛荒紫龙印。”元光自言自语道。“我记得这封印仅能封印魔气啊……莫非……”绮妄见他手望着自己的目光带上一丝审视,少顷,解开身上饱囊袋,垂眸道。“恳请医尊下手治疗。”元光叹气,只是将钱退回。见他起身便走,心中着急更甚,只知自己好不容易拐过来的崽子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自己可还没玩够。拽住他衣角竟忍不住哀求道:“求求大师下手治疗!”怎么变成这样子!元光心中叹惋,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他走出房间,绮妄要追去,床边传来一声轻咳。
“梅桉!”绮妄赶紧来到她床边,只见她眼角含泪,身上贯穿蔓延一道紫纹,模样狰狞可怖,像是死神的深渊巨口,伺机而动将她吞没。
梅桉笑着,绮妄连忙将头凑近,听她缓慢讲述道。“我从前出生于湾域,那时战况紊乱,各大门派争打不休。而我家族在这场战况中已经处于劣势,家里众多子嗣都嗷嗷待哺,家族资源根本不够用,便拍板定下一场比试,就在十年前。结果不出所料我胜利了,却不知为何得罪了门派首席张长老,恰逢其他家族的邀请函,我本拒绝,却没未料到……张长老借此背地里和他们勾结成派,连合起来打压我,家族却没一人敢上前和他们作对。我母亲在我比试后就失踪了,自然也无法帮我。那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整天浑浑噩噩,他儿子张灵趁虚而入,送我一杯上品清酒。我见得此酒上品,乃域外所得,一时糊涂、满心欢喜,一饮而尽。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不愿再回忆往事,但仍讲道:“可谁知天有不测之云?我当即感到体内劲力消散,连意识也变得混混沌沌,昏迷前只看到了他那张肥厚饱满的脸。”
她擦着身子,“再醒来大抵是第三天凌晨。我肚子已十分饿了,待眼适应黑暗,见麦草,辨出在一废弃的粮仓,里面一粒粮食也没有——看来是想狠心把我饿死。想寻逃跑之道,才知门已锁,又怕惊扰大动静,扰那张长老打死我,一时做不出决定,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时,决心趴在门口看。这一看可了不得呐——”
梅桉此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来。绮妄见她这样,不敢用力,轻声细语让她躺回去,却见她讲得耳根发红,似乎已经忆回往昔,眼里尽是迷离之色。“门外爆发出一阵阵癫狂的笑,山林都震了三分。门外登时亮起光。看见张长老一手拿着煤灯,那光芒照出他儿子正在手舞足蹈、神采飞扬、疯疯癫癫,脸上抹满污泥,嘴里不断吐出白沫。对我指指点点,胡言乱语是我父亲害死了他!可我父亲分明已经失踪了!说不准死了!还是被他们用什么厉害的法子害死的!他……”
梅桉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绮妄已经隐隐有了眉目,正准备问些什么,家君就进来,身后是默然不语的元光。
绮妄忍不住后退一步,却难得被父亲厉声阻止。“怎地,退什么,绮逍遥,我问你想不想救!”绮妄不知作何回答,见身旁闷声不语的梅桉,作揖道。“想救。”这回答让其父怒目圆睁,似乎是极其愤怒,山羊胡子都颤动不已。“你是否知道她可能害人性命?!这等人天生就带有诅咒!”这话带有不容置否的语气,他又道:“这等人……”“我想我不应该见死不救。”绮妄不惧他,上前一步,定定立在那。父亲突然缓声道。“你出去。”
绮妄见她似乎有救,便不敢再触怒父亲,连忙退出门,还是有些不放心,撩起衣袖去听。药室里传来闷哼之声,绮妄听得心一揪。贴着门缝看,只看见父亲宽大的肩膀。绮妄坐立难安,一连坐了两个时辰都不知。直到天色已晚,红霞当立,才后知后觉,仍不敢打扰。再过半时辰,绮妄口干舌燥。终候门开,忙迎上前,父亲出来,手里托着一碗,绮妄凑头去看,里面躺着一颗带血的种子,灰色的种芽不协调的尖刺交叠缠绕。绮妄禁不住面色一变,抿唇没说话。
父亲走后,绮妄溜进药室。梅桉被置在皮椅上,蹙眉一声不吭。
“离远点,我脏。”梅桉开口道,声音沙哑的像被细沙研磨好几遍。绮妄见她身上咒文消失,也变得安心些,坐在木板上思索着什么。
申时五点,饭菜飘香。红衣丫鬟送毕,停留道,“饭后,家君唤你来偏殿集合。”绮妄挑眉道。“为何?”丫鬟如实答道,表情诚惶诚恐。“不知,家君只让我捎话此事很重要。”
餐算不上清汤寡水,却也没往常那般好。绮妄潦草吃完,移眼望向梅桉,别了红绫枪,有些心不在焉向吉壤走着。路很长,绮妄走了很久。
往处凄清地人头攒动,排了几张木桌,供奉着大神像,香烟袅绕,烛火微动,无一人说话。见绮妄到来,家君拉来一把椅子,指着椅子让她坐,随后轻嗓环顾,望众人皆直站,才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已到来,大家都来谈论此事如何,顺带施法封印种子。”
一位素衣男子道。“臣议应将该女子放回蛮地,她害人性命,罪孽不浅,虽害得是欺她无力的蛮地野男子,但若要评判,臣觉得唯原处流放才是最好归宿。”
见周围一片附和之声,绮妄心中着急,旋站起,道。“据她所述,只是精神上造成些许伤害,也非她意愿,只是无意为之。并可能是厉鬼害人,为何非指定她杀不可?蛮地禁地流传数百年之久,造成痴颠也不在少数,她与我同岁,难不成她能越返古今?”见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家君道。“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可谁能不保证她是巫女?如今异事愈来愈多,不准就是拜巫女所赐?”见事端又逐渐反转,绮妄飞快道。“在下略懂一些符术,其中有能鉴定异能,如何?”
家君思索站起身,道,“那就一试,定在明辰时七点,我就叫全城百姓观望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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