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绮妄心中更喜,面上却并不表现,怕惊了她跑。弯腰伸手,只见她一双杏眼透过离披长发在暗中作闪,眼神警惕,龇牙咧嘴,两对虎牙显得她并不可怖,倒是增了更多的可爱。
她一看就是被饿的长期营养不良,身上泥土成块坠在干涸开裂的伤口上,下巴上是新鲜的血迹,那一堆土中堆积着残骸,还有一些杂毛。
一眼就能认出她有倾城之姿,只不过不知为何沦落到此等境地,实是令人惋惜。绮妄心中微叹,暗暗谴责究竟是何等罪人放任她来此鸟不拉屎、神魔止步之地,又见她能在这活下来,想必是有能力者也,便愈抬眼高看几分。又惜她如花似玉,惜她人见人怜,便起了带她回去好生调教的准备,毕竟她也缺少个玩伴,能有个看得上眼的人更为舒适,就不用劳烦那宫中那位管事了。
想罢,伸出手来,尽力扯出一个她自认和善的微笑,却还是惹得那人后缩一下。绮妄始料不及,手僵在半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乎若熟鸡蛋那样嫩滑的脸蛋,只觉得没问题。又怕惹得那人逃跑,便撩起裙摆蹲坐在地,直勾勾盯着她看。然觉不合适,眼睛便无处摆放,最后竟逼地只得抬头望向天空。
绮妄待浑身酸痛,才低下头。这会儿倒是灵光乍现,一拍大腿,从裙袋掏出一小型包袱,旋作抖,糖霜簌簌抖入她的手心。绮妄摆脸作肉疼状,扭头将沾了糖霜的手往前递。那人闻了闻,眼睛一亮,慢慢前移。绮妄连呼吸都不会了,却还是不看她,只是端着糖的手更稳了些。
一阵温热的痒意沿着她的手心向上传,绮妄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她不会是在舔!这……这这……绮妄无话可说,竟宽容大量的想:罢……罢,就由她这样去吧。等了一会,转念一想又觉正常,毕竟她肯定已多年未接触人类社会,连怎么食也忘了吧。
不过显然眼下是最好的机会,绮妄一点一点堪称龟速向前挪,身体摇摇晃晃颤抖,险些站不稳。终于是到了轿前,绮妄终于站起身来,不顾得拍灰,连忙扭头去看,只见得那人果真抱着她手臂又将脸埋在她手心。绮妄见状轻轻抽走手,将掌心托地恨天高,还踮着脚。那人身材矮小自然够不上,只是直勾勾盯着她托举的手,一双大眼睛粘在上面死命也不松开。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眼神露出可悲的哀求。
“给……给我吃……!”那人孩子气的压低声音叫道。
见她这样子,绮妄并不心软,只是淡淡开口道。“那你跟我回家,这些糖——”她声势一顿,将那些糖放低些,使她恰好能望见,见她伸手要抓,再举,又放长了语调,“跟我回家——宫里的糖就全是你的了!”
“好,好,糖。”那人沙哑着声音道。绮妄见此事已成,叫嬷嬷从她包袱里抽出一件短衣,教他们背过身去,便亲自给她换去。那人七扭八扭,表现得似乎对新衣服极其不适,嘴里还呀呀怪叫着,像是蛮夷之地来的野美人。
绮妄见她这般,也没法,最后还是轻抱她,细声细语哄着。一旁的仆人简直惊呆了,却不好提及此事,生怕惹得这位大尊不兴,激了她的杀欲,灭他们满门。绮妄见那人颤抖幅度小了些,就拉开珠帘先让那人上了车,自己再坐,接着吆喝着马夫就驾着轿子继续走。轿子又碾过那泥地,绮妄便细细端详那人。见那人锁着眉,心中疑惑,就叫马夫驶慢点,果见她眉头有所缓和,却仍皱着,又见她张着嘴,似乎再说什么,便贴近她。
“我紧张。”那人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句,“要去哪里?”她接着问。
“王都。”绮妄答道,想要缓和气氛,便道。“你叫甚?”“梅桉。”那人小心翼翼回道,一双手不安的放在大腿上。“从何处来?”“湾域。”绮妄一听,就知道自己猜测准没错,她果然是从蛮夷之地来的,毕竟有城池的都只会叫做“城”或是“地”,从来没有“域”这说。绮妄又沉默下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手上的湿意,微微皱眉,取了手帕,叫了丫鬟取瓶,就着水露擦手。梅桉依旧坐着,绮妄看着她那侧颜,配上那精炼的白衣简直如初芙蓉,令她啧啧称奇。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凤云银梳,费力的梳起来。又望向她依旧顽固的头发,绮妄扶额,心想等到宫一定好好为她梳理打扮一下,便放下梳子安静坐着闭目养神。
远处传来野兽的嘶吼,绮妄心中一跳,忙睁眼,接着就是一片嘈杂,掀开帘子就见一头白兽狰狞着面孔从丛中跃出,利齿外露,弯腰驼背,脚掌似熊,爪尖闪过凌厉的寒光,张开大嘴就莽撞冲来。侍卫立马持弓作射,或是拔刀相迎,一时场面混乱不堪,耳边只剩喊叫。
绮妄的红绫枪早已急不可耐,想要冲上前去,又怕那梅桉跑,只得惋惜作罢。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只听“砰”一声巨响,地面尘灰纷扬。绮妄眯起眼睛,尽力去看,只见那头庞然大物躺倒在地,身上身下都是鲜血,看来只是变异的前端。
乎若无事,轿子复前行,嬷嬷吓得身形乱坠,而后却无巨兽侵扰。前方破土一丝光芒,路途却更加崎岖不平,怪石遍布路旁,但在绮妄眼里变得更动人。绮妄感觉身体一重,扭头,呼吸一凝才发现梅桉已经倒在她膝上,睡得正香,双手还牢牢抓住她裙摆。“别……别……别丢……好痛……”她眉头锁着,眼尾勾起一抹红,低头蹭着她,将她的裘发弄得粘连成一块。绮妄手一僵,就这么停在半空中,看着即近的驿站,心想:这……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由她去吧?”却还是心软,心道:就由她这样吧。乃问车夫借了张报纸铺在身旁的车座上将其轻推在上面。双手用麻绳潦草的捆在车座上了。
轿子旋旋转停,门外传来嬷嬷的呼喊,绮妄刚要下车,却发现不是唤她的。接着帘子被一把掀开,只见身着黄帔的老者上下扫看她一眼,随后嘿嘿一笑。绮妄只觉得恶心。见他脸上沟渠纵横,褶皱几乎要堆在一起形成一叠,浑身是腐烂油脂的腥臭。小小的乌黑眼睛老鼠般还眯着成一条缝,又见他宽额分明写着两个大大的“权威方士”两字。
一只断了两截手指的手正摆弄着那圆盘,嘴里念叨含糊不清的话。又拿着圆盘来回旋转,往上放了两颗滑亮的木珠子。木珠子疯狂碰撞。那老者猛地用三指遮住圆盘,托在身后,嘴里还止不住大喊。“成了!成了!”大家连忙凑过去看,老者躲躲闪闪,又停下不动,只是低声念叨。“罢喽,罢喽,谅你们这些愚昧的小辈也看不明。”
随后老者眼皮下垂,海藻般杂乱的粗睫毛眨着,老鼠般的眼睛透出悲哀来,又高昂大喊:“她已被恶灵附身!给……给你们公主驱魔……保家国平安呐——”颤颤巍巍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五……五万两黄金……”见嬷嬷眼神带有一丝不信任,又忙补充:“前几代家族……那些恶灵比老夫实力强太多了!压制不住……不过嘛……”他望向那另一辆马车里满盛的大箱子,乐呵呵道。“这次老夫可叫人买了一批极好的法器。
翻了布袋,捻出一根红绳,在嬷嬷面前晃荡,又将圆盘置返,摇头晃脑,故作玄虚的样子。“好,好,这就给你拿来。”嬷嬷呵斥随行的车夫搬出箱子,开口便严肃道,“这可是绝重要的!”又对着“方士”满脸阿谀奉承。绮妄偏头不再看,却见一双糙手拽着她胳膊就往轿下拉。
绮妄眼神骤然一冷,腾出一股杀意。单手拎起红绫枪就往那双手挑刺,只见几滴鲜血落下。红绫枪侧锋极其锋利,只见一声啊呀惨叫,鲜血淋漓的半截手指就掉落在地。绮妄只觉心中畅快,之前的阴郁也随即抛散一空。
又见衣摆一动,低眼一望,梅桉已经醒来,更紧的扯着狐裘毛,疑惑地看着她。悄悄然剥开帘子,身体一抖,借着她撑起身子,又蹭在她身上。轿外的老方士还在叫着,绮妄觉得有些心烦,恰她也懂得御马之术,便爬到前头那块平台来,抽出马鞭拉紧缰绳,马儿果然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跑。绮妄一急,赶忙掉头,只想速速回宫,却没曾想马儿哼叫一声,摇头晃脑,任她如何用力抽打也不愿再往前一步。见它如此倔强,绮妄和它僵持了好一会儿,终却也没了法,只得另寻出路。一双手越过她抚上马背来,细细低语,只见是梅桉轻声安抚。那马又嘶鸣一声,这声更为悠长尖锐,即迅速跑向那林。
绮妄看了眼那梅桉,揉了揉眉,总觉得这事与她有关,却也无法作证,只好顾着那马匹不使它被路边的怪石绊倒。只见那马跑得飞快,不到一天既见那高耸的城墙。
“快到了。”绮妄轻拍着梅桉,“快醒醒。”绮妄舒展了一下筋骨,盯着她的发梢看,“从今往后你只要做我的玩伴,我去哪你就跟着,明白吗?”
梅桉没说话,马车已经渐渐停了。
城门前那俩守卫见她,见她身旁那队人不见,不敢轻易放,打了个寒颤,拿着武器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问她姓名字号,了如指掌。想起前几代被恶灵附身的公主都是直杀戍军翻进城,反观她却只安静立于马车上。拿不定主意,便让手下禀见将军作局。那将军风风火火赶到,手上还举了一碗人血,对着她的脸晃悠,见她皱眉,后退一步,才放心的点头,手舞足蹈。稍缓和,给她黑檀木雕刻的小龙。见她身旁的梅桉,连着那些随行队询问几句,便满眼激动,看了一脸冷漠毫无动容的众人,像要杀了他似的,哆嗦一下才给他们放行。
城内的人见她身上的檀木龙,神情一震,随即炸开锅,一下子把她吹捧的如同天外神明。
这么着,绮妄也正式及笄之年。街上一字型摆开摊来,老老小小庆祝吆喝响天惊雀。女的在舞,男的传信千家万户。这引了更多的人都聚集来。夜未替,街上已点烛摆宴,杀鸡宰豚。绮妄见如此,心更愉悦。
银圆子落地叮当作响,惹得气氛愈哄闹。坛酒醇香,其乐融融。绮妄半搂着梅桉,衣袂恰好遮住了她大半边脸,怕时间过久惊起不必的麻烦,便更快的使轿子朝宫内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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