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在他的职业生涯里第一次遇上了性/骚/扰。

早上来了一位年轻小伙子要求拍寸照。

各个尺寸颜色背景都要一张，还要求给每一张都P上不同颜色款式的西服。

小伙子说完条件，在林昀使用的工作微信号上结了款，就急匆匆走了。中午的时候林昀把完成的照片发给对方，按照过往流程，这一单就结束了。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小伙子对林昀的照片评价一番后，就开始问他有没有对象，并隐隐暗示对林昀有好感。到后面发的文字图片越来越露骨，简直不忍直视。

林昀都快气笑了，他对一切情感都一视同仁，唯独讨厌不断纠缠的人。

对面的人看林昀不理会，又开始以照片不合格威胁，要找店长投诉。

林昀面不改色，手指一点，就把人给删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空空的座椅出神。

成怡已经下班回家，她今晚会不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

想到他们可能发生的事，林昀烦躁不已，他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微信对话框，突然对这位被他删掉的客人生出一点别扭的同情。

林昀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在不要脸地纠缠成怡。

他要放手吗？

林昀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翻涌的渴望，即使变成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也不愿放手。

自上次星佰乐过后，他收敛了许多。

宋晓虎和李云芝对他也有些莫名情绪，特别是李云芝，每次见到他都是欲言又止。

这种有些尴尬的工作氛围，林昀倒不是太在意。

昨天无意听见李云芝跟成怡聊起郑华清的事，他才知道，原来郑华清决定离婚了。

林昀想起那天下午他和成怡一起去郑华清家。

院子旁有一片葱郁的竹林，有鸡鸭鹅的叫声，阳光充沛，洒在地面上金灿灿一片。他对成怡的记忆总是带着温暖的色彩的。

本以为这件事是他与成怡的秘密，没想到现在李云芝也知道了。

林昀知道他有些小心眼，但对于成怡所有的事，他都想独自拥有。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成怡二字。

林昀不敢相信，迅速接起，音色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喜悦，“喂，成怡？”

“你好，请问你是这位机主的同事吗？她急性肠胃炎晕倒了，你能来一趟南城医院吗？”

耳边有陌生人的说话声，鼻子里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白光刺眼，成怡待适应光线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的输液架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吊瓶，小的已经打完了，大的还剩一半。

成怡环顾四周，四处被一圈白色帘布遮住，透过帘子下面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在走动。

她记得自己是在东前巷子里晕倒的。

当时她已经下了公交，胃里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割来割去，痛得她直不起腰，旁边一位买菜大爷发现她的异样，好心走过来询问。

她摆手，说了声没事。

不管怎么样，她要先回家。成怡这么想。

菜市场旁边本来人就多，成怡走得慢，因为疼痛反应也迟缓，一下没注意，撞到拐角处走出来的人。

痛楚瞬间蔓延全身，眼前阵阵发黑，人站不稳就倒了下去。

那个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又窜了回来，朝成怡喊叫，问她哪里难受要坚持住。

成怡被这位大爷吼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胃、胃疼……。”

随后就陷入混沌中。

成怡正回忆着，帘布突然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拉开，露出一张温润柔和的容颜。

林昀拎着外卖盒进来，见成怡醒了，担忧的神色如初雪化开，露出一抹笑容，“要喝粥么？”

医生嘱咐过成怡可以吃一些清口的食物。

他特意叫一家私房菜馆做了些吃的。熬得浓稠的猪肉粥，最嫩的炒菜心，一些易消化的点心，其中有一屉小巧可爱的红糖馒头，这是林昀的私心。

当他驾车赶到医院，见到脸色发青躺在急诊床上的成怡时，双腿都不禁发软。

成怡平常的肤色是一种缺少血色的白，为她诊治的医生都说这姑娘太瘦了，得吃胖些。

成怡见到出现在面前的人先是意外，随后又回归平静，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开口道，“我等会儿吃吧，谢谢。”

林昀把饭盒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拿起板凳坐在旁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成怡摸摸胃，“好多了。你怎么会来医院？”

“医生用你的指纹解锁手机，不知道找谁，看到屏幕上我给你微信发的设计图还未读，就把我叫来了。”

“我怎么了？”

“急性肠胃炎。你晕倒在菜市场旁边，是一位大爷帮你叫的救护车。”

成怡以前就有胃病。

学生时代长期被父亲体罚，不准吃饭，时间一久，胃就坏了。后来父亲去世，她自己注意饮食，才好了些。

成怡猜测可能是近期失眠严重，胃口不好，免疫力降低，昨晚又吃了点冰镇的西瓜，才出了问题。

其实今早上她就有些不适，只是没当回事。

成怡摸摸额头，不过……也多亏了这次晕倒，让她好好睡了一会儿。

她望向林昀，真诚道，“谢谢你。”

“医生说你的情况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成怡，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昀苦口婆心，看着面前淡漠的成怡，恨不得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每天照顾她。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成怡垂下眼帘，她是用性来纾解心理压力的人，没有了老秦，她就是一条缺水的鱼。

以前严重的时候，她去看过医生，吃过药，刚开始有点用，到后面药物也帮助不了什么。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在她三十二年的人生里，她有过无数次自救，每天都努力地去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现在的样子，已经是她很努力地结果了。

成怡平复好心情，抬头问，“饭多少钱，我转你。”

成怡总是这样，固执，死脑筋，林昀眼神黑黝黝一片，“下次你请我吧。”

成怡点头，就想要找手机。她摸摸裤兜，没摸到手机，又想坐起来拿床尾的包，林昀默不作声从床头的枕头底下掏出手机递过去。

“谢谢。”成怡对林昀露出灿烂的笑容。

林昀冷笑，“你真是把我吃得死死的。”

“刷！”

白帘拉开，一位年轻护士推着医用小车走进来，他见成怡坐在床上，问道：“醒了？”

成怡盯着他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点头。

护士一边看药水上的名字一边核对姓名，“成怡？”

“是。”

“这是最后一瓶了。”年轻护士把药水挂在输液架上。

“挂完这一瓶就可以走了吗？”成怡扫了眼男护士胸前的名牌。

“你得问问医生。”年轻护士公事公办，挂好药水就走了出去。

成怡睡了一觉，感觉身体各机能都恢复得不错，甚至有些兴奋，她下了床开始穿鞋，旁边的林昀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去上厕所。”成怡把手机装进裤兜，推着输液架往外走。

“我陪你。”

成怡回身看了眼林昀，想到让他担心也不好，就默认了。

她打开布帘，才发现这是一个急诊输液室，病床排开，有些拉着帘子，有些敞开着。成怡看了眼，跟着头顶的卫生间指引牌往外走。

在走廊上她又遇到那名年轻护士，她主动打招呼，“你好。”

年轻护士本来就要绕过她了，看见成怡又停下脚步，“可以下床了？”

“对。”成怡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抬头问：“请问卫生间怎么走？”

年轻护士单手拖住医用铁盘，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向身后指，“走廊尽头，右边，不远。”

护士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运动手表，白色袖口与橡胶手套中间露出部分小麦色皮肤。

他应该经常健身。成怡猜测。

跟在成怡后面的林昀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下来。他耐心地等成怡上完卫生间，才把人拉到安全通道里。

楼道昏暗，只有零星的走廊光穿过大门缝隙打在地上。

林昀双臂撑在墙上，看着怀里被自己禁锢住的成怡，隐忍发问，“人家戴着口罩，万一是个丑八怪呢？”

成怡想了想，认真道，“不会，他的眉眼很好看。”

林昀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抑制心中不快。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成怡不适地拿身边的输液架隔开她与林昀的距离。

手突然被握住，成怡吓了一跳，抬头看林昀，男人的双眼在黑暗里就像一只狩猎的野狼。

“你想干什么，成怡？你不是见一个男人就往上凑的人。”

成怡淡淡开口，“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林昀呼吸一顿，气得说不出话，他放开成怡退后一步，“好，好，好！”

他站在原地，克制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

过后林昀与成怡没再说话。

年轻男护士来帮成怡拔针，成怡又是满眼笑意，说话的语气都带了温度，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别的意味。

林昀坐在一旁，脸色阴沉难看浑身冒着寒气，年轻护士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对成怡道，“以后饮食要注意，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别让你男朋友担心。”

成怡乖乖点头，“好的。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

年轻护士没想到说错了话，有点尴尬，又看了眼林昀，见那男人冷冷地朝他扫了一眼，忙推起小车离开。

急诊科的医生给成怡开完药，成怡可以回家了。

她与林昀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大厅。室外是一个小花园，中心砌着一个水池，成怡走过去，看见里面还有鲤鱼在游弋。

路灯昏黄，整座医院都沉浸在夜色里，只有急诊科室灯火通明。

成怡置身其中，心中升起一股陌生感。

她很少来医院，特别是急诊科室。

在她的记忆中，稍微深刻的还是在二十岁那年，她赶到医院看到母亲浑浑噩噩地坐在医院走廊上。

那时候父亲已经被推入太平间，等待亲人料理后事。亲人去世应该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成怡却觉得前方的视野怎么那么明亮。

突然从远处传来急切的汽笛声，一辆救护车快速从一侧的急救通道开了进来。

一时间凝固的空气都开始忙乱。急切的叫喊声和哭泣声响起，医生护士推着病人往急诊室跑……

林昀站在成怡身后，“我送你回去吧。”

成怡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黑色汽车隐入夜色里，两人一路无话。

凌晨的街道不见几辆汽车，林昀的车很快来到熟悉的东前巷口。

成怡拿上包，转头对林昀道：“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林昀停了车，看向成怡，“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林昀抿紧嘴唇，十指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忍不住发热。

他看了一晚上成怡与那个小护士有说有笑，现在成怡又气他，现在一肚子委屈和气闷，

成怡听见开锁的声音，打开车门，回身道，“今天谢谢你了。”

林昀望着前方，不看她，成怡顿了顿，轻声道，“我说过，不接受你是我的问题，你值得更好的。”

林昀还是不理人。

成怡下了车，关上车门径直往巷子里走。

前段时间南城开始搞城市文明建设，东前巷子的墙重新刷了一遍，路灯也亮了。以前成怡布置会场很晚回家，需要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才敢往前走。

明亮的路灯让成怡很快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她回头，见林昀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寂。

林昀看到成怡回头，表情执拗地望着她。

成怡叹气，继续往前走。

她想，是不是真的要考虑辞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