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七章·临甫县·审问

邱池快步走回审讯室,坐回樟木桌后,狱卒将下一个嫌犯带了上来。

来人身形高大,一脸胡子,是个中年男人。

“姓名,年龄,籍贯。”

那男人站姿颇为倨傲:“草民胡劲,今年四十九岁,宿州人氏。”

邱池看了他一眼:“跪下答话。”

男人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跪下。”邱池重复了一遍。

男人依然无动于衷。

邱池没了耐心,这种自以为高女一等的臭倔驴她见过太多了:“你不想在这里下跪,就给我去刑堂下跪。”

胡劲终于**地跪下了。

“十月五日申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客栈里。”

“你去客栈做什么?”

“我找鲍廷尉有事。”胡劲顿了顿,“他害死了我的妻子。”

“所以你是来找他寻仇的?”

胡劲连忙否认:“不是,他可是朝廷命官,我怎么可能敢向他寻仇?我只是想找他要一笔赔偿。他弄死了我的妻子,理应赔我五百两银子。”

邱池皱眉:“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报官?”

“鲍廷尉当朝九卿,我报官告他?我嫌自己命长?”胡劲嗤笑。

“他如何害死你的妻子的?”

“他……他……”胡劲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看上去难以启齿,“他亵玩她的时候,用力过度,我妻子从他那里回来当晚就去世了。”

“亵玩?”邱池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在亵玩?当时你也在旁边?”

“我检查她遗体时发现的。”

“所以你就去杀了他?”

“我没有!我绝没有对鲍廷尉有任何伤害!”

“为什么?你的动机十分充足啊。”

胡劲牙关紧咬,却一个字也不说。

“上刑架。”邱池对狱卒道。

狱卒拿来一套最简易的嵌入指甲式的长长木刺,胡劲看了一眼,额上青筋一跳一跳,他闭上眼:“我说!我说!是我送她去鲍廷尉那里的!”

“我十年前花了三百文才娶到娥娘,她一直没生出儿子。我们夫妻两人到处求方子,家财都耗尽了,实在是没钱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家眼看着就要散了。

“鲍廷尉的正妻老家是我们临甫的,他们隔几年便会回一趟临甫,这事我们都知道。那年正好鲍廷尉正妻过世了,他回来办丧事,我想着他此时必然床榻空虚,便趁晚上将娥娘送了过去……果然,当官的出手大方极了,一夜就是十两银子!”

姒颐无声翻了个白眼。真该把刑具给他戴上,她想道。

“后来娥娘生了个儿子,那狗官足足给了一百两银子!我虽心中郁卒,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只可惜那个孩子两岁的时候生病没挺得过去,夭折了,要不然等他成年以后,我定要靠他找那狗官要一笔改姓费。”胡劲的眯眯眼闪烁着精明的神色。

“自那以后,鲍廷尉年年会来临甫,结果去年,娥娘从他那回来,当晚就断气了!眼看着这棵摇钱树要没了,我最后找他要笔赔偿,不过分吧?”胡劲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再说了,他既是我的摇钱树,我是断然没有理由去谋害他的,毕竟他若是死了,谁来给我钱?”

邱池记了几笔,问道:“你几时到的客栈?”

“我知道廷尉一直住那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我就直接进去了,当时有个小个子男的从里面慌慌张张蹿出来,然后房间里就没活人了,只有鲍廷尉的尸体。我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官差大老爷们给抓起来了。”

邱池放下笔:“根据《大川律》,你涉嫌胁迫他人卖身,起码判十年。”

“冤枉啊!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对鲍廷尉做啊!”

狱卒上来将胡劲带走,邱池疲惫地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头:“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廷尉太人死在这里已经够我掉脑袋了,他还牵涉进这么多凶案中……”

姒颐沉默。这个案子确实越审越棘手。如果短期内结不了案,她在考虑强行劫狱将月灼带出来。

不到片刻,第四位嫌犯被带上来。

“姓名,年龄,籍贯。”

“民女洛蝶,是鲍玉茗鲍廷尉第四房妾室,老家在齐国墨丘城,这次鲍廷尉回墨丘探亲,便带着我一起。”女子声音娇滴滴的。

“十月五日申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天吃过午膳,廷尉太人说他在城西订了一双锦履,要我帮他去取回来,我于是便去了。”洛蝶说着,露出了嗔怪的神情,“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是想将我支开,自己好去和那个小浪蹄子相会。”

“谁?”

洛蝶似乎颇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他那已故亡妻的亲妹妹,孙申屠。我回来的时候,亲眼看见孙申屠衣冠不整从他房里出去。原本我们一路往西去长安,鲍廷尉突然说他要去一趟临甫拜访一位太人,我们便在此歇脚,没想到他竟瞒着我做这等事。”

她又看向邱池:“整个下午,我都没在客栈里,我回来的时候,廷尉已经被刺了。我倒是奇了怪了,府衙大人为何把我抓起来?我身上既没有凶器,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害廷尉太人。”

邱池没理会她,继续发问:“鲍廷尉每日的饮食起居可是由你伺候?”

“没错。”

“我们在鲍廷尉的遗体上发现他有被长期投毒的迹象。”

洛蝶讶然道:“什么?怎么会?”

邱池看着她:“你是否长期给鲍廷尉服食延阳散?”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洛蝶有些犹疑。

“你可有曾在这药中动过手脚?”

洛蝶有些惶恐:“我多加了一点点人中黄……廷尉太人肾虚,得补气。”

“你还多加了许多铅霜!”

洛蝶脸上浮现出被抓包的神情:“我承认……我不希望别的女人再怀上廷尉太人的孩子,所以我多加了些铅霜,这样他就没办法让别的女人怀孕了。”

邱池听了这话觉得简直荒唐可笑:“你可知你多加的那‘一点点’铅霜,能把人的肠子腐蚀成筛子?”

“啊?我不知道啊。”洛蝶惊恐道,“药房的郎中只告诉我铅霜避孕啊,我真的不知道!”

邱池板起脸:“根据《大川律》,你涉嫌向朝廷要员投毒,可能判个三到五年。”

“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谋害自己的亲夫呢?”洛蝶啜泣着被带下去了。

第五位——也是除了月灼之外的最后一位嫌犯被带上来。是个年轻女人。

这人从被押进门开始,就愣愣地盯着邱池和姒颐,好像对在审讯室里看到两个女人感到十分诧异。

“姓名,年龄,籍贯。”

“孙申屠,十九岁,临甫本地人。”年轻女人面庞清秀,瘦骨伶仃。

“孙申屠?”邱池听过这个名字,孙申屠是临甫当地出了名的才女,三岁作诗、五岁作画,尤其画得一手好竹。

这样满腹才学的女子,邱池很难将她和眼前头发蓬乱的阶下囚联系起来。

“十月五日申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孙申屠的声音细弱而文雅,如同空谷白兰:“回禀大人,十月五日午膳后,我应约前去鲍廷尉下榻的客栈,与他商议我姐姐在临甫的几处房契的处置。”

在临甫,比孙申屠的才名更负盛名的,是她的亲姐姐孙贞的传奇爱情故事。孙贞在花树下一个回眸,便惊艳了打马路过的大官鲍玉茗,从此喜结良缘的故事,在临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鲍玉茗是你的姐夫?”邱池问道。

“是。”孙申屠答道,“姐姐和姐夫一直伉俪情深,只是四年前,姐姐在长安过世了,我前些日子清理出了一些姐姐名下的房契,正好鲍廷尉回老家省亲经过临甫,便想与他商议处置事宜。”

“没想到,我与姐夫还未相谈片刻,就有刺客从后窗翻入房中,拿刀刺向我姐夫。那人身材不高,脸很尖,我当时很害怕,没想到姐夫空手竟然比不过他,眼看就要被刺死了,我情急之下拔了钗子去拦那刺客,划伤了他的胳膊。”

“没成想那贼人竟还有同伙,我与姐夫合力,好不容易快要制住那尖脸刺客了,后窗却又翻进来一个男人,身量很高,满脸胡子,我眼看怕是敌不过了,便冲向客房正门跑出去了。”

“你见到了两个男刺客?”邱池提笔记道。

“对。”孙申屠应道。

“你在鲍廷尉房间里时,有见过一个中年女人吗?”

孙申屠想了想,答道:“没有。”

“有见过一个年轻女人吗?”邱池又问。

“你是说我姐夫的那个妾室吧?我跑下楼以后在客栈大堂里见过她。她当时拦住了我,说我和鲍廷尉是否有私情,我告诉了她没有,我只是来处置姐姐房产的。”

邱池拿出几支相似的钗子,让孙申屠指认了哪一把是她拿来划伤贱鼠的,确认无误后,孙申屠被带了下去。

邱池沉思良久,最后说道:“走,姒颐大人,陪我去一趟案发客栈。”

正值正午,临甫县城里人流如织,但出事的客栈前庭仍是门可罗雀。

邱池和站岗的官差打了个招呼,带着姒颐走进了客栈。

站在门外,姒颐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进得楼里,血腥味越发冲鼻。邱池带着她径直走上二楼东头的客房。

房间很大,大概是客栈里最贵的客房。雪白的墙上溅满血迹,而血色最深重的还是床榻。浅藕色的被褥上,一层又一层血迹晕开,干涸成暗褐色。

姒颐盯着床上一滩颜色最深的血渍:“这里应该是死者最初遇害的地点。”她回头看向邱池,“邱大人,你怎么看?”

邱池冰冷道:“孙申屠撒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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