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七章·临甫县·真凶

“鲍廷尉尸体的第一处伤口,是位于阴囊的贯穿伤——恕我直言,如果真凶是孙申屠所指认的那两个男刺客,他们是绝不会选择这种行凶方式的——何况除此之外,造成这出贯穿伤的凶器与孙申屠的钗子径口吻合。”

姒颐接话道:“所以,比起说胡劲或贱鼠从后窗翻入、抢了孙申屠的钗子、将鲍廷尉按倒在床上、对他的阴囊进行捅刺这种说法,可能性更大的是,这处伤口是由孙申屠自己造成的。她在和鲍廷尉商议之时,或许鲍廷尉见色起意,有了歹行,孙申屠不得不拔出钗子自卫。”

“没错。”邱池赞同道,“然后,或许才是两个男刺客的翻窗而入,随后孙申屠仓皇逃走。男刺客们对痛昏过去的鲍廷尉进行了补刀。”

“但是俞四娘呢?”姒颐问道,“俞四娘和孙申屠互相声称没见过对方。两人又都说自己见过没有异状——也就是阴囊还没被刺的鲍玉茗。”

“她们一定见过。俞四娘也说了谎,她所造成的喉咙处的伤口是时间线非常靠后的伤口,第一处伤口在阴囊,然后是皮肉被剜掉、关节被切掉,然后是五脏被摘除,最后才是对咽喉的砍劈。所以俞四娘起码有两点撒了谎,第一她没有见过清醒的鲍玉茗,她进入房间的时间晚于孙申屠,第二她和孙申屠互相见过面。”

“对,她们见过面,但时间非常短暂,以至于来不及串供,两人事先也不认识,所以也没有预谋,否则会配合得更天衣无缝,但她们又都不愿意供出对方,所以两人都撒了谎。”

“没错。”邱池点头道,“孙申屠需要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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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孙申屠再次被带了上来。

“孙姑娘,再次提审你,是为了找你确认一件事。”

孙申屠温声道:“大人请讲,民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月五日,你见过一个眼角有些白翳的中年女人吗?”

孙申屠低头片刻,仿佛在仔细回忆:“回禀大人,民女没有见过。”

“可是我们找到了一个名为俞四娘的中年女人,她说根本不是两个男刺客做的,是她一个人杀害了鲍玉茗廷尉,为了给她的女儿报仇。”

“什么?!”孙申屠攥紧的手瞬间发抖,“她是这么和你们说的?我明明……”年轻女人的尾音越来越小。

“明明什么?”邱池追问道。

“……我明明没有在客栈里见过中年女人。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大人。”孙申屠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神色变得平静。

“噢,是吗?”邱池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俞四娘方才已经交代了,她的女儿被鲍廷尉所害,因此她从余杭一路跟到了临甫,最后用一把茶刀剜掉了鲍廷尉的皮肉,将他杀害。茶刀我们已经缴获,俞四娘也已供认,人证物证俱全,因此,本案的真凶便是俞四娘无疑了。她即将被判处斩立决。你作为鲍廷尉的妻妹,也算半个受害人家属,真凶已经查明,于你也算告慰。”邱池公事公办说着,似乎是在告知孙申屠案件进展。

跪在地上的年轻女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扬脸望着邱池,许久许久,才慢慢开口,仿佛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从来没见过你。”

因为我是一个候补游檄,大多数时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跑腿打杂,只有要背锅的时候才会被顶到台前来。邱池在心中暗道。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见过你?我根本不知道县衙里还有女官。”姒颐看到孙申屠的眼眶迅速红了,“我报了那么多次官,从来没人理过我、从来没有……所以我才不得不!”

有女官有什么用?你伸不了的冤,我也没能力帮你伸,我不帮着害你就不错了。邱池坐在樟木桌后,有些发苦地想。

“不要打岔。”邱池板起脸,“你是否见过俞四娘?”

“事已至此,只得认命。男官差未必查得明白,但天要亡我,在我报官之时未有女官受理,到了查案却碰上了火眼金睛的女官。天地不仁,非我之咎。”

孙申屠肩背细瘦伶仃,虽然跪地却仍挺得笔直,如同水边被狂风摧折仍倔强昂首的白色鸢尾。

“没错,是我一手主导,杀了鲍玉茗,我以姐姐在临甫的遗产地契为饵,写信将鲍玉茗引来客栈,在他的茶水里下了龙腊之毒。我也知道鲍玉茗对我一直心怀不轨,多次开玩笑要将我们姐妹二人一起纳入房中。所以我假意与他欢好,趁他松懈时将他骟了。他被痛晕过去以后,我仍然不解气,又剜下他的皮肉,切下他的关节,摘了他的内脏。最后用一把短斧砍了他一半脖子。”

孙申屠神色平静,飞快而清晰地说道。

“我见过俞四娘,我行凶过半,她闯了进来,她本也想为自己女儿报仇、行刺鲍玉茗,我答应将最后一刀留给她。但事实上那一刀就是走个形式,致死伤全是由我完成的。女官大人,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拎得清这一点——俞四娘没有犯下重罪。我之前不认识她,被抓后也没再见过她,从头到尾的主使和主犯都是我一个人。”

“你为何要谋害鲍廷尉?”邱池盯着她。

“因为他,杀了我的姐姐。”孙申屠原本冷静的语调蓦然拔高:“我的姐姐根本不是意外去世,是被他鲍玉茗亲手从高楼推下坠亡!”

“什么伉俪情深,什么恩爱夫妻!全是演出来的,演给外人看的!可笑的是连我也成为了姐姐眼中的外人,直到她过世,我才从服侍过她的下人口中得知,这些年她过得一点也不好!鲍玉茗动辄打骂她,使唤奴才一样使唤她,纳了许多房小妾来羞辱她,说她人老珠黄,最后为了一些琐碎口角便大发脾气,狠狠推了我姐姐一把,我姐姐就这样从高楼坠落!

“我气极了,葬仪结束便跑去找他质问,他竟然也没有否认,只叫我少来烦他。我报了几次官,石沉大海。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我要靠我自己为姐姐报仇。

“姐姐去世后的四年里,我准备了十余套方案——在茶和蜡烛中下毒、假意为鲍玉茗针灸然后刺其太阳穴、用簪刀割断他的喉咙……即使最后被迫要在床笫行刺,我也忍得。只要能将鲍玉茗送到黄泉,我做什么都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天地不仁,但我总归是凭着自己一双手,送鲍玉茗先我一步下了地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细瘦的年轻女人发出惊人的狂笑,笑声尖厉犹如寒秋鹤唳。

邱池提笔飞快记下孙申屠的供词,最后问道:“你说的短斧在哪里?”

狂笑一通的孙申屠扫了邱池一眼,眼神半是狂热半是漠然:“我扔了。你们自己找去吧。”

孙申屠再次被带下去,审讯室里只剩邱池和姒颐两个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思绪都十分纷乱。

邱池率先开口推断:“真正动了手的应该只有俞四娘和孙申屠两个人。五日午后,鲍廷尉应孙申屠的邀约入住客栈,孙申屠也进入客栈房间,之后,孙申屠对鲍廷尉的阴囊造成了贯穿伤。

“鲍廷尉就此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状态,丧失了行动能力。这时候贱鼠撬锁进入了房间,他本是来行刺鲍廷尉,结果见到床上衣衫不整的孙申屠,起了淫心,他想去夺孙申屠手中的刀,结果反被孙申屠划伤了胳膊。

“僵持之际,俞四娘进入了房间,她看到一个小姑娘被欺负,便上去帮着孙申屠把贱鼠捆了起来。

“这之后孙申屠和俞四娘应该简单交流了一阵,然后两人轮流动手,切下鲍廷尉的各个关节、剜下他的皮肉、摘除他的五脏。两人做完这些之后离开,胡劲是这个时候从后窗进入的房间,他见到了被绑的贱鼠。孙申屠和俞四娘走到大堂时碰到了回来的洛蝶,孙申屠在大堂被她缠住。贱鼠可能是自行解开绳索,也可能有胡劲帮忙,他们两人应该在房里待了有一会儿,可能是找钱,结果最后被官差在房里抓了。

“不过我还有两个疑问,第一,所有凶器都对得上,唯独缺了一把短斧,这把短斧现在在哪里?

“第二,孙申屠力气很小,俞四娘眼睛不好,而且这两个人都缺乏经验和临场应变。更关键的是,她们所使用的剜皮肉刀法是一种非常偏门的凌迟技术,名为‘血蝶胭脂’,即便是我们刑堂里的老狱官也尚未掌握这门技术,她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孙申屠是学医出身。她精通人体全身筋脉,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太难吧?”姒颐问道。

“知道和做到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一个没杀过人的医者不可能剜人皮肉如此娴熟。但从尸体来看,她们做得非常老练而讲究。我认为还有一个帮凶没被我们抓到,这个帮凶帮助制服了鲍玉茗、并指导孙申屠学会了‘血蝶胭脂’。那把我们没找到的短斧,应该也在这个人手里。”

邱池望着姒颐:“你那个叫月灼的朋友我不能放过,她身高符合,而且武功又高,有剜人皮肉而不死的能力,我必须审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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