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春天可谓是百花齐放,牡丹争春,芳艳夺人眼。官眷家中都在置办园景,都想把春日的美景留在家中。本是喜气洋洋之景,但官员们却没有心思欣赏自家的春景,只因户部紧锣密鼓的查呈福殿的帐。可这帐却好似滚雪球一般,只见牵连的官员愈来愈多,而高堂上的皇帝也似铁了心要把这朝堂的硕鼠给揪出来打死打烂,好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力,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梧桐宫内,宫女们进进出出搬着一盆又一盆的春日牡丹进殿。红的,紫的,粉的个个花开饱满,让人看了打心里就喜。
“娘娘您看,陛下又把今年洛阳史觐献的XX全送到咱们宫里了。”常伴皇后身边的秋茗一边用手仔细把花盆端正,让开的最艳的对着皇后,好搏那最近愁眉难舒的皇后娘娘一笑。
刚刚指挥完宫女将花都摆放在宫内各处的嬷嬷歇手,便向高位的皇后走进。端上今日梧桐宫小厨房做好的燕窝莲子汤。“娘娘不必太过担忧,太子殿下武能退兵百里,文能写出第一赋论,此去吴郡还有长公主殿下在呢,定是能将陛下给的差事办的人人颂赞。”
秦嬷嬷是皇后陪嫁而来的,又是皇后的傅母,当年秦氏为了稳固自己的氏族地位,家中男子都在科举取士上有所作为。而女儿们自是也不能闲着,被从小培养着成为皇室的妻室。而皇后是秦氏嫡女,当年明明已经为她相看好了先帝最为器重的先太子。
但奈何六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对秦氏女芳心暗许,用一次军功换来了这一世的姻缘。那时的秦氏还不似现今这般家大权重,虽有家族子弟在朝为官,但终究只是五品以下,人多而势寡。所以秦家主想接姻亲登顶权贵。
当年的秦家主不是没有阻拦,不是无憾,可皇帝旨意一下,一朝嫁东宫梦碎,气的当场吐血,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秦家主的身子愈发不好。但自家的皇女婿争气,一手烂牌打的漂亮至极。拉东宫太子下马,嫁祸给当时威胁帝位的四皇子,一箭双雕。而给了他可乘之机,登顶帝位。在秦家主寿终正寝时也看到了秦家未来的光明前途。
而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的秦溪,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余年。从年少青丝到现在生出屡屡白发,皇后之位亲手打破了她少年时的朦胧青涩。让她亲眼看到了手足相残,勾心斗角,人命草芥。可她早就没了选择,只能相信她枕边的皇帝,好在这些年皇帝待她如旧,算是恩爱有加,她有着一对令人艳羡的儿女。
虽是常常惶恐,日子却还算安稳的过着。但不知为何从去年初秋开始,她的心里始终不安,而这种不安也得到了映照。景阳王反叛,那个少年时常常伴在皇帝身边的温润如玉的公子爷,最后惨死牢中。
秦溪只见过他数面,她知他定不是那乱臣贼子有那不臣之心。但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少年的秦溪可以和那时尚为六皇子的郑衔替景阳王说上两句好话。她的立场就是秦家的立场,更是太子的立场。她只能端坐中宫,沉默的看着这场宫宴人人言笑晏晏,然后护卫军进殿把那王爷拉下贵坛。然后就看见了自己的胞兄开始举证,那一条条一桩桩都是直取景阳王命的利刃。
明明现在已经过了初春的严寒料峭,初夏的热已经开始让人难以忽视。可一想到当日的除夕宴,秦溪从心底感到寒凉。少年夫妻到如今,秦溪焉能不知年少时皇帝有多信赖景阳王,二人齐心协力才有了今日的盛果。
可皇帝他不言不问就发落了景阳王,虽是先关在狱中,可哪有短短不到十日就自尽而亡?此后旨意一出远在广陵郡的景阳王府百余人性命也未能苟活,只是可惜了那刚刚长成的景昭。那孩子看着就让人欢喜,淮儿他幼时就喜欢她,这成亲的喜事明明就在眼前。可这关头出来这样的岔子,自己也思量许久,太子婚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如何与皇帝提,如何替淮儿周旋,都是伤思费神的。
“荟傅,你知淮儿他是个闷性子,他有多喜欢昭儿你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昭儿下落不明我焉能不忧心。兄长胞弟都在洛阳为官,吴郡是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除了是淮儿的亲姑姑,却也是昭儿的表姑。”话未说完,先是一声轻叹。
“娘娘,奴知您忧惧,可您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中宫里不管郡主是否活着,只有您康健,太子殿下才能如愿。”荟嬷嬷仔细又将温茶递给皇后,这茶是皇后闺中就甚为喜爱的。
闻此茶香,倒让皇后眉心稍展。毕竟现在世人大多都只记得她是大晋的皇后,很少还有人会记得她亦曾是秦氏女了。
“我只盼啊,昭儿活着,她活淮儿就多一份欢喜。这些年皇后的位置不好坐,太子的身份更是让淮儿一日不曾懈怠。为母我只想他多些欢喜,多一些再多一些。”
秦溪一面将茶盏握在手里,一面自喃,说罢不禁轻笑和荟嬷嬷打趣“你看,我总是私信甚笃,怕是老天也要怪罪,我求得不知足。”
“娘娘是万民之母,您吃了这些苦,所求神佛都会宽宏些的”
吴郡青山庄
“那女娃是他亲自让你送来的?”徐老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看着长风。
长风被看的是有些发愣,不知自己该如何答,公子此前说了已经来信向徐老说明了缘由,自己就是个护送之责。怎知来了还有一番盘问,如何答?答错了回去又要受训。
“......”
“公子只说将颜姑娘送到庄子上,徐老您教她,余下公子不曾多言。”
“那你不知道多问问?”徐老左手拿着自己那老拐棍敲了敲地。不愧是曾经的太子太傅一问一答间,人人都变成了读书时被责问学业的学子,怕先生是少时历史遗留。
“公子...不喜多问。”长风巴不得赶紧了结了任务,回去跟公子杀人还是习惯些。
“那女娘是怎么相识的,可曾知?”徐老想着总得了解个前因后果,不然自己早就不为人师,如今收个女学生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长风这千年老龟一样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徐老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侍随主,主子是个话说一半,侍只能说一半的一半...
“罢了罢了,跟你说不清,你回吧,我亲自去看看这小女娘。”
说完看都不看长风一眼,自顾自走到前堂。
只见堂上站着一位女娘,豆蔻年华的模样,只简单梳了个单髻,复系了墨色发带。白净的脸上却不曾见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徐老看到璟颜倒是想起了自己因为妻子被朝堂政见相左官员误杀后,独女也因此离家出走,多年不曾归。
当年她亦曾是这般年岁就不见笑颜,裴竖子,可谓是攻心之计。
璟颜也是第一次见到徐老,亦不曾知道他曾为太子太傅,更是自己哥哥的老师这件旧事。
出于从小培养起来的礼节,待徐老在堂前主桌坐下后,行了女礼。
“孩子,你是裴祁安什么人?”面对徐老的问题,好在裴祁安此前说过:不必怕,坦诚相待即可,对我怎么说的就对他怎么说。
“徐老安,我是师父的徒弟。”璟颜答完便看着徐老,尽管她现在心中对于此情此景此人还有许多的疑问,但自己不能再给裴祁安添乱了,便如他所说自己安心在此等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汇合后再作细细打算,妄动反而会适得其反。
再者现在洛阳的局势并不是很明朗,阿兄的事情还需要更多的消息,自己现在知道的不过是零落的几角,要想拼凑起完成的真相,路漫漫矣。
徐老看着她总是心绪很多的样子,想着总归是还未及笄的孩子,大多数都是闺中无思,想必是这连天的赶路须得修养段时间。
“那小子便是你师父了?”
“是,师父他本欲同来,但要事急催,不得不的让我先行,打扰徐老您了。”璟颜待人接物倒是比裴祁安要全乎不少,致歉后一并拂了拂身。
看到这孩子的言行举止必然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只怕是不知那郡的大家贵族小姐落了难。徐老思量到裴祁安来信只写了恳求自己教她时日,要求也简单明了:读书识礼。
可眼观身前这孩子哪还需要自己教着识礼?比得裴祁安只能说是远过之。这倒让徐老犯了难,这读书识礼该作何解?
“无妨无妨,今日早已过半,孩子你又连日赶路,可随小儿先休息安顿。”徐老说着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不过你在这里些许时日,那小子让我带你读书,可我未曾教过如你这般大小的女娘,亦不曾得知你读过何书,不如你可以先思索一番,想学什么告知于我,我再作打算如何?”
“谢徐老费心,师父此番想让我更加了解当今朝堂,便于日后为他整理文书。”其实璟颜也不知道裴祁安竟然真的只是告知了一番,不过也给了自己可乘之机,可以直接了解到想知道的时局。
此话一出她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徐老觉得自己很奇怪,就像那天拜裴祁安为师一样,天下人皆认为女娘在闺中学的女红即可,将来寻得好夫家,这一生便是极好的。可如今天翻地覆的巨变把自己推到了这个浪头,她心里只觉,璟阳王府就剩她一人,为女又如何!亦是担得起为王府案查明真相的担子,不惧不怕,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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