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德十年,大晋迎来了建朝以来的第一个太平盛世。大晋王朝皇族的子嗣繁盛,唯独到了盛德帝这一脉后嗣单薄,膝下仅仅有嘉佑皇后的一双儿女。世人皆叹到:帝后伉俪情深,唯出中宫嫡子。而盛德帝更是为了昭显自己对发妻的爱重。将长子早在启蒙幼年便被册封为太子,长女封为静婉公主。
岁聿云暮,洛阳街上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喜贺新春。
这一年各地收成喜人,边塞安定,就连大晋东北年年来犯的狄人,也在广陵郡飘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大败溃逃。
闻此喜讯,盛德帝大悦,遂各曲赦天下,号令岁末各地藩王归洛阳共喜新岁。藩王来京的消息一时之间不禁而走。各家的少男少女也不顾冬寒的累人,常常聚集在街头,主街洛阳的主街上摩肩接重,都只为看看从广陵郡远道而来的景阳王。
街头巷尾的茶楼掌柜看着日日订满的雅座,脸上的笑都多扯了几个褶子。
“你可是不知道,这景阳王是当今圣上自小而大的伴读,很是要好呢!”街上围坐一团的年轻女娘聚在一起说笑,大家都是忍着这寒冬的风刮子,起了个大早来铜佗大街,只为占个好位置,一睹景阳王的风姿。
一旁的闺中密友把话接上“听说景阳王虽是已经快到了而立之年,但这容貌却是愈发的惹人移不开眼,只怕我们这洛阳城少年郎都比不上王爷英姿。”
“你们可知这景阳王到现在都不曾娶妻!只怕是……哈哈哈”站在几个女娘旁边的男子们听到几个女娘看不上大家这洛阳城的大好男儿,非要捧一踩一,忍不住要上前说道说道。
女娘们一听这话,心里便不是滋味,脸上马上挂不住,正要争辩上两句。一旁的好友倒是先拉住了上前一步女娘的袖子。“好妹妹快别管了,这马上就要等到了,一看便知高下何须跟他们说!”
“就是就是”看着大家都如此劝说,反而男儿面子挂不住了,正预挣回脸面,只听得远处有人高喊“来了!来了!”
人人都踮起了脚尖,看着远方缓缓驾来的马车,王爷仪仗车马浩浩汤汤。不知人中谁家大胆的女郎把手中精心绣制的荷包向马车扔去。
接着群起而效仿,一时之间驾车的仆童倒是不知所措了,马车的门沿不一会就堆出了小山。无奈的仆童转头向车内笑道“殿下,您是许久不回洛阳城了,这里的小娘子们都还记挂着您呢!待我回去了定要跟郡主殿下细说今日的盛况!”
这才听到车内尊主的声音“你说了只怕下次她定然是要一起来的,不用管还是快些进宫见陛下才是要事。”
“是!”童仆正了正色,马车驶过洛阳的街道,抵达皇城外郭下马碑处。
前来接见的是当今盛誉远扬的太子殿下。这时候的太子十分喜爱景阳王,一听景阳王要来都城主动请命担了接见的任。
若说为何如此,世人皆知太子早年身怀体弱之症,帝后又疼又急遍寻天下名医,还是景阳王不远千里在广陵寻得一位归隐医师,不辞辛苦说服医师出山来到洛阳。
经过数月医治,太子的体弱渐渐向好,随医师而来的还有景阳王的妹妹景昭郡主。
郡主蕙质兰心,又颖悟岐黄,颇得医师喜爱收做徒弟跟在身边教授医术。在医治太子时郡主常常伴于身侧,时常给太子讲一些广陵郡北国风光。
那时对这位身负众望,将要走上九五至尊高位的太子,也不免落俗,倾心于景昭这个小太阳。只等日后求得盛德帝恩典,可以与她朝朝暮暮,岁岁复年年。
可一切都毁了,在一个雪夜。景明殿内灯火通明,盛德帝来此寻太子,表明了这次号令藩王进都城共庆只是幌子,早在景阳王大胜狄人的喜报传来时,一同到达的还有一份密报。
密报上赫然写着“景阳王大胜后,大放厥词要携兵甲入殿,携天子以令诸侯。”
太子看到密报后,手止不住的抖,连密报都握不住,落在铺满大殿的载绒毯上。“不!不是的!父皇,您知道的景阳王绝对不会背叛您的,那年,那年乱臣不服,儿臣年幼,您危在旦夕时,是王爷他不顾生死,舍了王爷的尊号,秘探洛阳,助我们绝地反胜的!”
“可是,翊钧你该知道,时过境迁,人心易变。当年,他只是一个刚刚就藩的王爷,可如今他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王爷,是可以在朝堂翻雨覆云的王爷!”
说到此早过而立之年的皇帝,不禁因为出言过急而开始咳,原本挺直的脊梁渐弯了下去。
太子见状一面是自己敬重的父皇,一面是自己牵肠挂肚女娘的哥哥。只得一手扶着盛德帝为他递水顺气,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原本白皙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呈现白一块红一块的惨色。
“翊钧,他不是当年那个敬朕尊朕的少年了,朕亦不再是当年的皇帝了,天下共力数年才有了如今这幅万家灯火的盛景。朕赌不起,朕还有你和皇后,朕…赌不起啊!”
说着盛德帝抬起空落的手附在太子扶着自己的手上,拍按着。“可,这事朕不能让别人知晓,只能命你去办,去查,朕亦不想曾经的同袍如今刀剑相向。至于景昭,朕不会杀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是会以太子妃尊位入主东宫。”
开着眼前自己唯一的孩子,盛德帝面露哀色,顿了好一会才续完前话“景昭,是个好孩子,朕一直知道,知道你在等她,哪怕是为了你,朕也愿意给她这份尊荣。”
太子身心都随之动容起来,皱成一团的心,某一角被慢慢抚平。似是发现了可以保护她的方法。
太子只身跪下,向盛德帝表决心“父皇,儿臣愿意相信王爷对父皇的忠心,父皇儿臣也定不辱命”
说罢便磕了三个响头,盛德帝见自己的说辞起了效用,扶起太子,拍了拍还是少年的肩膀,是那么单薄却又不得不承担起大晋繁荣昌盛,千秋外代。轻叹几声便出了殿门。仲春时景好,草木渐舒荣。
太子起身后,看着随盛德帝离去而大开的宫殿门框,积夜的雪乘着门扉涌入殿内。太子漠然起身未叫仆从,自己走过去想要关紧这年将要到来的风雨飘摇。
可这风硬是要将人抓入风雪之中,不得脱身,不死便不休。
紧接着飘落在太子头冠上的粒粒白雪变成了滴滴鲜血,门外的光景也一霎而变,是阴暗寒湿的牢狱,曾经风光无限好的景阳王一夕成了阶下囚。
死去的景阳王口吐的鲜血蜿蜒曲折流到了自己的脚边,那墨色镶嵌金文秀线的靴子与那红的发黑的污血刺痛着这位少年太子。
“不!不是这样的!不!”
随着惊呼声罢,殿内来了贴身公公,递上来沾着温水的手帕。“殿下,您又做噩梦了?一切都过去了,会好的,郡主她也会找到的。”看着眼前的太子,在外人面前是无比荣耀的贵人,可现在在自己的寝宫却是只困兽。
“没事的,李素,我会亲自找到昭昭的,我现在快一步,她就少受一些苦。”说完也不顾外面天还未亮,起身更衣去了书房。
看着桌案子上放着郡主当年的离别赠礼是一方上好的砚台,放着也舍不得用,收着却又时时想看见。
“昭昭,等我”
-----
景昭和裴祁安在吴郡边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这个边镇虽不似广陵郡主城邺城的繁华,倒也有着独特城镇美景,周围有个大湖,占地百里,每日艳阳初生之时,大雾由浓郁至稀薄,日光将周围笼罩上金灿灿的模样,穿透云雾直达湖面,清风微徐,湖面波漾。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这是景昭逃命赶路以来为数不多的沉下心来,只独独欣赏这一方从未见过的美景。
美人依栏,阳光是最不吝啬的,除了将湖面照的极美,让人移不开眼外,也洒落在这个小女娘身上。晨起初醒,素面朝天,散落的长发,懒散的搭落在瘦弱的肩膀上。一身素衣,倒是衬着她格外洁净。风吹到阁楼的窗前,带动着女娘的秀发,墨色海棠又盛开,与满镇春色好不相映衬。
景昭正独自坐在窗前依栏远眺,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走进的人。直到一双手笼住了自己的青丝。
“别动,快绑好了”裴祁安从客栈楼下与长风交代完事情回来的廊上便看到了景昭的样子。美人看美景,我亦然观之,美人与美景竟一时于心底相较,人比景美,美不胜收。
裴祁安自己发现心底所想,为之一愣。自己的小徒弟从见面开始就浑身脏兮兮的,土和灰一直不曾认真洗去,后来粗布麻衫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直到见到她素净的样子,天姿国色,所言不差。
不过还没完全到安全的地方,这墨色海棠得先收一收。将自己唯一一条暖白色的发带,细细缠绕这三千青丝上。平时在大街上看到的各式各样的美人发髻,确是精美至极,但很是难办。只得简单将发丝收拢,挽辅发带。
等挽发毕,坐在景昭旁边的临窗凳上。欣赏自己的“杰作”裴祁安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徒弟,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吴郡青山,你将去跟一个学问上有大成的先生身边读书。你意下如何?”
裴祁安看着面露难色的小女娘,又似安抚的补充道“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以前都学了什么,我到时候让先生挑着教你,如何?”
景昭听这话就心里犯难,自己跟着他是为了学杀人,给哥哥沉冤昭雪,可是如今为何要去读书?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紧紧绞住。最后还是开了口“那师父你呢?你在何处?”
“我?我要去杀人了”看出了景昭眼里的为难“太危险了,你现在连剑都拿不好,怎么做你想做的?此前我不知道你学了什么,可眼前看到的,耳中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你要自己学会判断相信谁,不能忙碌半生才发现自己脚下路是错的。”
看到女娘的容颜被光映照的愈发动人,垂落在白皙奸细脖颈后的发带,随风飘逸。朱唇轻启“那师父,你为何不能带着我?我会小心选要走的路。”
“你既喊我一声师父,我也应了,还是只为一句你若知晓自己为何执剑,能不后悔死在自己剑下的每一条命,我自然不拦着你。可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伤人且伤己。”裴祁安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景昭是不能带在身边的,可这小女娘还得讲通道理,以前都是直接吩咐长风有事去办。
“现下景阳王的事情刚过去,朝中必然不太平,我要抓紧回阁里,明日我便会让长风代我送你去青山,你只需跟在徐先生身边好好学,此外你到了以后会有两名武婢教你最基础的防身术。”说罢,裴祁安拉着景昭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睡的屏风后的榻边,从檀木柜里取出一把尚未开封的剑。
“这是长风今早带来的剑,是一把轻剑,当初看着小巧扔进库房,如今给你用,刚刚好,此剑尚未开刃,上不了人,你若学得不错,防身已然够了。”
接过他手中的剑,景昭不知该答些什么,裴祁安他什么都想好了,也什么都安排好了。只是未言归期。
终于考完啦,恢复更新[彩虹屁][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春叶落旧台(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