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被吵醒,门外站着个人,似乎还戴着宽大的帽子。很奇怪,光线昏暗,按理来说看不清脸,但谢清晏下意识就觉得那是殷璟。
“谢清晏,你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难为你?”殷璟怕招来人,用气音道。
怀着点赌气的成分,谢清晏没看他,视线落在某处虚空,说:“殿下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来这里。”
殷璟听得出来这是气话,抿抿唇,内心忐忑。来之前乔天川把玉佩给他,支支吾吾说自己说漏嘴了。
殷璟天都塌了,这事本来快被他遗忘了,他后来真喜欢上谢清晏,哪里还记得当初为达目的编的谎话,注意力全放在纠结两人的关系上,偶尔想起来也只是希望这是没人知道的小秘密。
并且按照乔天川描述的,谢清晏似乎也喜欢自己,甚至专门来仁医堂给他抓药。玄白还交给他一个发饰,漂亮极了,让殷璟想起谢清晏,像他隐晦却又张扬的爱意。
说不定就是想跟他表白,殷璟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谢清晏,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哄人。
若是其他日子让殷璟知道谢清晏的心意,他必然高兴得不行,可偏生因为那封信才闹出乌龙。
“我带了吃食,你多少吃点。”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谢清晏起身走过去,隔着牢门和殷璟对视,不过他没坚持太久便挪开。
“我都知道了。”殷璟澄澈的眼睛没有伪装,“对不起。”
谢清晏似是轻叹了口气:“为什么?”尽管问了也是徒劳,他二人皆心知肚明。
“我喜欢你,谢清晏…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不该拿感情开玩笑。可那信里并不全是编的,我……”殷璟的情绪大多藏在心里,有朝一日竟能在心悦之人面前剖白心意,这是从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谢清晏一怔。
殷璟顿了顿,耳朵泛起薄红,又接着道:“你回京时,那般风华绝代的模样,的确如信中所写。若对方是别人,乔天川就算出了这主意,我也不会接受的。”
谢清晏情况特殊,给他安排的牢房偏远,人少,加上守卫或被打晕或被引走,周围十分安静。殷璟说话时,没敢看谢清晏,只能听见震透耳膜的心跳声。
尽管他明白谢清晏生气和去仁医堂的原因,但仍没有把握,跟人表白的事他是头一次做。从无意识心动到确定,再到如今忐忑羞涩。殷璟能感受到自己情感波动,因为爱而变得不同,他好像又活过来了。
从前谢清晏拼了命救他,无底线地信任他,担心药苦给他买糖,各种维护,在乎他的身体……和谢清晏相处的日子总是轻松愉悦。
谢清晏伸手拉住殷璟垂在一侧的手,十指紧扣,不容拒绝,殷璟蓦然抬头,视线交汇,谢清晏轻笑,眼眸微弯,其间尽是温柔缱绻。
殷璟眨眨眼,心里暖烘烘的,只希望这平静的时刻可以慢一些,手下不自觉回握。
“是我重伤出现幻觉了吗?不过能听见殿下一句真心话,哪怕是死也足矣。”谢清晏打趣。
殷璟:……这时候了还嘴贫。
他不喜欢这种“死不死”的话,空出来的左手掏钥匙,嘴上制止:“瞎说什么呢。”
“你有钥匙?”
“有啊。”
有钥匙干嘛隔着门说话,谢清晏有点莫名其妙,他问:“方才怎么不进?”
“我……怕你还生着气,不愿意见我。”殷璟垂眸,不好意思地说。
谢清晏挑眉,轻咳一声:“那殿下该如何补偿我?”
谢清晏站直了些,昂首挺胸,又扯正衣服,像是在期待什么,暗示得应该够明显了吧,不过他还是高估殷璟,压根没看出这赤|裸|裸的暗示。
殷璟指指食盒:“里面都是给你准备的吃食和伤药。”
不是这个……
谢清晏喊:“殿下。”语气里颇为无奈,殷璟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混进这里很不容易吧。”谢清晏动作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放自己手心里暖着。他方才就摸着殷璟的手冷冰冰,那些小吏的衣裳自然不如狐裘大衣暖和。
殷璟不习惯诉苦:“还好。”但手没动,搁在谢清晏常年拿武器有些粗粝的手里。“我见着玄白了,他给了我一样东西。”
谢清晏神情有几分疑惑。见殷璟掏出一只精致长木盒,他便明白了,玄白这个木头脑袋竟开窍了。
那是准备送给殷璟的后压,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出其流光溢彩。
“为我戴上吧。”
“好。”谢清晏挽起一绺长发,用簪子固定,倒真像个蝴蝶翩然欲飞,流苏垂落在发丝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把人转过来面对着,满意地打量,殷璟平时不常在意穿戴,这发饰恰到好处,衬得殷璟更加精致灵秀。心道日后有机会定要让匠人多打造一些,他的殷璟,就适合这些漂亮的首饰。
殷璟动动脑袋,看起来也很喜欢,他问:“好看吗?”
谢清晏低头凑近,声音温柔低哑:“好看。”他扣住殷璟后脑勺,力度不大,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织。
“阿璟……”
殷璟下意识闭上眼,长睫抖动,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
一个绵长湿润的吻,谢清晏动作轻柔,一寸寸攻略,殷璟生疏地迎合,最后手脚发软,被亲得直喘气,嘴唇殷红。
担心殷璟身体不好,谢清晏有些克制地停下,微微喘粗气,像在忍耐什么。
而殷璟略慌乱地找借口说要给谢清晏上药。
谢清晏老实坐着,盯着对方慌张忙乱的背影;殷璟趁找东西时,极快碰了碰还发烫的唇。
母亲,你看到了吗,我遇到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了。
谢清晏身上大大小小新伤旧伤夹杂,还有几道血淋淋的鞭伤。殷璟下意识想伸手轻抚,又怕他疼,眼中心疼不加掩饰。
“没事,不疼。”
即使当时万分难熬,但熬过来了,又觉得一切都是小事。
哪里会不疼,那么多刺伤划伤,其中一道,在胸口接近脖颈处,看样子是陈年老伤,但还是能想象到有多深。
“此处因何而伤?”殷璟问。
“年头挺早,替谢忠挡了一剑。”那次险些割断他的命脉,是谢清晏受过最重的伤。
提到谢忠,气氛又诡异的安静,殷璟不吭声了,只半跪在那里给他轻轻上药。
“阿璟若是心疼我,不如亲亲我?”谢清晏本意只是想哄殷璟开心,凭殷璟的性子,是不好意思主动的。
殷璟垂眸安安静静涂完最后一点药粉后,身体往前倾,搂过谢清晏,手指搭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动作不大,刻意避开伤,脸埋在脖颈那儿。
谢清晏明显怔愣,他能感受到唇贴在肌肤上的触感,细密又轻柔的吻落在那些狰狞的疤痕上,心下蓦然一空。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怀里的人闷闷地说:“我有点喘不过气。”
谢清晏一笑,松开手,殷璟被捂得脸颊微红。
终于开始说说正事。谢清晏整理殷璟被弄乱的头发,问:“谢忠有动静了吗?”这是他如今最关心的事了。
“他说你是被冤枉的,要进京来陈冤屈,此事已传遍民间,百姓都议论纷纷,说朝廷污蔑忠良,寒了将士的心。”
“到时候进京来的还有他的十万大军。”谢清晏已尽量不去想这事,可提起来还是隐隐的难过。
殷璟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污蔑谢清晏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反叛找一个“正当理由”。
他喃喃自语:“可是足足有十万人,他如何能说服?”即便有冤屈摆在这里,也没有让十万将士都来的道理,一旦暴露,朝廷会立马扼杀。
“不对。”殷璟恍悟,看向谢清晏。
面前的人的确是谢忠最好的一步棋,有谋害皇帝的重罪,即使谢家远在冀州,也仍会下旨赶尽杀绝。皇帝本就猜疑,趁此机会把冀州大换血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圣旨里,除谢家外,还包括其亲信。
自古天高皇帝远,冀州偏远,士兵常年驻守,变动不大,久而久之,谢忠在军中立威,收拢民心,信任他的人不少。
圣旨虽然还未下达,但谢忠散布谣言,再层层传递给下面的将士们,哪怕他们不信,也会觉得寒心,自己辛苦镇守边防,却还是遭猜忌,暂时便不会往谋反那方面想,谢忠叛变的谋划就能多藏一会。
“阿璟聪明。他会找借口,分批运士兵出冀州。”他一口一个“阿璟”,喊得顺口极了,殷璟耳朵尖又发起烫来。
“俪关外必经雍州若叶城,永王皇叔在那,可以拦下,找到他们受人指使的证据。”
“永王?”
“他与太子皇兄……关系匪浅,因此我也同他算熟识,能为皇兄昭雪,他会愿意的,我回去就写信。”
永王名殷知远,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因卷进太子贪污案而被贬到雍州,这是人尽皆知的。但只有小部分人知晓内情,是因为他跟太子的关系,成了皇家丑闻,皇帝怒气冲冲设下禁令,不许提及。
寂静的夜里,传来两声“笃笃”的敲墙声。
谢清晏知道殷璟该走了,戴好他的帽子,又给掖好衣领:“辛苦阿璟了。”
“这没什么辛苦的,你照顾好自己,我会救你出去的,就算是谢忠冤枉你,但他如今远在冀州,宫中一定有他的人,不管是谁,殷决、殷淮或是其他人,我都会把他挖出来。”殷璟皱眉,认真道。
谢清晏低声笑:“好,我相信你,全靠阿璟了,但也别累着,查不到也没事,我还有法子。”
他说这话也是为宽慰殷璟,谢忠与朝来人串通,若抓住他们,谢忠必然可以定罪。谢清晏熟悉边境地形,与朝来打过仗,是最适合的人。
因此朝来他是一定要去的,能光明正大再好不过,但若真无转圜余地,他哪怕顶着“逃犯”罪名也无妨,只要最后能洗清冤屈,过程怎样他不在乎。
方才还灿如白昼的月亮,此刻被阴云遮盖,也暂时掩饰了周围的污秽,千里之外的雍州却是圆月高悬。
前三十章内容未改动,只修改了标题 ——2024.12.2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两心相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