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狱

天气越来越冷,刮在脸上的风刀割一般生疼,衣裳越添越厚实,街上百姓都缩着脖行色匆匆,昭告寒冬将至。

谢清晏已好几日没见到殷璟了,仰头见不到有阳光的天色,他站在窗边出神,快要下雪了,不知殷璟的身子骨扛不扛得住,是否穿得足够暖和。

皇帝的病好不少,有了点精气神,每日能坐起来批阅些奏折。殷璟同其他皇子宗亲轮流侍疾,说是侍疾,更多的是给皇帝打下手,有时候还会问他们的意见,处理政事谈不上,但也能更了解些。

谢清晏无聊地摇晃手里的东西,叮里咣啷,银质流苏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一个后压发饰,做工精良,如同翩然而至的蝴蝶,上嵌蓝色宝石,十分华丽。衍朝不少这样的物件在民间风靡,大多都是女子戴,不过男子戴也不稀奇。

这是谢清晏闲来无事在街上看见的,吸引了他的注意,使他想起殷璟淡雅俊秀的模样,极衬他。但谢清晏买下它,却找不到理由送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清晏似是一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把它妥帖收好,又将玉佩挂在腰间,像是能给他鼓励一般,他摸了摸沾染上体温的玉佩。

“玄白,套马车。”

侯府离仁医堂并不远,他计划先给殷璟抓点驱寒的药,而后入宫。但谢清晏待在车里久久不动,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临到头来,他又会犹豫这么突然的决定是否会让殷璟感到不舒服。和殷璟的事情上,他做不到果断,甚至有些畏手畏脚。

“世子怎么来了?可是生了什么病?”柜台后只有乔天川一人。

“天渐渐冷了,我担心殿下感染风寒,来抓药预防着,待会进宫给他带去。”

“世子真是贴心,我这就准备。”乔天川瞧见谢清晏腰间所挂之物,下意识“咦”了一声:“这玉佩怎会在世子手上?与殿下的织影是一对。”

谢清晏并不意外,既是一对,乔天川认识也是正常的。“嗯,他送给我的。”

“怎么可能?”乔天川显然更吃惊了。

“怎么?不行?”谢清晏挑眉。

“这东西平常殿下可珍视了,据说是他母亲留下的,让殿下送给命定重要之人的……是你?”乔天川后知后觉,音调都拔高了点。

看样子乔天川很是不信,谢清晏也顾不上心里那点紧张了,挑眉道:“你家殿下对我有意,你不知道啊。”

“我不信,这种事情殿下不可能亲口说,你有什么证据?”

“殷璟在云北来朝时,写了封信给礼部尚书关瑞,上面说,他仰慕我,希望关瑞能把他安排得与我近一些。”

乔天川:“……”完了,误会大了,而且不论怎么解释,好像都是死路一条,他勉强憋出个难看的笑容。

谢清晏敏锐,一看便觉不对,严肃起来:“这其中有隐情是不是?而且你知道。”

“如果我说实话,世子你可千万要饶了我啊。”乔天川深知此事有多尴尬,何况还是他出的馊主意,谢清晏肯定会生气,他不敢想自己夹在中间有多难做。

谢清晏点头,表示同意。

“当时殿下想调查贿赂冀州的人,李修是段超的表弟,就在礼部,所以我才为殿下出此下策。”

“李修在十五那天会去醉仙楼,你猜是谁告诉我的?我去了,屋子里除了我跟李修,还有第三人,乔掌柜不妨再猜一猜,这又是谁?”谢清晏步步紧逼,冷漠得像在审人。

乔天川冷汗都快下来了,哪里还敢应,不过谢清晏也不需要他回答,像是质问殷璟般自言自语道:“但当初我们之间都已坦白,我理解一个人不能平白无故相信他人,因此所有的怀疑我都受了,可为何偏偏拿感情来当作借口……”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靠在墙边,哪里还有得意。

谢清晏说不生气是假的,但更多的是难过,他反复构想互通心意的那一刻,每每回忆起和关瑞对话的情景,还有殷璟的那封信,内心都雀跃不已。

那天在礼部,关瑞一脸神秘,欲言又止:“世子啊,多有冒昧,但臣实在是有些好奇,您和四殿下…”

“干什么?”谢清晏看得出关瑞准没好事。

“听说殿下重病是世子你日夜照顾的,看来殿下这是得偿所愿了。”

“?”见谢清晏疑惑,关瑞憋不住八卦的心,给谢清晏看了那封信。

【谢世子骁勇善战,我仰慕其英名已久,自谢世子回都那日,更是日月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此间沉沦。但我与世子只是点头之交,并无来往。

因此我有不情之请,还望大人乘职务之便,满足我私心。不会太为难大人,安排事务时使我稍近些许即可。诸多考虑之下,还请大人保守秘密,对你我都好。】

字迹隽秀,清晰工整,的确是殷璟亲笔所写。

想必关瑞是觉得两人甜蜜,即便他说了也无伤大雅,说不定还能帮两人增加感情,可惜好心办了坏事。

“世子!”一声喊打断了沉默的氛围,此时不该在这的人出现了。

徐如是急匆匆进来,他方才去侯府没找到人,王管家说谢清晏在仁医堂,他又拐到这里。

殷璟不安的想法被印证了,殷淮拿着所谓的证人证词来污蔑谢清晏,谋害皇帝意图谋反,加上冀州本就拥兵自重,谢清晏这下简直有嘴也说不清。

殷璟在同他们据理力争,拖延时间,徐如是急忙出宫报信,希望谢清晏有个准备,尽管此种境况下,他只能等着被带去大理寺审理。

“世子,这该如何是好?您进了大理寺,一切便不可控了。”

谢清晏与殷璟收集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谢忠,谢忠一日不反,那些所谓敛财的账本压根没有说服力,他需要抓住与谢忠合作过的那些朝来人,可谢忠动手太快,如今局势变得被动。

“该死。”谢清晏暗骂。玉佩被扔给徐如是,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谢清晏回府遣散下人,交代玄白保护好殷璟,唯殷璟命是从。

“那世子你呢?”玄白仔细记下,最后问。

谢清晏交代了半天,从小到大,从上到下,唯独没有提自己进了牢狱该如何是好。

“我?”谢清晏冷笑,“冤罪罢了,我只是他进京的借口,罪名安不到我身上。”

谢清晏笑着笑着,却掉落几滴清泪,谢忠迟迟不反,无非就是少个理由,而他就是那个理由。多年镇守边关的忠臣良将,遭此污蔑,由此便能打着“陈冤屈”的旗号进京来。

可笑,把谋反这等不忠不义之事,伪装得冠冕堂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儿子。谢清晏很想问问谢忠,他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吗?为了权力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

“爹爹,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像你那样,上阵杀敌吗?”

“当然啦,晏儿,只要你乖乖吃饭,多吃青菜,你未来也会很厉害的。”

“好!”小小的谢清晏埋头吃饭,可是为什么味道好苦,难吃,但是要听爹的话,才能长大。

……

“谢忠,我们好好过日子,你别执着那些不可能的事了好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晏儿放在心上。”是母亲崩溃哭喊的声音。

“佳儿,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啊,以我的身份,凭什么要在这蛮荒之地度过一生,而他们远在都城享尽荣华富贵!”父亲又在和母亲吵架了,少年的谢清晏躲在角落里。

……

“殿下,想许什么愿望?”

“我希望我能活得久一些。”弱冠之年的谢清晏与心悦的人坐在屋檐上,眼里唯有对方。

“太子殿下定是喜欢您的。”关瑞笃定地说。

“这是我出的主意,是我让殿下这么写的。您别怪他。”乔天川说那封表达爱意的信是假的。

……

“晏儿”“儿子”“世子”“少将军”“谢清晏”

……

梦境极速变幻,幼时到成年,有开心有难过,还有好多人在叫他。

“泼醒他。”一桶冰水劈头浇下,周遭的各种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个还清晰地停留在他耳边:“谢清晏,谢清晏。”

寒冬腊月,发丝和衣服湿冷,鞭伤还在流血,谢清晏睁开眼,梦里的人和物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理寺卿张谱,跟着几个下属,个个趾高气扬。

环顾四周,没有殷璟,方才听到的原都是错觉,谢清晏垂眸,心里有一丝失落。

这态度让张谱很不忿,忍不住出言讽刺:“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定远侯世子呢,谢清晏,你如今只是谋逆之徒而已。”

“那又如何,你也不过是攀炎附势的小人”谢清晏被绑在架子上,不屑地笑。

谢清晏指使侍女下毒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他被带到大理寺,谁都能趁机踩他两脚,果然不出所料,他才刚来,张谱这个狗腿子就迫不及待了。

张谱恼羞成怒地踹他几下肚子,但这点动静对谢清晏来说没有什么大伤害,谢清晏一声没吭,末了,他道:“你若是杀了我,哪日我沉冤得雪,第一个就来找你。”

“你犯了那样的罪,板上钉钉,陛下留不得你。”

“是吗?我若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爹,定远侯,怎么还敢进京来?”谢清晏笃定地盯着他,眼睛因为没休息好,又沾了水,微微发红。

张谱出身低微,一心想跻身上流,奈何人都看不上他,这种秘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谢清晏赌的就是他不知谢忠进京的真正原因。

张谱被他看得发怵,咽了咽口水,招呼道:“走了走了,本官忙着呢。”背影匆忙。

万籁俱寂,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谢清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冲着一处虚无发呆。殷璟来救他出去,找到谢忠通敌的罪证,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即使还在生殷璟的气,但谢清晏仍然把他列在计划之内。

谢清晏轻哼,也不知是在对谁生气,他有点冷,缩起身体,闭上眼。

“谢清晏,你醒醒。”这次的呼唤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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