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就多吃点。”谢清晏给殷璟倒了杯水。
“话说今日这般凑巧,云北国主突然入宫来了。”
“我让成玉来的。”谢清晏早预料到跟容妃争论会提及此事,特意叫上官成玉进宫挑事,她这一来,容妃更拉不下脸,自然愿意走了。
“这样啊……你跟国主的关系真好,是认识许久的朋友吗?”殷璟注意到谢清晏瞥了眼屏风后的康安帝,不在意道:“没事,他暂时醒不来。世子连更大胆的事都做过,还会怕在昏迷的人旁边说话?”
在自家皇帝床榻边聊以前与盟国有旧交,只有他们俩做得出来。
“说起来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在她还未登基前,两国才交战没多久,侦察兵禀报看到一小队云北士兵,但仗还没怎么打,他们便跑了。我觉得不对劲,就带一队轻骑追上去,发现这几个士兵分两路,我带人分开追,最后遇上她,并不是埋伏,上官成玉只有十来将士,护送几十个云北难民,浩浩荡荡一路,速度很慢。”
三年前上官成玉在云北朝廷少有人支持,被弟弟坑害,不仅兵少,物资也紧缺。
这些百姓流落,无处可去,上官廷玉不愿管这些人,她只得带自己的亲兵,把人送到相对安全的云北地界去,尽管路上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大衍的敌兵。
上官成玉有些狼狈,但仍不减锐气,对谢清晏说:“向来听说你谢清晏英勇无畏,赏罚分明,又关照百姓,若打起来,我不是你对手,但我定会拼死一搏。不过我希望你别伤害这些人,不分国界,他们只是饱受战争摧残的普通百姓,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
“你走吧,今日我权当没来过这,身后跟着的都是我的亲信,不会乱说。”
上官成玉爽朗一笑:“若非立场不同,你会是很值得交的朋友。”
“你放他们一马,不光是因为那些百姓吧。”听到这里,殷璟也明白了。
“殿下可真了解我。上官成玉有勇有谋,看得见并在意底层人民的苦痛,女子又如何,也能登上那个位置。”
“你是对的。”当初放过上官成玉,现在她与大衍和谈,多了盟友而不是敌人,更多的百姓不再因战争流离失所,得以休养生息,受益颇多。
殷璟赞成谢清晏,但心里沉闷,像上官成玉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子,若要成亲,她与谢清晏才是相配,不论从共同话题上,或是从身份性格上,皆是忠义之辈,又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朋友。
总之……殷璟想,比他要好上很多。
“咳咳咳咳。”一阵粗重的咳嗽声,打断了殷璟乱如麻的思绪,康安帝醒了。“璟儿……下毒的人可查清了?”声音又轻又弱。
这次中毒让他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越发糟糕,脸色苍老灰白,如垂朽老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不过殷璟没什么感情,依旧冷淡答道:“父皇,二皇兄还在查,不过快有眉目了。”
“哼。”康安帝显然不指望殷淮这个儿子,摇摇头不再提他,“这几日是璟儿侍的疾?”
“禀父皇,儿臣昨日来的。”
“朕的病太医如何说的?”
殷璟顿了顿才说:“毒素已排出大部分,余下的需得往后喝药调养,慢慢消解。”
殷璟没纠正康安帝的问话,谢清晏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替他答:“陛下,是四殿下熬了几夜,找出的解毒之法,也是他为陛下治疗的。”
“朕竟不知璟儿还会医术?真不愧是朕的儿子。”
“谢父皇夸奖,儿臣不过略懂一二,还是父皇洪福齐天。”
殷璟与谢清晏对视一刹,他方才是故意犹豫,由他自己来,说不了太多,只有借谢清晏之口才能表现出他有多辛苦,殷璟才不当默默付出的老好人。
趁着康安帝精神还不错,殷璟道:“父皇卧床这些时日,朝中大臣们挂念,却不能为父皇分忧,容妃娘娘怕打扰您休息,才限制了出入。儿臣与三皇兄也因此侍疾不多,还望父皇恕罪。”
“什么?!咳咳咳”康安帝一激动又差点上不来气,缓缓说道,“怕影响朕?容妃这小心思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啊。”
殷璟两人赶忙跪下,康安帝闭上眼:“朕乏了,你们退下,把朕醒的事昭告前朝。”
“遵旨。”
一迈出殿门,殷璟秒变脸,嘴角下拉,表情冷淡,方才恭维皇帝时,心里实在是厌恶。
“殿下这就不装了,周围可还有人呢。”谢清晏见殷璟神色不对劲,心下明白,忍不住想笑,他这模样还挺可爱,像耍小脾气似的。
“他卧病在床也不能把我怎样。”殷璟不在意道。
“殿下专门提起容妃,是为了让陛下提前对那些阴谋有个准备?”
“嗯,皇帝那般在意权力,若是知晓身边人虎视眈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殷璟考虑得很是周全,康安帝是皇帝,关键时刻能有大作用。
“恐怕过不了几日,容妃就会被降位分。”谢清晏又想起来一事,问,“殷决怎么办?压根摸不到他的把柄。”
殷决老实的很,不论是从行为或是语言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恶习,也不乱搞,甚至还是宫里数得上的孝子,叫人挑不出毛病。
“没想好,但总归是要一报还一报的,这事你还是别插手为好。”殷璟不想谢清晏惹上麻烦。
但在谢清晏看来就是另一个意思——殷璟嫌他多余了,甚至还要同他划清界限。
“殿下同乔天川,当真是情谊深厚。”语气酸溜溜的,可殷璟没听出来,权当他是感叹两人认识多年的情分,认同地点头。
殷璟以前自学医术,学成后就支个摊子看病,刚开始没人信,于是他不要钱,有生了病却付不起钱的人就会来试试,反正不用给钱。殷璟病看的很准,名号渐渐打出去,头疼脑热的一些小病都会来找他。
他与乔天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乔天川的母亲是乐伎,爱上个男人,义无反顾生下乔天川后,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被赶了出去,艰难度日,把乔天川养大,可惜红颜薄命,生过孩子的身体没养好,太过虚弱,去世了。当时乔天川不甘心,求殷璟帮忙救治。死人又怎么救得回来,殷璟摇了摇头。
乔天川只比殷璟小一岁,却很瘦弱,趴在那哭的不行,他母子二人本就生活艰难,更别说能有置办棺椁的钱。
殷璟虽然跟赵皇后也节俭,但总归是有富余的,他帮乔天川安葬了母亲,又收留他住在家里。乔天川不想白吃白住,每天跟着打打下手。仁医堂就是他们二人慢慢做起来的。
所以殷璟一直记在心里,想哪天也要让殷决被打的起不来床。
见殷璟不仅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还非常赞同,谢清晏无奈扶额:“……”喜欢的人太木头了怎么办。
“那不成,我也跟他有仇。”无奈归无奈,殷璟想做什么,谢清晏还是得知道清楚的。
“你跟他有什么仇?”殷璟疑惑,他细细想来,这俩人没什么深仇大恨。
谢清晏理直气壮:“看他不顺眼。”
“好吧。”
没过几日,御史大夫上书,说三皇子殷决勾结朋党,罔顾身份。同时呈上的,还有信笺,字迹与殷决的毫无二致。
殷决虽然表面稳重,可私下里也会四处结交,能给自己留人情没谁会不做,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若摆到明面上的话,就不一样了,想不罚都不行。
消息传到康安帝这里,宫人正扶着他喝药,闻言大手一挥,罚殷决三十大板。
“殿下可听说了?那殷决被打的不轻,估计得躺着个把月。”谢清晏得了信儿,急忙来凝云殿找殷璟,语调里是掩不住的笑。
殷璟点头:“听说了。陛下也是想趁此机会敲打众臣罢。”
殷宁从前留下的一些宫中人此刻便派得上大用场,传信的过程里能做不少手脚,截几封信不是问题。
三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军中人都经受不住,这次罚的如此严重,打得殷决几乎要见骨,还是当众打的。
一部分原因是收信人的身份,军器监的副监令史。跟“兵”扯上关系,难免不会让康安帝疑心,加之最近朝中不安分,这也给了不少人警示——皇帝的态度显而易见,这是在告诉他们别太浮躁,他还好好活着呢。
“云北人如何了?”总这么留在衍朝也不是办法。
“还是那样,除非他们摆脱嫌疑,但你我都清楚,这不可能,经手的人太多了。”
“你我也清楚,下杀手的不过那么几拨人,他们却迟迟连替罪羊都不找……”殷璟抿唇,话未尽,担忧溢于言表,摸不清敌人的目的和下一步动作,才是最令人紧张的。
“无论怎样,几派相争,总有赢的一方,未必不是我们,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但愿吧,但愿到时他们能有还手之力,殷璟抬头望天。
武德殿
太监恭敬跪在地上,举起手中小巧的竹筒,殷决打开,原本漫不经心的姿态变得严肃,还带着几分震惊,他喃喃:“定远侯你可真狠心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