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后旬,御街春浓,花事盛极。
海棠未落,玉兰正开,香风夹着细雨,拂过朱墙黛瓦,满京城都像浸在一壶酒酿里,甜得发晕。
街角茶寮临窗之处,二楼雅座,一红一青两位“公子”并肩而坐。
红衣者唇角含笑,眼尾飞扬,今日穿一件朱红织金窄袍,身姿纤细,意态慵懒如猫;青衣者却神色清冷,墨竹素衣,眼神沉静如霜,举止间仿佛连风声也轻了半分。
京中人称:“纨绔双璧”。
一位是胡二公子,艳而藏锋;一位是时二公子,冷若霜雪。坊间都说,这两人一个张狂一个寡言,却偏能相安无事、狼狈为奸,仿佛一火一冰,命里注定要烧成一炉。
楼下说书声不断,茶馆里人声鼎沸,全在谈论两件事:太子择妃将近,春闱放榜在即。
“你说,”胡二斜倚着窗,摇着折扇懒懒开口,“这回状元,谁能中?”
时二淡声:“你也关心?”
“不是关心,是闲得慌。”胡二含笑转眸,“宋子修、谢怀珣、陆承彦,这三个,满坊市都在押。”
时二一挑眉:“你押谁?”
“没想好。”胡二笑,“不过你要和我赌的话,我倒是乐意至极”
时二凉凉扫她一眼:“庸俗”
胡二扬了扬下巴: “真不玩?没劲儿。”
胡二手肘一撑:“话说起来,清予你有没有听见风声——说你也在太子妃名册上。”
青衣少年捧盏不语,只静静看着。
胡二眨眨眼:“怎么,你不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的?”
红衣少年轻咳一声:“……我不小心看了母后的那一份花名册。”
清予轻挑眉:“你是怎么不小心的?”
“我……正好摔了一跤,手就按上去了。”
清予轻轻一笑,低头啜茶:“说正经的。”
“那我就说正经的。”胡二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你比那几个贵女都合适。你长得好,又稳重,身世也好,除了‘体弱’一点,挑不出毛病。”
清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怕我真成你嫂子?”
胡二顿了顿,忽然认真开口:“你若真嫁去宫里,便是金笼雀了。我不喜欢你被关起来。”
清予垂眸:“不至于。”
“我知道你不怕。”胡二眯起眼,一双美眸勾人心魂 “但你不高兴。”
清予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楼下书场正讲得热闹:
“诸君听真了,这回春闱,有三位才子最得文士推崇!”
“其一,左相之子谢怀珣,风度翩翩,自幼习文,温文尔雅,是京中诸女心仪之选。”
“其二,洛西宋氏之后,宋子修。年十八,孤身赴京,文思泉涌,三场皆高,传说有夺魁之姿。”
“其三,便是礼部尚书陆大人长子陆承彦,行止端方,素有‘礼学第一’之称。”
只见那红衣少年托腮听了一会儿,忽而轻声笑道:“谢家与皇室往来密切,我小时候常随语宁进谢府游玩。谢怀珣那人,从来冷淡,俊是俊,说话都只一半,像怕多费力气。”
清予道:“也是,你,明月公主向来最不喜规矩。”
“自然。”明月轻哼,“规矩是给朝堂的,不是给咱们赏花喝茶的。”
她转了眸,问:“陆承彦,是你表兄?”
“是。”清予点头,“是我母兄之子。”
“那便是陆雨薇的大哥。”明月若有所思,“我见过几次,确实沉静守礼,不苟言笑。”
“他自幼如此。”
明月却忽然弯起唇角,似笑非笑:“三个里头,我还是看宋子修顺眼些。人未见过,名字听着倒有几分风骨。”
清予道:“你未见,便敢定好坏?”
“正因为未见,才想一见。”她眼波流转,语调轻扬,“听说他是没落贵族之后——我对这类人,最是好奇。”
清予抬眸看她: “你也不过十五。”
明月眼带笑意: “可我早慧。”
窗外雨丝拂落,花瓣掠帘而过。楼下传来最后一声长喝:
“春闱三甲,将于三日后午时,于天街榜示,状元游街,万人可观!”
楼上两人不语,茶盏轻响,香风扑面。
————————
四月初三,春闱放榜,
盛京百姓的嘴便是没停过。
“听说这回状元不是京中人,是洛西那边来的。”
“洛西?那不是快荒了?还能出状元?”
“啧,你就不懂了。这洛西宋氏可是昔年是望族,如今虽落败,底子还在,这宋子修就是旁支的嫡孙,听说文采是极好的。”
“听说今儿午后他要游街,你我去看看?”
………
时清予静静立在望江楼二层,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她今日着的是素白宽袖,边角绣着浅灰折枝兰纹。发髻高束,簪一枚白玉蝉,整个人立于楼阁之中,仿佛雾中兰,清冷却不拒人。
明月站在她身侧,穿一身浅紫妆花织锦窄袍,腰束流苏软玉,颜色明艳却不失贵气。她肤色白得透光,眼尾微挑,站在人群中,活脱一个俊俏少年郎,张扬得不加掩饰。
二人并肩凭栏,掀帘望去,长安街上早已围满百姓,胭脂水粉与书生布衣混杂,人声鼎沸。
明月撇嘴:“我倒要看看,被夸得天花乱坠的宋子修,究竟是何模样。”
清予没接话,只将茶盏放在雕栏上。
明月兴致勃勃地问,“你说,这状元郎是俊?是雅?还是美?总不能是丑吧。”
“谁知道呢。”清予淡淡道。
“这状元郎,最好是要比谢家和陆家的那两个俊朗,”明月倨傲道。
正说着,钟楼响起三声铜鸣,远处鼓声震天,百姓欢呼。
“来了!”明月眼睛一亮,直接趴到栏杆上。
街头传来一声高喝——
“新科状元——宋子修!”
明月本还撇着嘴,正欲点评一句“气势平平”,却在那人转出街角、扬鞭催马时,愣住了。
白马少年,春风中徐徐而来。
他身着鲜红云纹圆领官袍,腰束玄玉束带,马蹄踏花,扬尘而不乱。
少年眉目生得极清,唇角含笑,眸若星河,不疾不徐。清俊中自带三分洒脱,恍若春日新桃,枝头初红,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眼。
风掠过他鬓角发丝,他略抬下巴,朝两侧人群微一点头,神色温和而从容。
明月忽觉脑中一空。
她嘴巴微张,原本要出口的调侃卡在喉间,竟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少年一笑,仿佛整个春日都化在这笑意中。
明月怔怔看着他,低声:“……他是谁?”
清予挑眉:“不就是你说‘要看看’的宋子修?”
“……就是他?”明月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梦里问话。
她忽然脸一热,低头掩面,轻咳两声:“这、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肤白了点,眼睛亮了点……”
清予不动声色地斜她一眼:“还有呢?”
“……身姿也挺直的。”
“嗯?”
明月耳根彻底红了,转身背对栏杆,小声嘀咕:“反正不是我喜欢的。”
清予唇角轻挑,似笑非笑。
明月忽然又贴到她耳边,低声问:“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好看吗?”
“我眼光不及你。”清予淡淡答。
“你骗人。”明月恼道,“你刚才眼神也没移开过!”
“我在看你看他。”清予低声。
明月怔了怔,忽然又笑,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雀跃:“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人群渐散,鼓声渐歇,状元游街已过街角,身影渐远。
明月却还站在栏前,目送他远去的方向,眼神久久不肯收回。
那一刻,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一眼万年”。
她轻声道:“时清予,我不管,我要要知道他的全部。”
清予微微偏头,眸光淡定:“你怕是要动心了。”
“我哪有那么容易动心……”明月想反驳,声音却轻得像一根柳絮。
风起时,吹动她鬓边流苏,掠过她眼中藏不住的光。
春日京华,少年游街,一眼误终身。
宋子修的出场 脑海中就一个画面“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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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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