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城四

周围的侍卫顿时围过来,拔剑严阵以待。

钟祥瞪大眼睛:“你...你敢在公堂行凶!”

坐于上头的县令于大华却站了起来:“干...干什么,都...都退下!”

林知予看向于大华,她之前倒是也见过几次,这是个懦弱无能的小白脸,每每坐于公堂之上却左右摇摆犹豫不决,别说底下的官员,就是百姓也常常对他不甚恭敬,他却也窝囊的很,从不生气甩脸。这也许和他自卑有关系,因为他是个结巴,连话都说不利索,就更不能有县令的气势了。

不知为何,他也像平城百姓一样怵林知予,以至于之前每次见到林知予,反而林知予更像上位者一般。

于大华虽站起来却不敢直视林知予,磕磕巴巴的,说不出来是因为害怕还是结巴:“林知予,你...你损害...公堂公物,这是...这是...要要赔的。”

他可真是角度清奇。

清奇到林知予一下就后悔了,她刚才没注意钟祥后面那根柱子,一不小心使了点力把它砸穿了,这柱子红漆实木,看起来可不便宜,更别提恐怕还得加上那把长剑的钱,这不得让家里入不敷出的账目雪上加霜?

林知予正想着该如何逃一逃账,忽听到一边盛白冷冽的声音响起:“钟祥、陈南二人,诬告无辜,按大梁律法,轻者罚钱,重者以鞭刑待之,钟祥居心不良蓄意构陷,处以鞭刑五下,罚钱一千,陈南念其年少且确实无意,罚钱二百以示惩戒。至于二人对林姑娘也须予以赔偿,我看这柱子就你们两个赔吧。”

这才是公正严明的青天大老爷啊!林知予顿时热泪盈眶。

从公堂离开后,林知予想着要去找王梨,结果被盛白叫住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温声道:“林姑娘,公堂到镖局较远,我送一送你吧。”

不知为何,他虽面容和煦脸上带笑,林知予却觉得他不太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想来是板上钉钉的凶手突然无罪又断了线索...林知予想到他刚刚拯救了自己的钱包,便欣然应下。

路上,她安慰坐于她对面的盛白:“不要担心,凶手总会抓到的。”

盛白却道:“林姑娘的功法很厉害。”

林知予疑惑:“你能看出我的功法?”

盛白道:“姑娘刚才使力,我能察觉你的内力与我相克。”

“你修炼的功法是什么?”林知予好奇问道,很快她又意识到这问题有些冒昧,“若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盛白看着林知予,林知予不懂他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后他解释道:“我修炼心法名为三阳春令,此功法分为三境,第一境,阳春白雪,第二境,枯木逢春,第三境,万物复苏。除了传说中的第三境,大多数人终生无法到枯木逢春这一境。”

林知予道:“腐树重燃旧时梦,百花齐放恨时长。司使说笑了,三阳春令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功法,别说多数人无法达到枯木逢春境,能有三阳春令心法口诀的都是凤毛麟角,传闻哪怕是第一境的阳春白雪,已令寻常功法难望其项背了。不知,司使大人修到第几境了?”

盛白道:“第二境,枯木逢春。”

这倒令林知予有些侧目了,她原以为盛白这个年纪第一境圆满已是难得,复又想到这个人可是影卫司的司使,可以说在玄衣阁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便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赞道:“传闻江湖高手榜上排名前十的江秋水就是枯木逢春境界的高手,不愧是玄衣阁的司使大人,年级轻轻便已一骑绝尘,未来着实不可限量。”

盛白又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已二十四了,不算年轻了。况且同样是枯木逢春也不能一概而论,第二境与第二境之间也许天差地别。”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转口提到:“我自习了这门功法,从未对其他的功法有过反应,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我说林姑娘的功法很厉害。”

练着发疯的功法能不厉害吗...林知予心中腹诽,不过她起了点兴致,问道:“司使见多识广,不妨猜猜我练的什么功法?”

“猜测他人内功心法实在失礼,”他话音又转,“天下三大至高心法,西洲古道凉,北冥羲和楚辞,蓬莱三阳春令,可你...都不是。”

林知予托腮看他。

“传闻前朝有一心法,为天下至阴至寒至毒之功法,因其修炼过程过于刁钻歹毒便被禁止,此法名,”他忽然停顿,看着林知予,一字一顿道,

“月中行。”

林知予微笑:“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司使仔细说说,说不准我有点印象呢。”

盛白道:“前朝覆灭两百多年,月中行真假难辨,不过是稗官野史上草草记了几笔,并无实录在册。”

“草草几笔司使也能记住,大人可真是博闻强记。”

二人之间氛围已有些奇怪,林知予面无表情,盛白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

忽听见前方有些骚动,侍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人,前方出事了,路被堵住了。”

盛白开口:“出了何事?”

“前方有一家棋社,里面有人闹事,人都堵在门口看热闹呢。”

一刻钟之后,二人站在人群中。

林知予嘲道:“想不到司使大人也喜欢看热闹。”

盛白闻言笑了笑,并未说话。

这家棋社名为永盛棋社,老板四十多岁,原来是京都人氏,多年来屡试不第,遂灰心意冷,五年前变卖家财来了平城,又自恃有些才情,便开了这家棋社,整日便在这诗社以棋会友,倒在平城颇有些名气。

寻常人多少会敬重老板这个不惑之年的举人,而闹事的是个刚搬来平城的少年。这少年家中有钱,上头五个姐姐,作为幺子,父母从小宠爱有加,就养成了他骄横蛮纵的性子,更不巧的是这少年竟没被养成一个草包,他还是个十六岁便中举的天之骄子,于是这少年更是无法无天,整日趾高气昂谁都瞧不上。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这少年心血来潮来了一趟永盛棋社,他棋艺倒也确实好,把棋社当时在场的人都赢了个遍,完了直道没意思。许是嘲弄之语过于难听,又人便呛他:“我们本就一般本事,你赢了我们有何可得意的,这家棋社老板倒是棋艺好,你敢去挑战他吗?”

棋社老板名声在外,虽然荤素不忌谁都能与他对弈几局,可不论对手水平高低,他都能下上好几个时辰,然后施施然赢之,对手也能沉浸其中大快淋漓。故而谁都说不准老板有多厉害,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定是极厉害的。

少年也有所耳闻,他当即就找了老板表示要与之对弈一番。

这老板却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口墙上的一副残局,说:“解此局,你有与我下棋的资格。”

少年大怒:“其他人难道也是这般才能与你下棋?”

老板道:“在下以棋会友,会的是友,而非不速之客。”

好在这少年虽蛮横,却也很有自知之明,许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与老板称友,便真应了下来,醉心研究了两个月的残局。

本来好好的,不知他听了哪里来的闲话,说他曹六两个月破不了局,实为草包。这话直接让他心防大乱,众所皆知,天底下最快的刀剑都比不得尖利的言辞,隔日曹六便带着家中男仆到棋社门口,大骂残局造假、老板虚伪,声称要砸了棋社。

众人可曾见过举人老爷吵架?那可是举人,再进一步就要做朝廷大官的举人唉!竟在大街上就破口大骂,老百姓纷纷闻风而动,果就把街堵死了。

此时曹六正在侃侃大骂:“永盛棋社今设假棋局,曲意迎合那些愚昧之徒,意欲沽名钓誉。此地老板,巧言令色,借机牟利,竟敢在众人面前作以雅痞之态,实则满肚阴险。此举不仅亵渎了棋道之纯粹,更使一众读书人蒙羞,我岂可坐视不理!古人云,棋品如人品,若连棋局都是虚妄,何以谈道德?我今愿提笔怒斥,恳请诸君勿被表象所惑,共同揭发这等伪君子之行径!”

不愧是举人老爷,骂人都这么有文化,加上这少年言辞激愤,竟真有些乌合之众附和喊道:“永盛棋社关门!”

加入者越来越多,声音越喊越大,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也不觉得对,身边喊的人多了,便都觉着正确了。

不多时,那老板终于从棋社出来了,林知予这才看清了这人模样,一副读书人打扮,脸上还留了两撇胡子,他先是对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平静开口:“你无能解不了此残局,便要仗势欺我门庭,你就是如此彰显读书人风骨的吗?”

这话可真是戳到曹六心窝里了,他破口大骂:“杜阅,你一个四十都考不中进士的老家伙,还敢说我无能?我六岁钻研方圆之道,十二岁便名扬薛城,我无能?偏偏是你这破棋局根本无解!你既说有解,那现在就解给我看!你若能解开,我当即给你赔罪!”

杜阅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星盘一角犹寒水,千古流传数局悲。这副残局原本刻在先秦高宗皇帝的陵墓里的,百年前被盗墓贼发现,这副千古残局得以重见天日,我钻研半生依旧有心无力,我杜阅平庸无能解不了此局,却总有人能解的了。你刚才所言,不是辱我的名声,而是在蔑视高宗皇帝的智慧。”

先秦高宗皇帝是一千年前这片土地的统治者,英明神武,在位期间统一了分崩离析的大陆,在位期间国富民强,被称为“千古第一帝”,纵使改朝换代一千年,仍为百姓津津乐道。

此话一出曹六果然心虚,然而他还是嘴硬:“笑话!你说它传自高宗皇帝就是真的啊,诸位都在这里,我曹六就在看这看着,哪位人才若是能解出此局,我愿赠五百两于他,以示我乃井底之蛙之辈,并即刻道歉,搬出平城!”

此言实在是豪情万丈,众人一下便被五百两吸引住了目光。一两银是一千钱,五百两可就是五十万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喝好几辈子了!懂棋的都将目光投向了那盘残局,蠢蠢欲动起来。

这里面也包括林知予,她对那五百两动心不已,可她不会下棋,只好叹气。

那曹六心里是信了杜阅的,只是他料定平城没有能解此局的高手,故而放出此话,他眼珠滴溜溜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得意看着众人冥思苦想的模样,正打算打道回府,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位极扎眼的公子慢悠悠地举起了他的右手:

“这里有人能解此局。”

这人自然就是盛白,见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林知予轻声问他:“你会解?”

盛白微笑,语气轻快:“不会。”

他回答的实在理直气壮,那气势好像是在说:“对,我会解!我一眼就看出来解法了!”

林知予无语,她看了看后边跟着的两个侍卫,一看就是夯铁之夫,她告诉自己不要以貌取人,然后问道:“那谁来解?”

盛白微笑,星子般的眸子注视着林知予,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阿予杀心一起又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三阳春令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