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鸢虽然没有再追问,但是眼神肉眼可见的阴翳、凝重了下来。她心想着,她那不省心的弟弟离家多年,与家里联系又少、人又叛逆,指不定又做了什么事。但眼瞧着云鹤的打扮,一看便身份贵重,多半是人请出来的。
想着想着,腰间伤口的疼痛便再度袭来了。水鸢想着,若不是因为弟弟身在云京,倘若近日不见、恐怕从此以后都不常见面了——否则她也不会腰伤未愈,就出来寻人。水鸢下意识的捂住腰肢、身体弯了下来,整个身子撑在墙上,疼得嗷嗷直叫。
“冥阁主,您怎么了?”方才同水鸢一道进屋的霁秀走上前来,将水鸢的身子一把扶住。霁秀这才看见水鸢的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于是霁秀半扛着水鸢,直至她找了个位子、在圆桌前面坐下。
一旁的水钦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家里人了。今日一见,果然觉得恍若隔世。他想着他大致还记得长姐从前的性情,冷冷清清、直来直去,有话直说但是话也不多。不过除此之外,他竟也不敢说自己是有多了解长姐的人——兴许长姐恍惚时候想起他来,也会有这样一番想法的罢!
他来京城十几年了,性子比起从前、早就大大的有所收敛。若说起从前的他来,的确可以被形容作是冥家最有骨气、最叛逆的孩子,且这种形容毫不为过。可自打水钦来了京城,便觉得这里像是一片深水潭一般。就连京里的人活着,都成为了奢侈的事。
云鹤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面前的青衣女子她早就见过好几回。可惜到头来水鸢依旧不认识她。凭借如今朝里的情况,再看到水鸢腰上的一身伤,云鹤只觉得自己脑中有些不该连上的东西被左右连上了——有些蹊跷的事似乎得到了证实。
若是朝里真有人想杀水鸢灭口,那么党争从此以后,便要化作**裸吃人的东西了!虽然自古以来,朝廷里没少有过庸儒,但凭借一群庸儒就可以如此露骨的调转乾坤的、自古以来还是第一次。不知为何,云鹤总是想要拼了命的探寻真相。
幼时候总有人同她讲,就连天下、朝廷也是她家的玩物。但随着历经的生离死别渐渐多了,云鹤渐渐的觉得、自己眼中所谓天下的形象,距离那时所谓玩物的形容不仅没有越来越近,反而随着日久天长、离得越来越远了。
云鹤望着匍匐在屋子一角,神色仓皇、紧张又迷离的水鸢——水鸢本就生的白皙,但此时的面色只能形容做惨白,且并没有挂上一丝喜人的血色。此时的云鹤不禁觉得,水鸢支撑在墙边的身体像是木偶的肢节,而她的脸庞、便像是用纸糊出来的一般。
于是云鹤仔细瞧了瞧水鸢的眼睛,慢慢感到有些怕了。从水鸢那神色仓促、却又饱含苦情的眼睛里,似乎夹杂着许多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绪。于是云鹤开口颤颤巍巍地问她:“阁主这伤……究竟是从何处弄来的?哎呀,还是罢了,本宫实在没有理由问呐。”
“被同僚刺的。一个意想不到的同僚刺的我。”霁秀缓缓扶着水鸢坐下。水鸢一只手捂着腰身,另一只手捻起茶杯、抿了一口霁秀倒来的茶。待到把茶喝完以后,她的话语才终于像是拔刀子似的、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垂下头来狠狠干干脆脆地说完。
水鸢的眼神说到此便立即冷了。她的眼神到此,便如同潺潺的泉水顿时结了冰,一下子没有了先前的柔和、温润或是夹杂起来的彷徨,变得冷厉、像是用眼神便能杀死人来了。然而尽管如此,她的额头上依然青筋跳起、一簇一簇地冒着冷汗。
尽管水鸢的身体虚弱至此,但她也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不论从外表还是她的内心,全都仿佛硬邦邦地竖起铜墙铁壁,不让自己的感情泄出、更不允许旁人窥探侵入。尽管不论是云鹤、水钦还是一旁站着的霁秀,都能看出她此刻是在苟延残喘着的。
水鸢把脸狠狠地扭过去,从此再也不看向屋子里的任何人,只是自顾自的把头低得死死的、盯向地板。她不再说出半句话,更不再有半句因疼痛而发出的尖叫。这下子水钦先是望着水鸢,紧接着有些无辜地眨眨眼、看着云鹤,一时间竟把云鹤看得有些无助了。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压抑而诡异。
云鹤只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妄自揣度的。但事已至此,有些事与事之间就像断开的莲藕、藕断丝连着。有些人越是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想要盖走一些弥彰,反过来越会证明他所在乎的是什么……水鸢似乎想要告诉云鹤些什么,但又无法完全言说。
或许是那位看起来如同鸦鸟一般、总是踽踽独行的男子,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淋过一场岁月里的大雪罢——云鹤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想着,若是意想不到的同僚的话,那么除去那人以外、想杀水鸢的还又能是谁呢?
那人究竟是出于何目的,偏偏想要与这样一位女子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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