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殿里歌舞升平。坐在云鹤、云靖一面的水鸢,刚与那佩剑的小姑娘打完亲切的招呼。此刻她在一群粉色柳枝似的舞女群后,隐约又瞧见了阿弦的影子。她想着阿弦果真一如常态,穿得比花娇艳、比姑娘美丽。
但不知怎的,水鸢望见阿弦垂眸。阿弦仿佛经历了至大的悲哀一般、默默闭上眼睛,再也不看向周围。这就好像周围欢声笑语的气氛与他无关。阿弦痛苦的垂下眸子、一把拿起桌上的金樽,直把酒往嘴巴里灌。彼时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脖颈滑下,染湿了他的衣领。
水鸢虽时常向外自诩与阿弦不熟,但此刻心中像不受控制似的、开始隐隐作痛。尽管如此,她平日都当作自己是理性的人,仿佛自身不曾感受到七情六欲、人之苦楚。她只想埋下头来安安静静地做事,既不为阿弦痛、也不为自己痛。
也许是她早早看清了什么。又也许是她将意识埋进了水缸,任凭流水堵住自己的耳朵、也叫自己赶快闭上双眼。
彼时,龙椅上的小皇帝瞪了瞪眼睛、捅了捅身旁永羲的衣裳。他们二人彼此凝视、又互相耳语,像是在谋划接下来的事。不久后小皇帝端坐回了原状,只有永羲清了清嗓子、紧紧蹙了蹙眉毛,像是要当场开口说话。
事罢永羲不再犹豫,便于龙椅之上厉声径直开口了。他说道:“今日陛下托本王叫众卿来,大抵也是因过往经年,众卿为我朝励精图治、实在应当嘉奖。因此今日夜宴,众卿大可不必拘礼,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可好?”
自打永羲开口的一刹那,座下的臣子便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改为把目光投向龙椅这边来。那些臣子的一双双或带着兴奋、或带着猜忌、或带着苟延残喘情绪的眼睛,此刻正齐刷刷朝永羲这边盯着。
然而殿内的龙椅被高高架起。那些臣子大概只草草看到了永羲的衣裳和面庞,知道他有眼睛、鼻子和嘴,便什么也没瞧见了。永羲低头瞥见那帮臣子,心中只觉得计划十拿九稳——那帮座下臣子的嘴脸,此后不久便大抵会一一真实的展现出来了。
可正当他内心感到平顺的时候,却发现座下的越鸣盛不见了。以往宴会里本该坐着越鸣盛的位置上,如今却坐着一位年轻的小姑娘。永羲在一把瞥见小姑娘的间隙,心中大感不妙的仔细盘算着。小姑娘的位置坐在皇亲国戚之后、坐的离皇帝那样近。
事已至此,无论当下乱想些什么、都不如直接疑问来的痛快。于是永羲方才凝神,又紧接着开口道:“今日越将军怎么没来?以往朝中开宴的时候,他可是坐在最前面的……罢了,如今越卿没来,代本王向他问好罢。”
“殿下,小越将军来了呀。”
“启禀殿下。臣父前些日子里方才去了。微臣是接替臣父之职,如今方来的夜宴上的。倘若殿下不认识臣,这才是常事。”阿弦身旁的座位上,那位雄姿英发、佩剑束发的姑娘嗖地站起身来,朝龙椅的方向作了一长揖。
姑娘紧接着道:“殿下。微臣是新任护国将军,名叫越氏千霜。我父越鸣盛不会回来了,望殿下悉知。”姑娘板着一张脸言罢。在她眉眼里含着的、愈发变得沉痛的悲伤思绪,在一瞬间变得令人难以言喻。尽管如此,她的话语依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四周的人全部愣住了。那个在石阶上预言越鸣盛会活到一百岁的臣子,如今更是哑口无言。歌舞升平的夜宴之上,所有人从来未曾想到,如今被他们第一个接收到的、会是这样的悲报。彼时殿里鸦雀无声,仿佛所有的人和器物都在默哀。
阿弦、云鹤二人隔着厅堂面面相觑。他们二人像是感知到了愈发不妙的气氛一般,彼此一起皱眉、摇头,仿佛这文英殿将会在他们眼中崩塌。如今夜宴上的一切喜喜悲悲,原本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可到头来却像泡进了冰水一般、逐渐归于平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