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想自立女户

骄阳似火,白炽的光线将院里的青石板路烤得发亮,连空气都扭曲出波纹。花棂窗前的芭蕉叶都耷拉着,偶尔被热风掀动,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清欢院内室的湘妃竹帘滤进斑驳的光,书砚踮脚往青瓷缸里添了新摘的莲蓬,水珠滚过碧绿的莲房,在缸底碎成一汪晃动的银河。

午睡醒来,苏沫睁开双眸,还有些今夕是何夕的怔然。这几天的天气实在把人热得够呛,躺在未得半分凉意的竹席上,苏沫无比的想念现代的空调,或者一台风扇也好啊!

这段时间常常往外跑,引起父亲大人对她的“不满”。不仅是欺骗他三天后还在外东奔西跑,还责怪把他的娇娇小姑娘,晒得黑乎乎了。

苏沫对着铜镜仔细照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晒黑了些,但也没有父亲大人说得那么严重。没有办法,出门在外是扮作男子,总不能让男子带个幕篱或撑把油纸伞吧。苏沫本就担心自己男装打扮仍有破绽,就更不会撑把伞惹人注意了。

“姑娘,您醒了。刚才老爷差小厮特意回来,说今日会带学生回府用晚膳。不用特意安排,就上次姑娘备的家常菜式即可。”笑意盈盈地望着镜前的少女。

就见少女微微一愣,转身向书砚疑惑地问:“父亲很少带学生回府,更别提用膳了,怎么今日还要提前通知了?”“姑娘,您您忘了?上月张公子曾来过府上。”

说着书砚上前几步,行至少女背后,将她如瀑的黑发挽成简单的桃心髻,再插戴一支白玉兰花苞珍珠流苏簪,搭配一身藕荷色纱衫及月白百褶裙,雅倩不俗,就似荷塘里亭亭玉立的清莲。

“也对。那我们去到小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蔬果,可以给父亲做些爽口开胃的菜。”苏沫向镜子里再检查下衣装,便带着书砚出了内室。

小厨房内,苏沫见着一篮子的蔬果,正在思考做什么呢,瞥见墙角边有刚挖出的新鲜莲藕上还沾着塘泥,苏沫指尖一掐就溢出乳白浆汁,所以决定做个莲藕排骨汤。

再加上凉拌青瓜豆腐,手撕葱油鸡,香辣小黄鱼,清炒缸豆,这样有汤有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一边的厨娘也都赞赏的看着苏沫,笑着对她说道:“姑娘做菜有天份,从小也没见您怎么学,还就做得这么好。”“......”本是有些小得意的苏沫,听到此话,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糟糕!她竟然忘了原主没有下过厨,现下自己表现得也太不同了,会不会......苏沫一时有些懊悔自己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抬头偷偷看了看书砚和厨娘的神色,见着她们没有露出什么异常,也像是没有怀疑什么,这才暗舒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金乌西坠,素娥初上。苏沫款款立于前院的正厅,这里是父亲招待客人或用餐之地。身着天青色杭绸直裰的苏宁远袍角轻扬,步履不疾不徐,从大门处而来。

她轻启红唇,正欲出声唤父亲,就见苏宁远身后跟着一身深蓝直裰,身形如新竹抽节的书生,此人面容白皙,眉峰如剑却未染风霜,这是——张松清。

当苏沫暗自思忖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能让父亲再带这位书生来府中,这二位就已行至了她面前。苏沫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得端庄知礼,虽然上次已在这个人面前失过一次礼,但她选择忘记。

“女儿问父亲安。”苏沫对着父亲行了万福礼,转至张松清屈膝一礼,轻声道:“张公子安。”张松清也对苏沫揖礼,宽袖带起一阵松墨香,回道:“苏姑娘安。”

“好了,在家里,你们无需太过多礼了。”苏宁远见着这两人,一个朗朗如松,一个云鬓初绾,锦瑟年华。

他忽然想起今日晌午胡典薄说儿女长大也需要操心婚事的那番话,心中暗道:女儿已及笄,是该相看人家了,别家女儿这么大已出嫁的都有,只这几年他的内宅无人操持,女儿的亲事也被耽误了。

苏宁远为女儿委屈,明明她的娇娇儿俏丽动人,性子也纯良温和,亲事却还没有下落。是他这个父亲不称职,没有那么细致,改日定要和女儿谈谈此事。

虽然大岳朝男女大防不会太过严苛,而且苏沫骨子里也并不是教条至上的性子,但见着如此清隽知礼的外男,还是不太好意思留下来一起用膳。安排摆膳后,就给父亲行礼告退了。

那片月白色的裙角消失在眼尾余光之外时,张松清才觉得自己心跳慢慢恢复了平静,从进入苏府的大门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

当目光越过老师的身后见到了她,那个最近时常情不自禁想起的人。见到那个少女杏眼含露,面带微笑的立于那儿。他才知道真有“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何又为“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在与老师共饮清酒时,才知道他这两次来苏府,用的膳食都是苏姑娘亲自下厨做的。

望着一桌鲜香可口的菜式,张松清竟然有一瞬间妻子等候丈夫的错觉,猛的心跳如擂,面色酡红如血,为自己突然冒出这么唐突的想法自责,但又有一点欣喜。

苏宁远刚放下酒樽,侧脸望了下张松清,发现他这个学生似乎不胜酒力,脸红似关公了,不禁讶然,这才一杯酒呀!

苏沫在后院简单用过晚膳后,问在一旁的画染:“老爷用完膳了吗?”

“方才去瞧了,老爷已用毕。”画染抿嘴一笑,打趣道:“老爷与张公子共饮,老爷没有什么事,但那位张公子吃了几盅酒像是醉了,脸红得赛过庙里的关帝爷泥塑呢!”

苏沫眼前浮现那书生执礼甚严的模样,若真醉得失态可是麻烦,她蹙眉吩咐画染道: “把井水镇过的莲子银耳甜汤送去,再沏两盏老君眉,记得要浓浓的。”

想了想又道:“如若张公子实在醉得厉害,让墨竹备马车将人平安送回去。”

“是,姑娘。”画染听完立即转身去了前院。

次日,恰逢休沐,苏沫终于可以和父亲一起用早膳了。因为平日里父亲上值较早,而苏沫有个坏习惯,喜欢赖床。夏日里不用出门的话,还能在辰时初起,冬日里只怕就要到辰时末了。

幸好苏府已分家,而且祖母不喜他们,也免了她的请安。否则光是晨昏定省这一项,苏沫就坚持不下来。

父亲曾打趣她说:“我儿这般贪睡,来日到了婆家,怕是要被罚抄《女诫》到天明呀。”那调笑语气,却让她听出几分心疼。

那时的苏沫就暗自思量,将来只怕真要隐居田园了。

因为这时代的男性而言,孝大过天,要敢不在婆母面前立规矩,这大不敬的帽子一扣,还不把她休回家啊?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嫁呢。又是通房,又是小妾,还要立规矩,还要生孩子,她图什么啊?!

苏沫在心里拨起算盘:胭脂铺的进项、田庄的收成......看来这赚钱的路还得拓宽些。

想到这里,苏沫都轻笑出声,自己倒真成了画染常笑话的“钱串子”,可要在这世道活出自在,银钱不就是最好的倚仗?等将父亲的生活安排好了,将来就自立女户,多好!

苏宁远见女儿喝粥都能笑出声来,执筷轻敲她碗沿,轻声道:“为父没有要求你食不言,寝不语。但也不能如此没规矩,呛到了又该如何是好。”

语气宠溺,并没有因她的无礼而责备,苏沫心中一暖,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决定,暗道只怕现在还不能和父亲摊牌,否则父亲明日可能就会帮她说亲。

但提前给父亲透个气还是可以的。苏沫放下了手中瓷勺,抬头微笑对着苏宁远说:“父亲,您一直这么宠爱着女儿,女儿会不舍得离开。”一双看似因撒娇充满笑意的眸子里却闪过认真。

苏宁远微怔看着苏沫,继而想起昨晚的想法,决定今日就与女儿好好谈谈。

“沫儿,为父和你商量件事,关于你的亲事......”苏宁远坐直了身体,双手搭在了膝上。

苏沫见着父亲如此正色的说话,不免也端正了神色,见女儿如此,苏宁远想好了措辞,这才开口说道:“自从你的母亲不在后,父亲有一段时间悲痛不能自己,没有关心到你,虽然那些已经慢慢淡去,但还是错过了你的成长,这也为父的过失。今年你也已及笄,这亲事是得要考虑,否则为父也对不起你母亲的嘱托。”

说到这里,苏沫听出苏宁远的嗓音里微带哽咽,眸中也带着湿意。

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忙开解苏宁远,“父亲,女儿并不觉委屈,相反,女儿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母亲虽不在,但还有父亲疼惜与关爱。至于亲事,实则是不着急的,但如果父亲真想让女儿嫁人,那请先给女儿找一位新母亲,等母亲入门后,女儿才能安心出嫁。”

苏沫语气温柔且坚定,望向苏宁远诧异的眼神,再次开口说:“父亲还正值壮年,苏府也需要一位主母。女儿......女儿也只是不忍看父亲孤独终老。”

苏宁远看着女儿认真的神情,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他伸手抚摸苏沫的发顶,长叹一声:“好的,为父会考虑的。”

“父亲,咱们托大伯母张罗吧。”苏沫心想苏府老太太不喜父亲,自己也不方便插手父亲续弦的事,最适合的就是大伯母,虽然东西府并不亲近,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在外人看来,还是亲兄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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