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沫和画染从冰玉堂里走出来时，已是接近午时了。在里面呆上一个多时辰，真正是让苏沫开了眼界。看来这周娘子能将生意做这么好，既能赚钱又有口碑，属实是下足了功夫。

那她能不能也借鉴一下呢？苏沫想到了现代时，哪个店铺没有VIP或客户资料簿啊，想起那些层出不穷的会员活动，满赠满减，还有配送售后之类的，那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啊！

正想得兴起，身边的画染扭头看了看后面冰玉堂的牌匾，一脸不解的问苏沫：“姑娘，为什么这周娘子这么多古怪的问题和要求，您还愿意留在她这里。”

画染心里是直泛嘀咕，‘第一次见人做生意这么强势，还没做成就要先付银子，而且限制相看次数？这要是换成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家，遇上这样的媒人，还不把人打出府去。’

苏沫倒是不在意，笑了笑。指着对面古色古香的二层望月楼说道：“上次不是答应带你来吃望月楼的八宝葫芦鸭和雪花酥酪吗？今儿姑娘我心情好，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罢！”说完也不看画染那幅马上变狂喜的脸，三步并作两步就向望月楼走去。

望月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白色锦衣，腰系玄色革带，头发用铁簪束冠，一身英姿焕发，但却面带玩世不恭，笑望向对面的女子。

女子见着一如既往英朗不凡的男子，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头颤动，“景初，这次是有什么样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亲自来找我？”说着，面含期待却语带酸涩地询问道。

秦楚楚细想过，自上次在酒楼见过魏序安的反常后，他就越来越少的来主动找她，需要接近的人或刺探的情报，都是直接安排暗卫来通知，然而最近一个月却是全无音讯，也没有再安排任何任务了。

秦楚楚不禁心中苦涩，这个男人他虽不曾主动要求她留下，但从他将她从污浊中拽出来，她也愿意为了他，呆在黑暗处，只为他前进的路能更顺利。

她最近也打听过这个男人身边是否已有新人，但与预期相反的是，魏序安现在不仅身边没有其他名门小姐，新的红牌歌姬，反而比以前更干净了。

魏序安将视线从眼前眸光楚楚，清婉动人的女子身上掠过，落在窗外一株长至二楼的桂花树上，这株金桂大概十多年的树龄了，还是祖父带着他种的。当年祖父握着他的手种树时，说“魏家男儿当如桂，虽香不争春”。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一到秋季开花时节，花枝簇簇，覆香十里。魏序安每次坐于这里，都能心情舒畅，烦忧皆无。

但今日不知为何，坐在此处却感觉如此的不自在，瞥了眼对面的秦楚楚更是有些如坐针毡。

他不是不知她的情意，五年前在掬香楼，第一次见她被妈妈调教折磨时，看着她蜷缩在角度里的可怜模样，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救了下来并一直养在掬香楼后院。

起初想过要么收了她，让她跟着自己不再受苦，但刚巧那时他一直尊之，敬之的祖父去世，魏序安一时低沉消弭了许久的时间，也一直未去过花楼酒肆。

直到三年孝期已满才再看到她，不过那时想收她的心也淡了。原本想着放了秦楚楚的身契，添些钱财作为嫁妆，让她远嫁他乡，重新开始。

秦楚楚却坚持留下来，并主动要求加入掬香楼背后的秘密暗探中，受了一年严格的训练后，正式挂牌成为红妓，实则身份为他们情报暗探。

但现在再见着秦楚楚，才惊觉已是好久没有想起过她了，而今反而一见着心中就生起了些愁绪。魏序安轻叹了口气，未回答秦楚楚的问题，反而面色郑重地问道：“楚楚，你是否想过离开掬香楼？”

秦楚楚听完一时有些未反应过来，待听清魏序安的话时，一张小脸瞬间由红转为白，心中凉意肆虐。

此时却慌了神，放在桌面微微发颤的手，却一不小心将桌上的釉色青白茶碗给打翻了，碗中茶水全泼洒在桌面和秦楚楚的身上，茶碗盖还骨碌碌滚了几圈后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

秦楚楚做为情报暗探，面对男人已很游刃有余了，但唯独在面对她心中唯一神祗时，总会轻易泄漏情绪。思及此顿觉得无能羞愧比被让他赶走，更令人难过。

她咬着下唇眼眶含泪，眼神不错的盯着面前已扣翻过来茶碗，动也不动。

魏序安也被这突然其来的动静惊愣住，但不到一会儿就回过神来，望着碎片飞溅，茶水也流撒在眼前美丽娇弱女子的裙摆上，让他有一瞬又想起五年前缩在角落的瘦弱少女，那模样就像魏序安小时养的一只流浪小猫，弱小无助，让人想要摸摸小猫背上的毛，安抚它。

魏序安摇了摇头甩开脑中画面，随后将雅间的隔扇门打开，让立于门外的福安去掌柜处，要一条巾帕和一套女子干净的衣裙来。

随后转过身，走向秦楚楚身边，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她，蹲下身来，用衣袖轻轻帮她擦拭眼泪。

方才心中确实想给她自由的想法，只不过毕竟相识了几年，而且魏序安一直也将秦楚楚当作红颜知己，所以还是不忍她如此可怜难过。

耳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心不在焉的魏序安以为是福安，未回头就出声吩咐道：“福安，把帕子递过来。”一手向后拿，但等了许久，都未拿到。

魏序安察觉异样，不耐回头，没有见着他的小厮，只见穿一身玉白男装的人侧身立于房门，眼神似乎有些诧异，身后跟着小厮打扮的人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嘴里似乎还喊着：“魏......”

前面那玉白男装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侍从，那小厮打扮的侍从立即闭上了还半张的嘴。而魏序安自小在这京城里肆意飞扬惯了，这样被人当戏看，他不由有些恼怒，瞪了一眼那位玉白男子。

可瞪了一眼后越看那男子的样貌，越觉得眼熟，不由脑海中努力思索此人。苏沫见魏序安像是定住般望着自己，再看看他身后那位佳人，不禁眉毛一挑，勾起个唇角，对后面画染说道：“走吧。”

魏序安还在发愣中，福安一声“公子”才让他回过神来，再看门口时早已没有刚才那人。

正当魏序安准备接福安手中的帕子时，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闪过画面。‘对了，那唇边的小小梨涡，那是......苏沫！’

苏沫在小二的引路下进了隔壁雅间，与魏序安所在处仅一墙之隔。在点好了菜小二退出之后的即刻，画染就忍不住轻声说道：“那是魏公子吧？他身边的那女子是......”

玉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苏沫轻嗅了一下茶香，随即又放下。“应该是上次我们不小心听到的那位楚楚姑娘。”

“哦——”画染一脸顿悟的样子。

苏沫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其实上次和李掌柜他们一起用餐时，在酒楼见到的，应也是这位女子。‘楚楚？模样倒确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还是挺适合像魏序安这样的公子哥儿的。’苏沫心想着，就听到门外的轻叩门声。

“进来。”画染眼巴巴盯着门口，想着：‘可算等到八宝鸭了！’

门打开，进来的不是端着八宝鸭的小二，而是......魏公子。画染又是一脸惊异，她与姑娘今日可是穿着男装出来的，这魏公子是怎么找上这房间来的？

魏序安一开门，就见着了正举盏饮茶望向隔扇窗外的玉白衫公子，那侧脸精致的下颌线还有小巧白嫩的耳朵，确信是苏沫无疑了。

心中一时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她，一时又有些害怕，不知道她刚才看到了没有，他正蹲在另一个女子面前。会不会生气，又会不会不理他，要不要向她解释？还是当做没事发生不提？

正拿定不了主意时，苏沫回过头来，也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正是魏序安。

“魏公子，怎么立在门口，请进吧！”苏沫看了身边画染一眼，画染立即会意，起身将站在隔扇门外的魏序安引进来入座。

“你？你怎么做如此打扮？”魏序安终于开口了，有些试探的问道。

“虽然大岳朝民风还算开明，但女子在外还是不如男子方便，所以出来办事时，就会扮做这样啦！”苏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魏序安上次救过她，为人也算仗义，她还是挺愿意和他交朋友的。

魏序安似乎没想到苏沫是这样的态度，望着她轻松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为刚才的事尴尬或气恼之类的，魏序安一时都有些不确定，苏沫是没有看到，还是......不在意？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方才有没有见到......”魏序安还是问出口了，心中忐忑，眼睛却定定的望着苏沫，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点点表情。

苏沫见魏序安如此正色的望向自己，却笑了起来，“这不是听说你这酒楼的八宝鸭是宫中贵人都夸赞的吗，正好今儿我在附近办事，就过来尝尝鲜啦！不过......”她停住的说话。

魏序安一脸紧张的望着苏沫，眉头都蹙起来了，苏沫想笑但又憋住，故意戏谑的说：“谁知见到魏公子正与红颜知己，情意绵绵互诉衷肠呢。哎，不是我说你呀，魏公子，你们既要说悄悄话，也好关上门再说呀，这样虽敞开门，但毕竟对女子名声不太好啊！”说完，还一幅特别讲义气的拍了拍魏序安的肩膀。

魏序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听到了什么，眼睛大睁着，好好一双桃花眼都被睁得圆溜溜，苏沫见他被自己调侃后的样子，实有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