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芦花入寨前可谓是英姿勃勃,毕竟总算是快要见到床了。可这一连在寨子里转了好几圈,一圈接一圈,早从最初的兴冲冲成了兴致缺缺。
“响韭,你觉不觉得这个寨子有古怪?”袖子里的猡勼悄悄探出脑袋,随意看上两眼,又慢悠悠缩了回去。
陈芦花翻个白眼,小声腹诽,“没用的家伙……”
她这几圈下来,越来越觉得这寨子处处透露着古怪。
“这都第三趟了,还真是一家客栈都没有。”陈芦花喃喃自语道,在寨子里晃悠了几趟,隐隐约约总感觉到处都有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可当她回望过去,除了闭户的大门,又什么都看不到。“算了,不找了,好歹我们还有辆马车。”
出寨路上,陈芦花不由思索,这扶芳寨处处高门大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怎么看都不像个寨子应有的规模。
就连十里八村公认的最为豪气的荒家村和它一比,那都算不上个了。
可就如此奢华的一个寨子,怎么她从未听人提起过?
没听过也就算了,这里偏偏还毫无人气,此处到底是谁所建,又在何时荒废的呢?
一个个谜团如雪球般在她脑子里越滚越大,连猛然出现的女人都差点没发现。
“吁——”
霎时间,马匹前肢凌空,一个男人盯住空隙救下妻子。
“素素,你没事吧。”
陈芦花前脚稳好马匹快步下马,后脚就听到车里的小人哭了,她只得折身抱出哭的可怜的汐大暑,又马不停蹄忙去查看那女子的状态。
女人看起来受了惊,男人一直在旁柔声宽慰。陈芦花俯身小心问道,“她还好吗?”
男人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没事,老毛病了。”
陈芦花一向不会安慰人,一时之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了半天,她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粒碎金塞到男人手里,“对不住了,夫人多半是被我的马给吓到了,这点钱拿去给夫人看大夫吧。”
说着起身牵起大暑的手,低声说道,“走吧。”
上了马,一连走了两个拐角,她越想越不对,自己明明走的很慢很慢,别说突然冲出个人,就算是突然来了个截道的蚂蚁,也能彼此相安无事啊。
“都怪自己刚刚想的太出神……”
“姑娘,姑娘……”
难不成想的太多还能幻听了?
汐大暑一觉醒来后又是精神满满,一直在马车叫着肚肚饿,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喊,立马噤了声,探出小脑袋瓜凑到陈芦花跟前,“姐姐,大叔,大叔。”
陈芦花往后一看,这才确定自己刚刚那下不是幻听。
“大哥,您这是?”陈芦花吓得紧握缰绳,马都没敢下。莫非是那点金粒子给多了?对方贪心一起要改明抢了?
吕卫见马车停下,快步上前,看她一脸紧张,开口解释说,“姑娘,多谢你,我家内人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陈芦花臊的小脸通红,都怪她初入江湖,把人想的太坏了。“无妨无妨,不必多谢。”
吕卫擦去额头薄汗,接着说道,“我这趟前来,是请你去我家住一晚的。”说完又小心四处观望一番,压低声音道,“这扶芳寨,进来是出不去的。”
陈芦花面色一变,怪不得,在这寨子里东奔西走好几趟,寨门总是在前方,却好像总是水中花镜中月,可望不可及。
看眼前之人面容敦厚,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陈芦花转身询问大暑,小丫头一听有床睡,当即闹着就要去。
“如此,就麻烦大哥了。”
“好说,好说。”
一行人坐着马车,很快便到了一户人家。一进门,陈芦花就闻到了阵阵酒香,放眼一看,光楼梯处堆放的就不止百坛女儿红。
和芙蓉镇上的客栈还是挺像的嘛。
见人来了,成素素忙从厨房出来,摆上碗筷,拘谨的在一旁招呼二人。
“姑娘,坐,别客气,尝尝我夫人的手艺。”
陈芦花道谢落了坐,大暑紧挨着她坐下,看三人都动了筷,才抱着眼前馄饨大快朵颐。
馄饨很是鲜亮,还有小葱飘香,出来这些天她不是吃野果就是猡勼烤糊的野兔,吃的她斤两库库往下掉,小丫头跟着她也是遭罪,肉眼可见的瘦了几大圈。
看二人吃的开心,成素素又起身去厨房端出剩下的馄饨,给二人又续一碗,陈芦花看着眼前满满一碗,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吃吧,姑娘。”
陈芦花皮笑肉不笑,可能是近来把胃口饿小了,“好……歇一会儿,可能刚才吃太急了。”
“你还没这个小不点儿胃口好呢。”吕卫笑嘻嘻的打趣道。
陈芦花讪笑点头,一扭脸,那小家伙儿第二碗都快见了底,“饱了吗?”太可怕了,怪不得那人说车上的金子是辛苦费,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得起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小祖宗啊。
汐大暑满意的揉揉肚皮,眨巴眨巴大眼睛,点了点头。
“好,那就在屋子里走走,走累了我带你去睡,好不好?”
“好~”
看着屋子里东转西窜的汐大暑,夫妻俩乐得合不拢嘴,“这娃娃长得可真好看。”
陈芦花最后一口馄饨下肚,只顾得上点了个头。
“对了,我叫陈芦花,那是我妹妹大暑,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吕卫 。”
“成素素。”
“吕大哥,方才你说这扶芳寨只能进不……”陈芦花一句话还没问完,对面夫妻俩忙使眼色让她打住。
成素素一把抱过不知何时跑到身侧的汐大暑,看到吕卫闩起大门才悠悠开口,“说这寨子只进不出,那是他夸大了,出也是出的去,只是……”
成素素话说一半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吕卫叹了口气,接过话茬,“小姑娘可听过宛丘腹梁?”
陈芦花下意识就要摇头否认,袖子里的猡勼却悄悄搞起小动作,突然用尾巴缠绕在她手臂。陈芦花心下疑惑,暂时没做反应,看她如此,吕卫自觉说道,“不知道也是正常。鬼界五域,论地界,论资源,宛丘都是最不值一提的那个。可若要是论战力,宛丘这片土地上却是处处藏龙卧虎,我们现在所处的扶芳寨正是位于宛丘东侧的腹梁。”
腹梁?宛丘?陈芦花顿时觉得脑袋快要炸了。她记得自己是过了陈家村,正赶往芙蓉镇啊。
什么鬼界,什么扶芳?是对面二人痴了还是她陈芦花傻了?
“吕大哥,你说这里是鬼界腹梁?”
“正是。”
陈芦花不死心,一双眼睛转向对面成素素。在得到双重肯定后,陈芦花承认,她慌了。
不行不行,稳住,你还要回去找爹娘和大运,千万要稳住。
使劲掐了一把胳膊,猡勼疼的钻出袖子去撞墙。陈芦花定了定神,接着问道,“那为何会出不去?鬼界也不见得就一定出不去吧。”在人界,她不仅见过狐妖,还差点成了响韭的盘中餐呢。
“啊呼——呼——呼——”
陈芦花偏头一看,小丫头不知何时在成素素怀里睡着,“我带她上去睡吧。”
看对方起身,陈芦花立刻从凳子上弹起,“不用不用,我妹妹打小被娇惯坏了,这会儿放下就要哭,哭起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我来抱她吧。”这要是在陈家村,她恨不得有人替她照顾这小家伙儿,可这会,她自己心里直打鼓,还真不放心让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呆着。
说完从成素素手里接过汐大暑,小丫头似乎察觉换了个人,乖乖调整好姿势,又呼呼睡了过去。
二人重新坐下,成素素开口为她解惑,“鬼界之间的确可以互相出入,横行无阻,但那也只是在没有战争的和平时期,而宛丘……”成素素神情哀默,“宛丘,从来都是个例外。”
“宛丘地界本就算不得大,鬼界稀缺资源从未在此发现过。可一切都在三十年前变了。”
“三十年前?”
成素素点了点头,“三十年前,鬼界领主鬼怀域内发生一场百年未遇的内乱。战争为何开始我们无从知晓,只知道战争结束后,五大长老只剩其二,淮嗤王一众战死,唯留两女逃出鬼界,自此不知所踪。新主汐楚上位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鬼怀域域内的黑厘金一夜之间齐齐消失,汐楚大怒,令手下四处寻找,后来得知,黑厘金……”
“在腹梁?”
“正是。”
陈芦花第一次觉得自己聪敏过了头,低头查看一眼汐大暑没被吵醒,接着问道,“那这黑厘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是命,是成王者的命。”
陈芦花一头雾水,难不成是类似人界传国玉玺的东西?
吕卫笑嘻嘻搬过一坛酒,成素素嗔怒,“你怎么又要喝酒,喝酒误事还要我说多少次?!”
吕卫脸上笑意不减,“听故事当然要配酒,小姑娘,来一杯?”
几口酒下肚,周身寒意慢慢消失,骨痛感不再,陈芦花忍不住赞叹,“好酒。”
吕卫趁机多喝两口,“待客所用自然是好酒,我娘子酿的百唌液,别说宛丘,就是放眼整个妖鬼界,那也是千金难求。”
“少喝些,这酒后劲大。”
“对对对,蛇涎百种,大滋大补,万不可喝多了。”
陈芦花最后一口下肚,双颊绯红,她感觉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猛然趴下的那刻,脑子里只剩俩字……
“蛇涎,”陈芦花打个酒饱嗝儿,“有毒吗?”
吕卫此刻神志不复刚才那般糊涂,看着抬起头的陈芦花,双眼只觉不可思议,“夫人?”
成素素走到身后,俯身悠悠说道,“放心,没毒。”说完一个利落后劈掌,陈芦花再次趴下。
吕卫走到成素素身边,眼底担忧还未散尽,“这丫头不会再醒来吧?”十毒散煮的馄饨都没能放倒她,这酒……
成素素一改温柔体贴,斜睨对方一眼,冷冷开口,“还等什么?快把她捆起来!”
“夫人,要不……”
成素素眼底愠色更浓,“把你那句算了给我咽回去!见一个放一个,按你的妇人心肠,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一百个人头?你别忘了,我们的城儿如今还在那里受苦!”
吕卫低下头去,不再反驳,转身拿出厨房里的一捆麻绳。
双脚刚到桌前又犯了难,“夫人,那这个小的……”
成素素顿了两秒,扭过头去,“一起绑了,明日看巴大人要不要?”
吕卫想要说些什么,饶是空张了张口没能作声。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他怎会做到这份上?
成素素察觉丈夫的不安情绪,柔痍轻抚上他的左肩,开口安慰道,“这个人头我们不拿,终归也是便宜了其他人。扶芳寨里那些人哪一个是吃素的,无论如何,她都走不出这个寨子。再说,这已经是我们的最后一个,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去做这件事了。明日之后、城儿回到我们身边之时,这扶芳寨就再也不是我们出不去的地方……”
提到吕城,那一直都是夫妻二人心中的痛。
儿子吕城自打十七年前被巴卫军抓走后再无音讯。他们曾无数次恳求巴大人让他们见吕城一面,可每次的回答都是那句,他的自由只能拿百个少年少女之人来换。
为了儿子能重获自由,他们风餐露宿,四处搜罗,妖界鬼界乃至人界,处处遍布他们夫妻二人的足迹,如今已是整整第十七个年头。
几日前,他们刚把第九十九个少女交给巴大人,打算回来休息两天再出发,可谁知道,机会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如此,我成素素,就笑纳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