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别睡了,省得再出差错。”
“哎,知道了。”加上前几个月送的一男一女,他们已送满九十九,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自然会拿出十万分的精神来防范寨子里的无数眼睛。
吕卫重新坐回桌上,静静守候天明。
城儿,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翌日清晨
陈芦花在一声声喧闹嘈杂中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柱子上,腿上还压个睡得正酣的小脑瓜儿。
看人质醒来,吕卫第一时间通知他家夫人,成素素缓缓从楼上下来,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与昨日分外不同。“醒啦,要吃饭吗?”
陈芦花嘴巴被布塞着,只能愣愣点头。
吕卫再次怔愣不已,最近抓的娃娃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倒是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扭头说道,“去煮碗馄饨来,用上好的山泉水。”
吕卫听言挪动脚步到厨房,不多时一碗飘香的馄饨就端了出来。
成素素接过碗筷,俯身蹲在身前,朱唇轻启,“来吧,我喂你。”
陈芦花也不客气,就着汤匙就是一口,还是昨日的馄饨,但底味有了些许不同,今日的汤水要甘甜爽口的多。
一碗馄饨下肚,陈芦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抓我们?”难道是小丫头的仇家?那她一会是撇清关系还是让响韭奋力一博?
对了,响韭……她的贴身护卫响韭呢……
彼时,楼梯口某坛桃花酿中,多了一味不可强求的……
成素素显然心情不错,一把抱起地上酣睡的汐大暑,“解开她。”
陈芦花见状,难不成真是小丫头的仇家,怎么办怎么办,她一个人打不过啊……
在陈芦花脑海交战之时,她已被人重新捆上推搡出了门。这一看,外面简直热闹的很,和昨晚的门可罗雀相比,这会儿简直就是门庭若市。家家户户门前站满了人,其中不乏和她一样被招待很好的少男少女。
“来了,来了,巴大人来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句惊喜之声,只见众人齐刷刷的跪伏到地,口中朗声高呼,“吾王巴锵,亲临扶芳。以吾之献,乞儿归乡……”
陈芦花偏头望去,只见一人赤身纵马,马高十尺有余,膘肥体壮,那人气势丝毫不输,威风堂堂。身后一行车队,里面松松散散载着几名和她一般被五花大绑之人。
“姐姐……”
陈芦花低头望去,只见汐大暑不知何时醒来,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姐姐,大暑饿……”
陈芦花顿时不知说什么好,要是在野外,她至少还能摘个野果给她充饥,可这会……
她低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自己,面色不由萎黄。
“吃吧。”看着递到眼前的桂花糕,汐大暑抬头看向陈芦花,姐姐点头后,她才伸出小手接过。
“谢谢素素婶婶。”
成素素眼眶微酸,搂过小丫头抱起,亲上一口,“不用谢,快尝尝好不好吃。”
吕卫哪里不知娘子的豆腐心肠,一早就包好一大包的桂花糕带在身上,不用问就知道是特意为这奶娃娃准备的。
“吕家,五月初七,奉上两儿,请大人检验。”
队伍领头的巴甲走上前来,“另一个呢?”
吕卫偏头看向夫人,汐大暑在她怀里吃的正香,浑然不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成素素被那双眼睛盯的发怵,猛的跪倒在地,“大人,吕家已奉九十九人,如今只差一人就满一百了,是我夫紧张失了言,吕家奉此一儿。”
巴甲身为巴卫军的一名战督统领,纵战沙场,几番出生入死,怎会看不出对方是否在撒谎。
看着奶里奶气的小娃娃,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来人,这人带走!”
汐大暑原本吃的正香,突然间身边姐姐被人抓走,一大包桂花糕立马撒手,哭着抱住陈芦花大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巴甲,出了什么事?”
巴甲面色一沉,无奈上前,“禀将军,一名小儿不舍姐姐,哭得厉害了些。”
巴锵眼皮微阖,“那就一道带走。”
“可是,吕家只差一人就……”
“我说,一道带走。”
巴甲不再出声,对着走远的身影沉声回道,“是……”
陈芦花苦劝无果,本以为至少大暑躲了过去,也不算对不住那油腻腻的中年男子,可现在……
“大暑,不要怪我,记得听姐姐的话,不要乱跑。”成素素此时热泪盈眶,她是真的愿意带着这娃娃一辈子,那么可爱,那么乖,偏偏天不遂人愿。
对于马车外的种种叮嘱,汐大暑全然没有回应的心思,豆大的珍珠早已消失不见,乐呵呵的在陈芦花身侧吃着栗子糕,看成素素哭的伤心,还从缝隙里伸出小手喂她。成素素见状,转头趴在吕卫肩上哭得更凶了。
办这差事有多久,巴甲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车外人哭得如此之凶,车内人稳坐如钟。
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稀奇事都碰得到。
“走!”
听到巴卫军要撤,成素素忙拉住巴甲,“大人,我家城儿……”
巴甲挥下铠甲上的那只手,“放心,待军内核实人数满百过后,自会放了你家孩子。在此等着吧,最多三日,他会回来的。”
夫妻二人得此回答,齐齐抱头痛哭,他们近二十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吾王巴锵,亲临扶芳。以吾之献,乞儿归乡……”
在一众哭天喊地的分离场面里,陈芦花带着不谙世事的汐大暑离开了扶芳寨。
*
“老乌头,老乌头——”
巴甲在外连叫两声后,一个满鬓花白,身负重荷的小老头从洞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就慌不迭解释,“锵将军,老夫来晚了,对不住。”
巴锵对此毫不在意,大手一挥,老乌头识相的靠边一站。
今日又是满满十匹马车,看来此行收获不小,老乌头一双眼睛目送了一辆接一辆,直到瞥到汐大暑,不由瞠目,这怎么还有个没断奶的小娃娃。
老乌头追上队尾压送的巴甲,“巴甲,这趟怎么还有个奶娃娃?”
巴甲抬头瞥了一眼,轻声开口,“旁边那人是她姐姐,哭着喊着要跟来,三个巴卫军愣是都没掰开手。”
想到一个奶娃娃滚地撒泼的场景,老乌头不觉摇了摇头。“可这黑厘洞,这娃娃能来吗?”
说到这,巴甲沉默不语,他只管照章办事,可这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别管了,快跟上。”
马车上汐大暑张着嘴巴,小手扒在栏杆上,不停说道,“姐姐姐姐,天又黑啦。”
同乘的一车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唯有自己这个三岁的小祖宗欢快跳脱的不像样,陈芦花挪到大暑身边,“大暑乖,坐下来。”
汐大暑双手紧握栏杆无声抗议,她老老实实坐了一路,一路上没人说话,大家除了哭就是哭,听的她到嘴边的栗子糕都不香了。
好不容易陆陆续续没了哭声,这会儿又有惊喜,她才不要坐着,她要站着看!
规劝无果,陈芦花认命的东瞅西看,希冀自己能记下点路,以后再寻机会看能不能跑出去。
想法是好的,却也是不切实际的,越往里走越是黑压压一片,别提记路标了,要不是右手抓在汐大暑的脚踝上,这会儿连大暑在哪都不知道了。
又行一阵,耳边隐隐传来水滴落地之声,还没听个仔细,突然,同乘之人有几个周身散发荧光,然后再过几秒,荧光又消失不见。“不见啦,不见啦。”
汐大暑很是激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活人须臾间就消失不见的。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还好,姐姐还在。
“姐姐抱~”
陈芦花摸黑抱过汐大暑,刚抱到怀里,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下车——”
陈芦花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尤其是在这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心中恐惧被放大了不下十倍。
突然,四处昏暗里有了第一丝光亮,陈芦花这才发现原本同车的数十人如今只剩一半。
这下,陈芦花更慌了。
举着火把的老乌头看众人陆续下车,开始了他今日不知第几遍的安抚令,“大家别怕,能到这里,说明各位都是有福之人,你们只要慢慢适应,静静等待,总有一天,会有家人救你出去的。”
这番话显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哭声再次连成一片,家人相救的前提至少得是他们不是被绑过来的,别提家人了,就连绑他们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啊。
老乌头不顾哭声大小,反正早已司空见惯,在喧闹中坚持走完整套流程。
身上绳子被取下,一个俊美少年披头散发哭着大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下一秒拔腿往来的方向狂奔,老乌头上一秒还在人群里慢悠悠介绍,下一秒就已然了结那人性命。
陈芦花侧身挡住汐大暑试图张望的眼睛,抱起小丫头,黑暗中,第二抹亮色照入眼中,“姐姐,大暑怕……”
看着小丫头亮晶晶的眸子,陈芦花无声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没事的,大暑乖,姐姐保护你。”
小丫头趴到她肩上轻声啜泣。经过刚才那番血腥场面,余下众人全都脸色苍白,无一人敢放声大哭,老乌头缓步走到陈芦花身后,看着哭得伤心的小娃娃,和声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娃娃伤心了?”
汐大暑抬起头,眼前一张脸恶相丛生却满脸堆笑,憋了两秒,就再也止不住的号啕大哭。
老乌头见状,拢起笑脸,再也没了费心叮嘱的心思,“来人,把各家新人都领走。”
话音刚落,周遭岩壁冲出无数蝙蝠,“成家的跟我走——”
“齐家跟我走——”
……
“吕家,吕家——”
终于听到吕家,陈芦花忙带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汐大暑远离这是非之地,生怕老乌头一个不顺心把这娃娃也给结果了。
看着走远的奶娃娃,老乌头依旧垮起一张老脸,他刚刚脸都快笑烂了,怎么还是不讨喜!
“阿大!”
名叫阿大的蝙蝠落到老乌头右肩,“去!去给我找面镜子来!要快!”
他倒要看看,自己到底长得有何可怕。
阿大无奈摇摇头,又要镜子,还是不死心吗?
“快去啊!”
“是——”
……
“扶芳寨吕家九十九号,速来洞口,速来洞口——”
水月洞内,正忙着向九十八号问东问西的核桃豆听到瘪瘪乌鸦声的那刻,简直气的想揍它!
“知道了!就来就来。”
“那个,我去接个人,一会儿再来找你呀。”
对面之人依旧默不作声,核桃豆也不生气,一步一跳的离开了。
“姐姐……”哭了半晌,汐大暑终是安静下来,蝙蝠十七默默放下捂住耳朵的翅膀,又恢复那番趾高气昂的模样。“姐姐,这里好多山洞。”
“是啊。”陈芦花望着眼前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山洞,止不住的四处观望,直到其中一个山洞里出来的是个人形,她悬着的心才略微平静。
“扶芳寨吕家一百号是哪个啊?”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袭绿衫的可爱小姑娘映入眼帘,“这儿,我们在这。”
核桃豆儿疑惑挑眉看向十七,只见它阖眼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去,“这是?”
陈芦花不觉紧了紧抱着汐大暑的手臂,“这是我妹妹。”
“哈哈哈哈哈……你别紧张,既然带你来的老乌头都没意见,我自然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跟我走吧。”
交接完成,十七潇洒离去,“走吧,我们在二十三号——水月洞。”
到了这一步,无路可退。
退无可退,那便只管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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