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风住尘香物是人非

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魂魄?奈何桥长什么样?孟婆汤苦吗?南荣屿孝一样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嘴里发苦,鼻息间都是药味,很多针在扎他,身体麻麻的,耳边时而有人在激烈的讨论,时而有人低声暖语,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生前在战场上造了太多杀孽,他没有跟父母在奈何桥相遇,而是被带入了地府?怎得如此折磨,就不能给他一个痛快?每次他觉得自己快失去所有知觉了,就会有人拿针扎他,扎得好痛,活活痛醒,直到这日他艰难地睁开眼,才终于确定自己竟然还活着,他被慕容霄一刀穿心,按理说断没有活路,慕容霄不会留他性命,尧靖皇帝更不会。

南荣屿孝艰难地动了动手脚,又僵又麻,应该是很久没好好活动了,他试着坐起身子,顿时头晕目眩,心口处的伤口也疼痛了起来,本能地扶住了胸口,手指试着去摸那伤口的位置,他怎么能活下来的?他眼前浮现出慕容霄那坚定狠厉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的恨意,拿着短刀将他的心脏刺穿,惊出一手的冷汗。南荣屿孝眼前渐渐清晰,看清楚这屋子,熟悉得让他震惊,这琥珀色的床幔,摸上去的质感一如当初,掀开床幔,这屋里的一桌一椅,屏风衣柜,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力气站起来,坐起来这一下已然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又倒在床上缓了缓,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人朝他这里走来,南荣屿孝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在尧靖的安国候府,在慕容霄的卧房里。

屏风后走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见到南荣屿孝醒了,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放下水盆激动地说道:“公子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随后她转身就小跑出屋,边跑边喊着:“姚管家……姚管家……”毛毛躁躁都不容南荣屿孝多问一句。不久姚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确认南荣屿孝真的醒了,他不像原来那样亲和,一句招呼都不打,而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确认后就离开了,并把婢女也赶了出来,南荣屿孝无奈地躺下平复心情。

从他清醒这日起,日复一日,时而阳光明媚地从外洒进来,时而狂风暴雨不知休,南荣屿孝一直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待着,除了每日有人准时送饭送药,定时打扫,定时烧水给他,就没人有再来搭理过,而且这些来送饭的,打扫的,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说话,也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连姚管家都不再过来,更别说慕容霄。经过几日的恢复他终于有了些力气,从衣柜里扯了慕容霄的外袍披上御寒,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好冷清,好似偌大的安国候府就他一个人住,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花园也光秃秃的,除了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其他的几乎都枯萎了,他慢慢溜达着,脚踝很痛,不过幸好还能走路,虽然手筋脚筋都被伤过,但显然被药物治疗过,竟然没有彻底废掉。

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侍卫拦住他了,那两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南荣屿孝,面面相觑不敢出手也不敢多言,只是拦着不让他出去,但眼里又显然是认识他的。

“慕容霄呢?”南荣屿孝问。

两个侍卫看了看彼此,都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最后都选择了沉默。

南荣屿孝也不为难他们,走了一圈就回到屋里,环视一周,他确定了一件事情,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牢房。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随着连日的降雨,气温一日比一日低,他如今这身体似乎比原来的更加怕冷,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筋骨虽然已经连上,但是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勉强拿点东西,连路都不能多走,也走不快。

天越来越冷,屋里更是冷得让人难耐,这日他忍不住跟送饭的小厮说:“我能要一盆炭火吗?”虽然也知道自己是阶下囚,但明显他这条件是太好了,除了没有自由,吃喝用度都很好,不是犯人可以享用的程度,既然如此,他要一盆炭火也不过分吧。小厮放下饭菜,没有回答,拔腿就走,好像抬眸看他一眼,眼睛就要瞎了一样避之不及。

罢了,他为难一个小厮做什么,到了第二日,他又说:“你去跟姚管家说,我要见他,我要加一盆炭火。”依然没有人理会他,南荣屿孝在屋里越待越冷,这被窝怎么都睡不暖,他从衣柜里翻找到了慕容霄的狐皮大氅盖在被子上,才稍微暖和一些。夜里他越睡越热,口干舌燥爬起来想喝水,才发现屋里竟然多了两盆烧得正旺的炭炉,一盆就摆在床边,难怪他又热又干,只是他都不知道这两盆炭火是何时送进来的,总之屋里暖和了,他舒服了许多,只是日子实在无聊,慕容霄难道要这样关他一辈子吗?

随着身体的恢复,他坐在床上试着运气,一片空空如也,他提不起一丝真气,手脚也颇为无力,时间越长他越不甘地确认了这个事实,他真的失去了武功……他所有的内功都慕容霄废了,丹田受损让他再也使不上内力,手筋脚筋都有损伤,以后与武道彻底无缘了。

南荣屿孝咬牙切齿地掀翻了桌面上的瓶瓶罐罐,一地的碎瓷片,他从小习得的武功被人废得干干净净他认了,连让他重新修习的路都断了个干净,是从此让他做一个废人吗?

这就是慕容霄对他的报复吗?既然放他一条命,却把他囚禁在这里,苟且地活着?要是这样,不如来个痛快,他捡起地上的瓷片,在自己手腕处狠狠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他笑着看那鲜血喷涌,慕容霄让他活着受罪,他可不能如他意。渐渐地血流了一地,在失去知觉前他很高兴,这下终于可以见到九泉下的父母了。

南荣屿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还没死!他愤怒地扯开纱布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又不知道睡了几天,赫然发现屋里所有的花瓶都不见了,桌面上的茶壶也换成了银壶,看到这般他有些急眼了,一口咬在自己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上,想用牙齿撕开那道血痂,他不能这样活着,没有了国,没有了家,所有家人族人都不在了,他已经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他还活着做什么?在慕容霄的牢笼里苟且偷生?他不想这样活着。

姚管家进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吓得丢下了药碗上前阻止:“哎哟公子,公子别再这样了,您这又何苦呢?”

姚管家终于出现了,南荣屿孝抓着他激动地问:“慕容霄呢?我要见他!他到底要怎么样?为什么不杀了我?废了我的武功想要一辈子囚禁我吗?你告诉他,我宁可死!他要是恨我就杀了我!”南荣屿孝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撕咬开伤口,被姚管家奋力阻扰:“公子啊,您的命是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您别这样糟蹋了,好好养身体,侯爷他……他这几日忙,不在府里。”

“他到底要怎么样?他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南荣屿孝觉得慕容霄这样的软禁简直不可理喻,他这样的人,还有软禁的必要吗?他们皇帝竟然灭了他们全族,就不会留下他,慕容霄这么做又是何必?

“公子,您好好休息……”不等姚管家说完,南荣屿孝用力推开了他,朝那门口跌跌撞撞地跑去,他快憋死了,一口气堵在胸口,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抬头望去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杀气,冷冽又危险,熟悉又陌生,慕容霄抓起他受伤的手腕一把拉扯了过来,伤口吃痛让南荣屿孝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他从门口被一路拉扯,拖拽着丢回了床上,“出去”!冰冷的一声命令呵下,姚管家吓得几乎是爬出去的,轻轻把门带上。

南荣屿孝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到慕容霄了,他的眼睛显得十分疲惫,也没有了丝毫温度,连鬓角都出现了几缕银丝,身形更是单薄了许多,他分明还是这么年轻,却像历经沧桑一般,带着一股厚重又看不清的痕迹,他明明已经打赢了这场战,这些日子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能把自己折腾成如今这边消瘦憔悴?

“慕容霄……”这一声带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南荣屿孝说不清楚是愧疚,还是恨意,或是眷念,声音微微地发抖。慕容霄撇眼看到他从手腕上拆下来的纱布,冷哼一声:“想死?”他的语气带着嘲笑和不屑,“你以为本候为什么要留你这条贱命?”慕容霄从前不会对他如此恶语相向,他嘴角带着一丝邪魅的微笑,放开了南荣屿孝的手,坐在床榻边,那神情让人害怕得不敢靠近,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金色的祥云项链,这条熟悉的项链曾经是他送给除夕的定情之物,南荣屿孝见到这个突然激动了起来,扑上前去抢,慕容霄往后一退,没有让他触及半分,颇为有趣地盯着他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狼狈地趴在地上狠狠地瞪着他,眼里泛着血光,咬着牙问他:“娉婷呢?娉婷呢?”他激动地嘶吼着。

慕容霄坐在床榻边的一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吊坠,祥云图案的白色玉坠摸着手感极其温润,是最上好的羊脂白玉,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眼里一片死寂。南荣屿孝焦急地从地上爬起来,扯着慕容霄的衣角继续问:“我问你,我妹妹呢?你把她怎么了?”她始终没能逃脱这厄运,南荣屿孝最后的希望感觉都被捏碎了,他不敢想象他那天真纯洁亭亭玉立的妹妹会经历些什么,或者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她怎么样?那就看你了,只要你听话,本候保证她安然无事,不然……你要知道让一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式有很多很多,军营里有大把欲求不满的男人,他们都需要发泄,你说你那小妹能受得起多少人的蹂躏?最后想死本候又不会让她死,只会反复的折磨她……”

“慕容霄!”南荣屿孝红着眼打断了他的说话,他听不得这些,他的妹妹那么天真纯洁,这些污言秽语不能与她挂钩。从前的慕容霄不屑用这些手段对待女子,可如今南荣屿孝已经拿不准眼前此人会如何对付他们新月皇族,“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

“你不想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你自己就得替她受这份罪。”

南荣屿孝心下一惊,难道他要把他丢到军营里去受辱?但冷静一想,慕容霄不会,可他废掉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手脚,还拿捅了他一刀,还有什么不会吗?那一刀偏一点他就死了,他会舍不得吗?可是到了这步,他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跟慕容霄谈判,他只好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我妹妹。”娉婷实在无辜,他的死如果能换她一条生路,南荣屿孝认了。

“放了?她可是本候控制你的一把钥匙啊,没有了她本候怎么让你乖乖听话?”

“你……”

“你们兄妹俩总得有一个人得受罪,你这个好哥哥就替她好好受着吧。”说完慕容霄一把掐住南荣屿孝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狠狠地怼到墙上:“哼,新月太子?南荣屿孝?”慕容霄脸上的笑十分的变态诡异:“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太子殿下了,你只是本候是阶下囚,本候的奴隶,本候的栾宠,你的命是本候的,你敢寻死,本候就让南荣娉婷比死还惨。”南荣屿孝能感受到他手里的力度越收越紧,自己眼前开始发黑,没有了可以喘息的余地,如果能这样被他掐死,一了百了也好,只是他死了,妹妹该怎么办?最后一刻慕容霄突然松了手,一股气顿时灌入身体,呛得南荣屿孝在趴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慕容霄看着自己的手,努力控制自己暴走的情绪,他紧紧握住了拳头说道:“本候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掉,你在本候手里,就等着被反复折磨生不如死吧,这就是你欺骗背叛的代价,如果敢自己寻死,我就让南荣娉婷去当军妓,日经百人折磨生不如死的那种。”

“不要!慕容霄,不要……她还是孩子,我求你放了她,她一个女孩,不会对你们尧靖有任何威胁,你有什么恨有什么怨对着我撒,骗你的是我,负你的也是我,放了我妹妹,求你!”南荣屿孝抓着慕容霄的衣角央求着,他从未这样放低过姿态,从未如此狼狈地趴在地上扯着谁的衣角哀求过,如今这般处境,南荣娉婷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为了她可以死,这点头为什么不能低。

说到这里慕容霄的眼眶又红了几分,神色十分难看,下一刻就要杀人的状态,“你也知道你欺我负我?本候以为高高在上的新月太子不会这么觉得呢?既然你知道欠我的,就慢慢还吧。”慕容霄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准备离去,南荣屿孝爬起来冲过去拦住了他:“你别走,我妹妹呢?你到底把她如何了?我要见她。求求你!”他底下了身子,放软了语气,就差一点就要给他跪下了。

慕容霄见他这副服软的姿态,并没有觉得开心痛快,而是突然发狠地质问道:“你就这么在乎她?不惜对本候摇尾乞怜?你把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交给她?是不是希望在本候看到那条链子的时候动一点恻隐之心能放了她?南荣屿孝你真是可笑至极,本候知道她是你妹妹,根本不会放过她,你以为本候对你还有几分爱意可以这样挥霍?”这一质问,震得南荣屿孝毫无反击之力,他愣在了原地,慕容霄又将祥云项链重新交给南荣屿孝,说:“本候交付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如果不想要就捏碎它,丢到一个本候看不见的地方,若再将它赠予他人,不管是谁,本候都杀了他。”慕容霄的语气是警告,警告他没有第二次,这次因为是他妹妹就暂且放过,慕容霄失望地走了,留下南荣屿孝一个人在屋里,他拿着祥云项链发呆了许久,南荣屿孝当初把项链交给南荣娉婷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吧?他竟然到了那种时候还在消耗慕容霄对他的最后一丝爱意,赌慕容霄对他还有情,见到项链会放过娉婷,如今慕容霄这么恨他,都是活该了。看着手里的祥云项链,南荣屿孝将它紧紧撰在手中,一别数月,没想到它还能再回到自己手中。

这日后南荣屿孝终于消停了,他不敢寻死,不敢折腾,也不敢喊着见任何人,天气寒冷他就在屋里静静地等着慕容霄说的生不如死般的生活,他以为慕容霄会把他丢到什么地方去折磨,发泄他的怨气和恨意,结果并没有,南荣屿孝就这么一直在慕容霄的卧房里,每日有人端茶送水,一日三餐外加两顿汤药,伺候得十分周到,只是整个安国候府安静得让他觉得这里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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