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洲楼外楼
亦将有才人妙妓,遗世越俗,扬北里之流声,绍阳阿之妙曲。
--《七启》
夜幕刚刚降临,游客愈来愈多,前方临水环湖的楼阁热闹非凡,后方则被隔音木板围成一方安静的居住区。
站在门外的舞雩听到一声轻微的“嚓喇”,是木椅拉开的声响。
接着是“踏、踏”缓慢而慵散的脚步向她走来。
“少主。”她轻唤了一声,低首行礼。
林远岫路过时认出了她的声音,停顿住,问:“你没去吃饭么?叫别人来收拾一下。”
说罢披散着黑发的楼外楼主便擦身而过,走向他每日消遣夜晚的楼阁。
舞雩回头看了一眼男子消瘦的背影,秀美的眉毛微蹙,接着她步入房内,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鱼肉、鸡肉、羊汤是动也未动的,那些菜似乎和端上来时也没有少多少,他吃饭的白瓷碟子只沾了一点儿酱汁。
一个正是青年的男子,每日只吃这点东西,夜夜饮酒,怎能受得了呢?
舞雩看了看饭菜,似乎在想着什么,她拿起林远岫用过的银筷,夹起食物一点点尝起来。
在现实中她就是林家的家仆,现实中的政治形式已经逐渐向帝国靠拢,和蓬莱的君、王侯、平民、半NPC相当,林家衰落后,林远岫带着她和其他几位家仆沉睡,在蓬莱经营家族在第二世界的产业--楼外楼。
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明月高照,夜空澄澈,宽阔的湖面上浮光跃金,数只金碧辉煌的画舫缓缓行与水面,靡靡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上空的月光与江水楼阁的灯火照入打开的窗内,临窗的黑发男子收回落在窗外舞台上的视线,低眼提起白玉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啄、啄”这时传来叩门的声响,轻而恭谨,仿佛生怕打扰了他。
林远岫转眼看去。
却是穿着一身素衣的舞雩站在门前,一只胳膊抱着乘碗碟的大木盘,正换下手来改成端的姿势。
他在的地方,可是八层楼,这里也没有电梯。
林远岫看着依然腾着热气的一盘饭菜,沉默一瞬,说:“进来吧,舞雩。”
素衣女子的美目中,从担忧到有了一丝欣慰。
“少主……”舞雩一步步走到那个寂寥的桌前,嗓音低回婉转:“舞雩见您似乎不喜厨房师傅的饭菜,斗胆做了一些清淡的,您尝尝吧!”
宽大的檀木桌上仅摆着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消瘦的男子将玉酒壶搁置在窗台上,一边说:“你都做了,正好我又有些饿了。”深目高鼻的面容上浮起笑容,却只是礼貌性的笑容。
就连给她披狐裘一样,在舞雩心中,虽是惊喜,但她一直告诉自己,少主对其他家仆都是这样尊敬而和蔼。
他是一个那样善良的好人,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
纤纤素手将碗碟一一摆放上去,番茄黄瓜鸡蛋、皮蛋粥、椰奶、炸小黄鱼、南瓜饼、米糕……
在舞雩摆东西时,林远岫起身关上了大开的雕花木窗。
舞雩心中一惊,那可是他……
“看起来……都是我喜欢吃的。”林远岫扫了一眼,忽然抬头去看她,眸色深深,似是在审视。
舞雩以为他在怀疑,露出一个柔美的苦笑,屈膝行礼,“舞雩先为少主尝一下。”说罢拿起她准备的一双木筷,她早便打算这样做。
舞雩毫不犹豫地下筷,只见林远岫却拿起银筷--那是她特意给他准备的,说:“不用了,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在舞雩嚼菜时男子眼皮也不眨地喝了一口椰奶,似是对味道很满意,嘴角勾起,接着夹了一块南瓜饼。
舞雩感动地笑了,她放下木筷,一边慢慢和男子说:“您每日都吃的那么少,又常常饮酒,身体会受不了啊……要是这些合您口味,以后就让舞雩给您做饭吧。”
执筷的手凝了一下,年轻的楼外楼主对着站立的女子轻笑:“那你岂不是会很累。”
歌舞萱萱被隔在木窗之外,那是他漫长夜晚的消遣。
“不,远……”舞雩一时情愫难抑,差点说错了话,“少主,舞雩会很开心的。”
他救了她的命,而且是两次。
几年前她曾得过肺炎,这种情况一般家族都会把仆人扔到贫民窟,因为仆人大部分都是从中下层找来的,但少年时的林远岫却不忍心她死,用珍贵的药物治好了她。
虽然那种爱心和他同情一只流浪猫是相同的。
她跳舞好,人也美,曾有客人想把她买去,仍然是林远岫保住了她。
她目光盈盈看着黑发男子,他不知道她的心意也无碍,她只希望她能照顾他、希望他身体健康……
林远岫沉默了一会,微不可察地叹息,却转头对素衣女子露出笑容,墨眸眯成一缝:
“你刚才想叫我什么?”
“少、少主。”舞雩有些赧然。
“这可是我给你的机会啊……舞雩。”楼外楼主像摇葡萄酒一样晃着绘莲花青瓷杯中的椰奶,带着水光的唇角柔和。
“真的可以么?”舞雩迷惑地问。
林远岫点了点头,“你不是开心么?想做饭就做吧,或者把你的技术教给厨房的师傅。”
他答允了她两件事。
“谢谢……远岫。”舞雩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外面是晴朗炎热的夏日。
仙境瀚海阁
于是乎为之调瑟,废一于堂,废一于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
--《庄子·徐无鬼》
凤昭听到前面传来“铮、铮” 的琴瑟之音,便知道颜归倾就在那里。
鹅黄旗袍的美艳女子进得屋内,看到晨光中华服的海阙君正一手背后,俯身拨弄一具二十五弦绘文锦瑟。
她猜想君上应是听到了她的动静,于是站立门旁,不忍打扰。
又一声“铮--”
颜归倾站立起来,异色眼瞳向另一个房间投去一瞥,似乎正凝神细听。
凤昭不知道海阙君又在鼓弄什么东西,只是追随着他的视线。
“说吧,凤昭。”
颜归倾终于看向了她,让凤昭感到惊奇的是,男子的嘴角竟带了一抹隐约笑意。
“是关于幽荧君的,我们派去的使者在幽都呆了四个晚上,一直没有见到幽荧君,只说是去狩猎了。”
“呵。”
颜归倾冷哧一声,那抹隐约的笑也不见了。
他转过身,背于身后的细长手指再次缓慢地弯起、舒展。
“让婳蛾去一趟幽都,”只是片刻,海阙君开始下达命令,“看看凛夜寂在做什么,记住,不要让他发现。”
“是,君上。”女子行礼准备离去。
“等等。”却被那个低醇的男性声音叫住了,“等会儿再去吧,凤昭,你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颜归倾颇为神秘地说,在他美丽的面容上,重新浮起那抹隐约可见的笑。
凤昭心中一颤,却有某种期待感升起,她换下办公事时平板的面孔,带着温柔的笑走过去。
“你站在这具锦瑟前,不要动它,只要看着它就可以。”颜归倾给她指示着,自己则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凤昭虽然不知道君上是要给她看什么,但只是顺从地站在那,认真地看着锦瑟。
难道它还能自己发音么?
颜归倾走到另一间屋,里面也是一具二十五弦锦瑟,竟是与凤昭所在那一屋内相同。
男子俯身伸出手指,拨动一根弦。
“铮--”
“铮--”凤昭掩口大惊,它真的、自己动了……
只见凤昭面前的锦瑟,其中有一根弦真正震颤发音。
正和男子拨的弦相同。
“可是宫调?凤昭。”颜归倾两手背后,一步步走了过来,磁性的嗓音中有一些笑意。
凤昭惊喜点头,“是宫调,君上,是如何做到的?”
她抬头看时,发现海阙君难得的在笑,不再是隐约的笑,他的嘴唇弯起,甚至露出一缝编贝白齿。
“是共鸣,凤昭。”
神秘的异色眼瞳似乎有一丝天真的和悦,这一刻凤昭感觉外面的阳光,如此明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