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洲宫殿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点绛唇》
椒瑛仰着脖子看高高的书架,目光扫过书脊上的各式字体,目光落在“可可叶”这三个字上。
可可叶,可考丽绯,几百年前的冒险家。
现实的事情,已经是镜面后的另一个世界,她伸手去够。
她踮起脚尖摸到书背,准备用手指抠下来,忽然一个影子罩住了她,鼻尖嗅到清冽冷香,羊脂玉般的长指勾住“可可叶”的书角,一拉,便拿了出来。
她转头去看,一片太阳光芒的金色华光……
椒瑛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照入屋内,有光线在床前人的金发上跳跃。
椒瑛猛地睁大眼,她还在梦中么?湟郁怎么会在这里?
“湟郁……?”刚刚睡醒的人嗓音干哑,疑惑地问坐在床边的江怀侯。
“椒瑛,你昨晚几点睡的?”湟郁压低长眉,仿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侍女送来的早饭都冷了,他怀疑是否出了什么事才走了进来。
原来她只是在睡觉。
椒瑛坐了起来,锦被滑下,露出纯白的睡衣,以前住客栈时,早晨便有各种声音吵吵闹闹,现在在宫殿中如此安静,加上昨晚确实熬夜看《可可叶》。
“嗯……十二点左右吧……”她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啊,现在是不是很晚了……”
湟郁站起身准备离开让她洗漱换衣,道:“倒也没事,你整理好来我那吃饭吧。”
推开朱漆大门,院内是一片深红浅绿,葱翠繁盛的夏日院景。
兰径有蜻蜓蛱蝶,檐上有雨燕青雀,一棵冠如伞盖的树下,秋千尤在轻微摇晃,旁边有一位薄纱罗衣的女子正揉搓双手,姿态慵懒。
在她身旁,细瘦花枝凝着晶莹花露,椒瑛和湟郁方才进得门内,那女子看到有客人进来,便急急忙忙向着内院跑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易安居。”
虽说幽荧君为刺客一事宴请诸侯,实则只是防止窝藏包庇,他们又接了一项任务,在几个时间段来到特定地点。
“她跑了呀!”椒瑛抿着笑说。
只听“嚓”一声,系乌发的金钗也滑落下来,但罗衣女子却不管不顾,倚着门回头一看,却是触到未熟的梅子。
“这是李清照早年时的一个片段,去秋千那看看,或许会有发现。”湟郁走上青石小路。
椒瑛也跟过去,只见青草丛中,遗落了一双少女鞋子。
“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那。”
“正因为这些细节表现,这一首《点绛唇》得到“曲尽情悰”的赞誉。”
内院传来轻响,仿佛竹枝相敲,两人走过拱形门洞,内院却是另一番场景。
仿佛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残红狼藉,落花满眼。
一个丫鬟正在门边卷帘,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外面的花怎样了?”带着试探之意。
“海棠依旧。”那丫鬟回答。
“粗心的丫头,你知道不知道,园中的海棠应该是绿叶繁茂、红花稀少才是。”屋内的易安反诘。
这时湟郁忽然有一种冷电般的感觉--被人窥视的感觉,他极速向外一瞥,一个着甲士兵匆匆离去。
洪征王……湛青的眼眸眯起。
湟郁把手搭在椒瑛肩上,道:
“走吧,下午要到荷塘去,待会买些食物我们在船上吃。”
他们乘车赶到湖边时,洪征王的车驾也尾随而至。
湟郁照旧扶椒瑛下车,椒瑛并不知后面的黑车是为他们而来,只是放眼荷塘,一时间被午后阳光下接天的莲叶吸引,露出欣喜的笑容,两个绝美出尘的人并肩走向临水木桥,荷花盛开,清新的荷香迎面而来。
“这里是夏天呀?”椒瑛感到气温的炎热,解开兔毛外套。
“嗯。”湟郁像往常一样点头,“外衣脱下来吧。”他一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
椒瑛轻松愉快地微笑着,把衣裳脱下来搭在手腕间,里面环腰的圆润珍珠在阳光下辗转光彩,轻纱飞扬,裙摆翻起海水波浪,这水蓝色的纤细影子仿佛和晴空融合,银紫的发色更是夺目美丽。
“江怀侯如此雅兴,带着美人要泛舟湖上么?”
洪征王走近了,粗声粗气地说。
椒瑛猛地回头,只见那阴魂不散的将军正眯着眼珠,无耻地视线来回与她和湟郁之间。
这对她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她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跑,可是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宫殿中么?
她心中厌恶至极,却甚至不敢恶狠狠瞪他一眼,只怕落了“不敬”的罪名。
湟郁却没有回头,清澈寒冷的目光远望天水相接处,俊美的面容依然保持平静,他在犹豫。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杀掉洪征王,但是……椒瑛会怎样看他?修罗……
他的修行会结束,他的心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得以像这段时间如此安宁。
湟郁转过身来面对身后跟着重甲兵的洪征王,没有行礼。
洪征王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或许即便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进去,眼珠看向椒瑛,银发美人儿,逃了一次,怎么还能再让你逃一次?
眼珠再转向湟郁,人间王侯,英俊风流的有很多,却是头一回见着如此俊美的人物,那眼角下的金色蝴蝶,实在惊艳绝伦!
“湟郁,”椒瑛暗地里拽他的衣服,悄声说:
“要不我们跑吧,我跑得很快的。”
湟郁阖了一瞬眼,心中失笑,暴力或者言语周旋,哪有逃的道理?
“相信我,别怕。”湟郁回首对处于备战状态的紧张女子柔声安抚,伸出手臂忽然搂住椒瑛的肩。
洪征王见两位璧人不搭理他,又说道:
“本王今日恰巧遇着两位,实在是天赐机缘,不如让本王来请客,两位玉人与本王一同泛舟吧!。”
嘴角掩饰不住贪婪笑容。
江怀侯依然没有行礼,身姿笔直,冷然道:
“我二人不喜他人打扰,既然洪征王在此,我们另去他处。”说罢便搂着椒瑛一起沿湖离去。
洪征王小眼一眯,做了一个手势,持着刀戟的士兵立即追上去将两人团团围住,其中官职看似较高的一人道:
“江怀侯,王还未允许你们离开!”
湟郁眨了一下眼,他不知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对于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是……杀。
对面如此困境,椒瑛却勇敢起来,微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湟郁,我不怕。”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怕。”她又补充道。
其实她的意思是,即使此刻湟郁将她拱手相让,她也不怕。
湟郁听罢笑了笑,说:
“阿瑛,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剑术很好?”
椒瑛抬眸,可是你现在还是没有剑呀!
“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金发男子温和地说。
“两位,请移步船上吧,和本王一起。”背后又传来洪征王怪里怪气的声音。
湟郁慢慢转身,浑身散发冷意,那一刻,椒瑛也感到一丝不寻常。
然而下一刻,湟郁忽然放松了,红唇勾起淡笑,收起即将凝结的光剑。
只见那些包围着他们的铁甲士兵,一个个忽然间全身着起幽绿荧火,陡然爆发一阵惨叫,只是须臾,听得“咣啷”的声响,竟是只剩下了盔甲掉在地上。
□□在瞬间烧为灰烬。
“洪征王,你又失礼了,江怀侯是本君贵客。”
冰凉的声音带着地狱的阴寒无情,悠悠说道。
洪征王惊得一回头,就看到黑衣黑发的幽荧君独自站在他身后,面色漠然,神情倨傲。
幽荧君也有一副美人相貌,但对方是神君,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他这样的人间王侯彻底消失,他怎么敢肖想?
“幽、幽荧君多虑了,”洪征王赔笑,“我只是想邀请江怀侯和他的美人一起泛舟,没想到江怀侯性格孤傲,不理会我就要离去,下面的士兵认为他不敬,就围了上去,其实没什么大事!”
凛夜寂听罢,也未看湟郁二人,只是一扫洪征王,话语犀利:
“那你为难本君贵客,是否也是不敬于本君!?”
炎炎夏日,洪征王却只觉当头一桶冰水浇在身上,浑身发冷,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终于下跪央求道:
“神君,属下失礼!属下失礼!属下愚蠢,您饶了我这次吧!”
那自大的语气,也变得卑微如蚁鼠。
片刻的沉默间,洪征王微微颤抖。
“你走吧。”却听凛夜寂忽然说道,淡绿的眼瞳看向湟郁,似乎在摇头。
湟郁心中明白,凛夜寂希望他不要杀洪征王。
这位幽荧神君脾气阴晴不定,洪征王赶紧爬起来又拜了两下,接着立马跑远,狼狈不堪的王心中满是不平之恨。
等待围城一解,我便找戊寐君告你一状!
可是如今戊寐君年年顾着和沙岐王的战争……
在他身后,江怀侯湟郁抬抬手,道:
“感谢幽荧君出手相助。”
“洪征王不会善罢甘休。”凛夜寂走到他们身前,这一下,椒瑛完全看清幽荧神君的面容了。
“如果你不想……”淡绿清瞳半垂,却是一片漠然无情,他的白肤有寒冷的气息,而湟郁的白皙则有太阳和温暖的味道,双唇薄而淡粉如樱花。
薄唇,便是薄情。
“我和你们同行。”凛夜寂说罢,竟是向椒瑛幽冷一瞥。
正好试一试你。
那莹绿的眼瞳让椒瑛一愣。
湟郁听罢,知道在他不杀人的情况下,只有幽荧君能镇得住洪征王,如果他不想暴露身份,或者开杀戒,和凛夜寂同行是不错的选择,而且……
“这样就不怀疑阿瑛了吧?”
江怀侯清和地笑问,却是回眸看着警惕的银发女子。
“那是当然。”凛夜寂微微眯眼,薄唇浅笑。
椒瑛皱了皱眉,想问又担心不合适,手指拽紧衣裳,默然一言不发。
流洲玉真观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
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皎然《答李季兰》
寺院是秋日天气,晴空高阔,几缕淡云仿佛是没了颜料的刷子在空中轻轻一抹,挂满许愿红条的菩提树已是满枝金黄树叶,在飒爽凉风中簌簌飘落,佛音渺渺,一派清宁。
枭衍看到挂满世人心愿的菩提,便对身边的粉色人儿道:
“低低,我们也去请愿吧。”
语黛眨眨眼,欣喜而笑:“好。”
两人来到桌前各拿了红布条和木牌,语黛提起笔,忽然看到男子正专注地看着她,脸上又腾起红晕,把木牌拾了起来。
“不许你偷看。”珊瑚发的女子嘟嘴说道。
枭衍挑着凤目勾唇,似乎颇为遗憾:
“好小气哟,你。”
语黛微撅着樱桃小嘴,只是看着他。
“那好吧,”烟霞君耸了耸肩,“我不看你了。”
语黛却是拿着木牌走了一端距离,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然后她倏地回头,看到枭衍正伏案书写,深紫色的发丝下垂,墨眸专注,一派雍容华贵之姿。
她心间一跳,便返回来继续写好自己的话。
将系红布条的木牌挂在树上时,语黛说:“枭衍,我想和你的挂在一起,我们请人帮忙好吗?”
枭衍含笑看她一眼,“这样也公平。”他一边寻起人。
这时正巧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人从两人身旁路过,手中提着一个包裹,脚步似有些匆忙。
烟霞君却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能否帮我们一个忙?”
青年人点头答应,道:
“您请讲。”
两人看着许愿牌被青年挂了上去,枭衍忽然问语黛:
“你还记得这个寺庙的名字吗?”
语黛略微回忆,说:
“好像是玉真观。”
此时青年已向两人告辞,继续问寺院内行去。
枭衍一拉语黛胳膊,道:
“我们跟去看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语黛也辨识出刚才的青年人其实是NPC,于是问道:
“他是谁?”
“等等就能确认啦。”
两人跟着年轻人走入了一间厢房,床榻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面色苍白虚弱,仿佛身染重病,而方才的青年却搅着陶罐,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药香。
“原来她病了!”枭衍似乎有些意外。
语黛用疑惑的眼睛看他,每次遇到她不知道的故事,她以前会问“怎么回事呀?”
“是什么故事呢?”
“给我讲一讲。”之类,后来她便只是静静等着他。
“李季兰重病时,茶圣陆羽在她的病榻边殷勤相伴,日日为她煎药煮饭。但实际上地点是在燕子湖畔,这些设计者倒是偷懒。”
“那个青年,就是茶圣陆羽?”语黛惊奇。
“对,此外还有一个小故事,陆羽有个朋友叫皎然,他是一位僧人,因为陆羽探访李季兰有段时间找不到他,便作《寻陆羽不遇》诗,后来经陆羽,他们三人成为好友,多情的李季兰又被皎然的才华气度吸引,暗表柔情,皎然为此写《答李季兰》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最后两人还是好友。”
“那是一首怎样的诗呢?”语黛问。
枭衍笑了笑,说:“我们在观里多待会儿,或许就能见到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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