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樱雨阁
樱树花盖如云,微风过处,落樱似雨。一座青砖庭院,一处临水精阁,以青绿浅黄为主色调,华丽而不过分浮华。
庭院之中,峨冠华服的烟霞君正指挥着一众仆人在院内栽种樱树。
“那棵寒樱……嗯——这边吧。”枭衍挥挥手,突然回过头,冶丽的面容却露出顽皮的嬉笑:“低低,接下来你给他们指位置吧,我挥得胳膊都累啦。”
语黛睁大粉晶眸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却又细声说:“可我不太懂栽在哪里好看……”
锦衣神君夸张地揉揉肩膀,弯起桃花眼笑:“你喜欢栽在哪里,那里就最好看。”
“烟霞君,绯樱栽在何处?”一位紫衫侍女跑过来请示。
“以后都问语黛吧。”枭衍抬抬下巴,转眸对语黛扬唇。
看到侍女含着羡慕与敬意的目光转向自己,粉发女子有片刻慌乱,一双洁净的水眸左右看着,似乎感到了烟霞君注视自己的目光,语黛微微红了脸,最后几乎窘迫地抬指点向精阁,“在台阶那里,沿着台阶栽上两排吧。”
“是。”
语黛收回手,看了一眼枭衍又迅速垂下眼,只怕自己做的不好,可又不愿再去烦他。回到仙境似乎和人间有所不同,他又成了与她身份有别、高高在上的烟霞神君。
语黛看着栽树的仆人,回想起那天枭衍拉着她走出沁华宫后……
语黛尝试着想要道歉,不料枭衍却全然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只问她:
“低低喜欢什么花儿?你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可她哪有心思说什么花儿?只垂了眼自责:“烟霞君,对不起……您不该那样对漪花君!我能做您的侍女,得到您的善意已是最大的幸运,请您以后不要再高抬我了,您回去告诉花君,向她认个错吧……”
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修冶的男子站住,用手指压住了她的双唇。
“我该拿什么堵住你这些让人心疼的话?”男子忽然凑近,话语有些轻佻却又温柔。
语黛张嘴不是,闭口不是,便呆在那。
“我只想听你说喜欢什么花儿。”华美的面容上,墨色眼眸深情而专注。
“我……”语黛皱了皱眉,几乎快要哭出来,“我喜欢……樱花。”
“好!”男子朗声答应,拉着她继续前行,“我们回去就准备一座樱花院,你以后就住在那里,当然还要想一个风雅的名字……”
抓着语黛的手忽然收紧,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认真,“低低,今天让你受苦了,对不起,应该由我来说。”
他看向语黛的眼睛,粉色眼眸已覆了一层水光,“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给你信心和勇气。”给你信心不再认为自己身份低微,给你勇气在别人面前不再卑躬屈膝。
枭衍取出孔雀羽扇摇了一摇,低头问语黛:“名字取‘绯樱宫’,如何?”
语黛自然微笑答应:“好。”
紫发神君合起羽扇,在语黛额间轻轻一点,捉弄般说:“这是我想的名字,这庭院是你的,必须要低低你来取。”
语黛环视满院飞花,垂下眼羞赧道:“我读过的诗词很少,取的名字可能要粗俗些……我看满园樱花一直在飘飞,就像下着花雨一样,所以……我想的是樱雨阁。”
“来人,将木匾上的字换成樱雨阁!”枭衍当即挥扇下令。
一边婢女答应,另一边院外响起通报声:“烟霞神君,花君和紫葵仙子来了!”
枭衍笑容渐隐,却没有看向院门处的来客,而是先将手搭在语黛的肩上,低头安慰:“别担心,你继续在这里看着他们栽树,等我回来。”
看到语黛乖巧点头后,紫发男子展开羽扇,闲步去迎来者。
花君今日换了一身紫色鱼尾束腰长裙,肩上披烟罗轻纱,手中拿着一只朱漆描金八角盒。在她身旁的紫葵仙子同样一身华裳,发若粉云,容色姣好,见枭衍执扇行来,盈盈一拜,声音娇艳动人,尾音甜美:“紫葵见过烟霞君啦。”。
枭衍只是对她不咸不淡地点头,便看向熙玉,墨眸复杂:“我的好妹妹,你又来闹事?”
一直保持笑容的熙玉暗自咬牙,忍下不快,用往常和哥哥斗嘴的语调哼了一声,隐去冰冷敌意作生气样:
“枭衍!我不是来闹事,我错了还不行吗?看,”说着抬起手中锦盒晃了一晃。“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礼物,我专门来给你们道歉还不成嘛?”
烟霞君瞥了一眼锦盒,目光似在深思,以他对熙玉的了解,他高傲的妹妹怎么可能会低头?把玩两下竹质扇柄,学着熙玉那日的话:“既然你来道歉,还带个外人做什么?”
“枭衍!”熙玉一听立即竖起柳眉,她拉过明显有些受伤的仙子,抬起精巧下颌,“紫葵是我的好朋友。”
枭衍这才上下打量一番紫葵仙子,看到紫葵和语黛相近的发色,心下似乎已了然自己妹妹的小心思,她以前哪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熙玉以花君自居,仙境的仙子都要敬她三分。
“你把礼物给我吧,大哥替语黛感谢你,对了,我还欠你新年礼物呢,和我来……”枭衍伸出一只手准备拿礼物,熙玉却将礼物藏到身后,责怪道:
“你也真是,提防的这么紧,都把我当外人了,难道我还要害她嘛?这礼物我要亲自给她戴上。”
几乎同时,紫葵便对远处的语黛招手喊道:“你快过来呀,花君要送你礼物呢!”
语黛一直看着那边情况,见到是仙子喊她,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过去,抬头就对上了枭衍深沉的墨瞳。
冶丽的紫发神君啪一声合上羽扇,另一只手竟然捏住了语黛的粉嫩的脸颊,那个曾在下层瘦骨伶仃的可怜女子在几年中也变得肤泽细腻起来。
枭衍轻轻捏住她的脸,用宠溺的责怪语气说:“我都没叫你来,鬼喊你呢,跑这样快?”
语黛当下不知如何回话,熙玉眼神冷了下来,而旁边倾慕烟霞君的紫葵更是花容失色。
枭衍见语黛手足无措,适时放下了手。语黛这才行礼:“花君、紫葵仙子……”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枭衍拽着胳膊提了起来。
对神色各异的两位美人冷淡道:“不是要送礼物么?怎么又让低低行礼了?”
熙玉好不容易再次露出明艳夺目的笑容,从锦盒中取出一只绿玉发簪,将空盒交给紫葵,便上前打算亲自为语黛插上。
发簪末端细长但并不尖锐,可枭衍看到那针状物,心中却是一跳,抬手夺走了发簪。
“礼物我们收下了,我和低低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枭衍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会做出刺伤语黛的事情。
而原本就没有那份心思的熙玉明白过来,自然一下子气极,她狠狠跺了跺脚,“哎呀,枭衍,你气死我了!”
枭衍拉过语黛,对她耳语几句,语黛便离开了。
“我让语黛给你取礼物去了。”这时有侍女端了茶水放在旁边石几之上,枭衍便领两人向那边行去。
熙玉生气地哼哼:“本来还想和你说几句话,现在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三人落座后,枭衍看着粉衫侍女倒好花茶,摸了摸扇骨,说:“就是你昨日说的那件事?现在方便了?”
熙玉看了一眼身旁矜持的紫葵,也没有顾忌,她抿了一口茶,似乎稍微平息了怒意,便开始对哥哥撒娇:“哥,你要帮我啊!”
又有侍女急匆匆赶来,手中端着一物被锦帕遮盖,烟霞君抬眼看到站在远处的粉色人儿,心中失笑:她还是这么着急。
神君示意侍女将东西呈给熙玉,慢悠悠开口:
“这是人间虢国夫人的夜光枕,我给你拿来了。”
一旁的紫葵掩口而笑:“这一来虢国夫人天天都寻不到枕头了吧。”
熙玉掀开锦帕,夜光枕的光华映入眼幕,一时也有几分兴趣,微笑起来,但随后又皱起眉,看向漫不经心的烟霞君。
“我到底怎么才能见到孤光君?”语气已有几分幽怨。
枭衍忽然打了一个哈欠,低头展开扇子时眼神却复杂起来,他抬起头时,又恢复轻浮笑容。
“不要着急,你回去好好准备元宵的宴会吧。”
流洲宝云溪
宝云溪有僧舍,盛冬若客至,不燃薪火,暖香一炷,满室如春。——《云仙杂记》
溪涧冰水潺潺,明媚的阳光照在流波与溪岸白雪上,映出无数白亮光点,雪地间踏出一条小路,零星的脚印依然可辨,甚至还有小动物的爪印,稀疏的乔木上不时传来鸟雀清鸣,偶尔响起扑翅声,或有树枝承受不住的雪块簌簌落地。
两个身披白狐裘的高挑身影缓步行在晴冬的溪水边,椒瑛穿着一件水银色绣丁香锦裙,似乎觉得初晨寒意未消,细白纤瘦的手指一直抓着狐裘两边将自己裹住。
两人一早便驱车来到郊外寻找小院,忽然间,椒瑛似是踩到了雪下的冰,脚底一滑,向后仰去,口中轻声嗯咛,扯着狐裘的小手挣脱开,试图保持平衡。
本是稍走在她前面的湟郁听到她的轻呼回首一瞥,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椒瑛在空中乱舞的手指,轻轻一拉,便将惊慌的女子拉了回来。
“小心。”樱红的唇瓣微启,清冽的嗓音便流淌而出,堪比那冰水之声。
椒瑛安下心神,抬头看向湟郁,他的眼睫修长,微微垂着,闪烁着浅金光泽,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关心。
感到自己微凉的手指被他温热的手掌笼住,椒瑛忽闪了两下睫毛,连忙道:“谢、谢谢!”一边暗暗想把自己的手拿出来。
谁知湟郁却握紧她的指尖,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湛青的眼瞳被溪水折射而来的阳光照亮,变得剔透如冰蓝水晶,使得他俊美的容颜一时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路滑,我拉着你吧。”金发男子用温柔的磁性声音说罢,再次看向前方。
椒瑛垂下眼,看着湟郁如玉竹般的指节,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男子的手,心中却像被一团羽毛堵住了一样。
你不喜欢我,也不让我喜欢你,却对我这么好……
两位玉人牵手转过一个弯,湟郁忽然脚步一顿,椒瑛看到他玉琢似的侧脸在唇角处划出点点弧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一片纯净的皑皑雪地中竟是一方梅林。
银紫发的女子心中欣喜——湟郁一定是喜欢这片梅林吧?于是她扬起苍白的脸庞,紫眸盛着盈盈光芒,用她清澈的嗓音欢喜地说:
“这些梅花多么美呀,你喜欢吗,湟郁?”
湟郁点点头,回首看见椒瑛明媚的笑颜时,那如雪清冷的眼神渐渐消融,透出温润气质。
“嗯,喜欢。”白金锦衣的男子浅笑回应。
“那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椒瑛温婉建议。
两人携手走进梅林,狐裘下摆曳过平净的白雪,鼻间萦绕清幽梅香,让椒瑛忆起有时在湟郁襟前嗅到的冷香,她仰首看向金发浮动的俊美男子,这个绝世出尘的人,仿佛本就应该在住这雪地梅林中。
梅林之间出现一座素雅院落,走过院中央的方形荷塘,椒瑛奇怪的多看了几眼未结冰的水面及舒展的莲叶粉荷,才恍然发觉这间院内宛如春天。
待他们进入屋内,椒瑛顿时感到熏热微风拂面而来,看到湟郁解下狐裘,她也拉开系带,才细细打量起屋内情景。
两道绘有雪梅的屏风隔开内室,眼前是一方竹榻,榻上盘膝而坐有穿青色法衣的僧人。在他旁边,双耳铜炉中燃着一只香,青烟盘旋缭绕。
看到有客来,僧人自坐席而起,眉慈目善,面含微笑,单手立掌行礼。
“施主,所为何事?”
“打扰了。”湟郁颔首回应,言语清和,“我们有意买下这座庭院,不知可否?”
僧人NPC点点头:“请问施主姓名?”
“嗯……”湟郁短暂沉吟,回道:“记在江怀侯名下吧。”
法衣僧人又行一礼,出门而去时,一直安静在旁的银发女子忽然泠泠开口:“为什么屋里这样温暖呢?”
吱呀的开门声中,便听僧人答道:
“暖香,得满室如春。”
湟郁,梅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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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晴雪在檐春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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