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原
乃取而骑焉,遂翻然飞去,莫知所之也。——《异苑》
朔北之地正值日落,广漠的雪原覆着不盈一尺的白雪,天空澄净无云,即将隐去的阳光直射而来,照的雪漠晶莹闪光。
茫茫雪原中,有两排马蹄印记笔直深入,顺着印记寻去,可见暮光中并辔而行的两人。
此时他们已不再策马急驰,两匹健壮黑马甩着尾巴,驮着主人悠悠前行。
苍茫高空中正有一群白羽飞鸟向西方飞去,马背上的沙岐王仰起头,异红色双眼微微眯起,她侧身,甚至未低头去看便取到一把黑铁长弓,另一只手从皮质箭袋中抽出羽箭,搭弦,拉弓,在颠簸的马背上稳住弓身瞄准,红唇扬起。
随着尖锐的出箭声,赫勒在空中一旋长弓,随即将其挂回原处。
“正好,晚饭来了。孤给你留两只,够不够?”清冽的偏中性嗓音低缓道出,末了,冶红双瞳朝侧旁之人睇去一眼。
虞青翎持着缰绳,在马背上仰头看去,只见那只普通羽箭似被灌入霸道巨力,眨眼间没入天际,而即使在那遥远的距离,也可清晰看到一只箭矢竟接连穿透三只飞鸟,三只白点向前方斜斜坠落。
虞青翎心中感慨,这样的力道和技艺,怕是自己也难企及,他低首,对赫勒露出俊朗的笑容:“吾王好弓术,青翎再为您取下一只。”
说着蓝发男子便取下装备的弓箭,又听那金石般的声音同意道:“留作备用也好。”这下他更有了比试之心,举弓瞄准时,青翎忽见鸟群中有一只体型大于其他飞鸟的影子,他只做略微考虑,便将箭矢瞄准了那个稍大的飞鸟。
下一刻,高空中似乎传来人的惨叫声。
青翎堪堪放下弓箭,看着掉下来的影子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看向赫勒,似是想寻找解答,而墨发飞扬的女王也转眸看过来,奇异的红瞳暗含笑意。
“是人?”虞青翎不禁疑惑地出口。
“去看看吧。”红唇在白雪似的面容中残留些微弧度,赫勒转过头,催促坐骑加快脚步。
虞青翎策马赶上,途中有些悻悻道:“我的箭术不比您。”
赫勒闻言回首,迎面的冷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到唇边,落日只剩下一角深红,变暗的光线里,她的双眼幽深,含着料峭的笑意,她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睛已传达了一切。
当他们策马行至猎物掉落之处时,却看到有一个褐色衫男子蹲在一只木天鹅身旁,而虞青翎射出的羽箭被扔在一旁,那男子似乎正在修理坏掉的机械天鹅。
他们隔了几步扯住缰绳,蓝发的年轻将军看着修理木质天鹅的男人不禁诧异,失笑摇头:“天上竟会有人。”
似乎听得背后话语,那褐衣男人掉过头来,黑眼珠上下打量一番容姿不凡的两人,嘟囔道:
“今天真是倒霉!刚刚从安厘王那逃出来,就被你们给打了下来。”
“哦?”沙岐王扬起飞入鬓角的长眉,低笑了一声。
于是两人从那男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故事:
安厘王看到飞翔的天鹅十分羡慕,希望他自己也能像天鹅那样在空中飞翔。于是褐衣男人回去做了个木天鹅献给安厘王,但安厘王见了却不相信这只木天鹅能载着他飞起来,反而认为那东西只有模样相似实则毫无用处,将他看作奸邪谄媚之人,想对他动以刑罚。
褐衣男人无奈,只得请求为大王进行一次飞翔表演,但他却不再信任安厘王,于是乘着木天鹅飞走了。
沙岐王听罢,抚掌而笑,唇角微勾,对蓝发将军说:“虞将军骑射之巧妙,孤也不及。”
流洲客栈
窗帘半遮,雕花楠木桌上的白蜡状灯在银色莲花台中发出柔和白光,椒瑛磨磨蹭蹭地铺好床,又用手捋了捋被角,微微偏头,感到身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回到客栈后,当她像以前一样同湟郁告别,说:“我先进屋了。”时,湟郁居然说:“等等,我也进去。”
之后,江怀侯便似是随意地在屋内走了一圈,又半拉上窗帘、沏好梅花茶,然后坐在桌边静静翻书。
她都不知如何打扰他。
椒瑛注视了片刻那被白烛灯映亮的容颜,终于开口道:“湟郁,我想睡觉了。”
男子的目光依然落在书上,淡而清凉的声音说:“睡吧,等你躺下我关灯。”
“……”椒瑛对他淡淡的语气有些失望,又觉得无语,不禁略微苦笑:“湟郁,你不去睡觉吗?”
这次江怀侯终于从书间抬起双眼,湛青如水,睫毛似被刷了金粉,“今晚我在这里。”他颇为认真地说道。
“为……为什么?”秀眉挑起,椒瑛想也没想脱口问到。
“你一个人不安全。”金发男子合上手中的书,直起身,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告诉她。
“啊……”椒瑛蹙起眉峰,这下方才明白过来,心中涌起感动,同时也有一丝忧虑,一边缓缓走向湟郁一边说:“可是你在哪里休息呢?这里连沙发也没有。”
湟郁只是淡笑:“没关系,不必。”
椒瑛已来到桌边,轻靠着边沿,想了想说:“可你不能不睡呀,要不你去睡觉,有情况我就叫你。”
湟郁抬头看了她一瞬,那样的目光仿佛是她的建议太过愚蠢而令他吃惊,摇头否决掉:“你又不知他们的手段,你甚至没有醒来的机会。”
椒瑛叹了口气,在心里,她实在很心疼湟郁不睡觉,为保护她。
沉默了一会,她却说:“我去洗澡了。”
“嗯。”湟郁平静地回了一声,复又打开书页。
等到椒瑛披着银紫锦缎般的湿发,穿着白色寝衣走出来时,看到男子正侧脸看向窗外,而打开的书摊在桌上。
椒瑛眨着眼睛看他,从来不知他在想什么,擦好头发坐在棉被上,这时湟郁忽然转过脸来,两束目光相碰。
他的目光分明是清澈的,却又深沉而暗含锋芒,让她忽然有些莫名紧张,于是椒瑛开口说话:“湟郁,明天有什么计划?”
“这个刚才我已想过,我决定在流洲城郊外买一处小院,你不是要学习剑术么?正好有练习的场地。”
椒瑛听罢,眸中露出欣喜的光来,停了手中动作,她微垂睫毛,由衷地笑了:“真好。”接着,她抬起亮晶晶的眼,对着窗前的金发男子:“真是太好了呀,湟郁。”
谢谢说了太多,就换另一种表达感谢的方式吧。
然后,椒瑛看了一眼床边空出的一块地方,用手拍了拍,对湟郁温言道:“你介意吗?这里还有一些地方,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而湟郁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努力腾出的空间,不咸不淡地拒绝:“你睡吧,我给你关灯。”
椒瑛无奈轻叹,快速躺好,只听“咔”一声,屋内暗下来的时候,她心中依然想着,她只是不舍得他受累而已。
来自热闹街道的灯光透过来,给室内的物体笼上朦胧的影子,窗前的男子隐于黑暗,静静而坐。
湟郁半闭着眼休息,看似悠闲放松,实则敏捷而警惕,眼幕里,忽然浮现方才情形:银发的女子拍着身侧,问他是否介意躺在那。
她也不小了,怎连这礼仪都不懂呢?或者,是她完全无所谓么?想到此处,湟郁不禁失笑,何时他如此在意地研究起别人心思来了?
他只要护得她安全,仅此而已。
黎明时分,微亮的天光正好照在睡梦中女子的眼睫上,银色几近透明的睫毛颤了颤,椒瑛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紫色眼睛转向一旁,下一瞬便清醒过来,专注地凝视窗前的剪影。
金发仿若晨光披洒,面白如玉的男子用左手支着侧脸,骨节分明,他的眼睛深深闭起,若隐若现的蝶纹绮丽魅惑,唇瓣微扬,如饱满的花朵。
椒瑛静悄悄地看着眼前的美人画,看了很久。
2020.1.23 作者说:自从19年三月后,又到一年新春之时,现再次描绘我心中的蓬莱画卷,更改了几个人名,加入了另外的一些设定,我这样说只是表达这些在我最初并未想到,因为我写的故事大多数从一开始就全部定下,在网络上发表的前一部分不再更改,我也不知会有几个人来读。人名更改:尚善君桓芜,海阙君颜归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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