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樱雨阁
乡人取啖,涩而无味,因问同席者曰:“此是何物?”同席者以其村气,鄙之曰:“俗。”——《笑林广记》
“你将伽南香为我取来。”鬓发如云的明艳女子吩咐罢,低头摆弄起手腕玉饰。
语黛回身寻找,只见水晶案几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种香料,仅有盛放的小盒装饰作为区分,甚至没有文字标签。
语黛为难地咬住唇,她如何能认出哪一份是那“伽南香”?
“花君赎罪,语黛低俗,不识香料。”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漪花君熙玉抬起头来,艳丽动人的脸上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对着亭内众多仙子和侍女道:
“你这么说着,忽然让本君想到了一个故事,诸位请听我讲。”
仙子的嬉笑停下来,只听那慵懒柔腻的嗓音讲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乡下人到城内赴宴,宴席间有橄榄,那人取了吃罢,只觉得苦涩无味,便问同席的人:这是何物啊?而那同席者鄙视那人的姿态,告诉他那东西名叫‘俗’。
那人便将这名字牢记在心,回乡后见了人就说:我今日在城尝奇物,叫名‘俗’。别人都不相信,于是他张口呵气,说道:你们不信,瞧,我现今满口都是俗气哩!”
熙玉翘着纤纤玉指,语调娇俏,末了在空中一划,她刚刚说罢,身旁的紫葵仙子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抬眼看着紧张难堪的语黛,随着她这一笑,熙玉和其他美丽高贵的仙子、和侍奉的年轻姑娘们也一同笑了起来,竟是久久不停。唯独语黛脸色发白,双手微颤,一丝也笑不出。
“你是我哥哥的侍女,却鄙陋如此,你连做哥哥的侍女都不配!还想高攀什么?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
原本清丽的小脸皱成一团,神色痛苦,粉发的额上竟有汗珠沁出,云蚕丝被下的语黛猛然惊醒,在深夜里大口喘气。
语黛伸出手抓住被角,透亮的粉晶眼眸溢满哀伤和痛苦,空洞洞直盯着卧榻上方排列成樱花状的夜光珠。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熙玉尖刻的声音在夜里再次回响,仿佛无形尖针刺穿耳膜,语黛想起那日情形,两行泪水滑入鬓发。
自从几日前熙玉赠送她绿玉发簪后,熙玉又派人来送过衣服食物之类,语黛天真的以为花君已不再计较她的身份,所以昨日傍晚绿池邀请她参加仙子们的集会时,她并没有拒绝,甚至说服了枭衍不要担心。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花君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在众人面前当众羞辱她,可熙玉说的没有错……她确实配不上身为神君的他。
清晨起床,从镂花木窗外可见临阁的溪水上闪动碎银般的光点,语黛觉得浑身无力,走到镜前一看,映出来的那个憔悴人影竟有些不像自己,一向少施脂粉的女子静静坐在彩绘漆台前,认真画上一张假面。
当语黛对着镜中似乎恢复过来的自己努力微笑时,烟霞君便如往常一样来寻她一同吃饭了。
“早安。”她温柔笑着同他道安。
“早安。”冶丽的男子却不似往日笑容,只拿堪比美人的双眼审视着她,又试探般问:“你昨晚……怎样?一回来就睡觉,真是把我忘的紧哪。”
语黛作害羞般垂眸而笑:“在花君那里玩得很好,只是乏了嘛。”
枭衍仍是不放心,又怕伤害到语黛,只似乎有兴趣地询问她们玩了什么,而语黛只是勉勉强强胡诌一番。
吃饭罢,枭衍拉起语黛的手,像个大男孩一样欢跃:“低低,今天陪我钓鱼吧!我们去瑶海,那里的花鱼专吃飘在水面的花瓣,用来清蒸再拿鱼肉做成包子,便成了花香味的包子!一点儿不腻,他们还专门起了个名字叫花鱼裹,我们要是钓到了,下午就让他们做出来给你尝!”
听着烟霞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语黛按捺住全身的无力和和晕眩,露出向往的神情,点头:“好呀,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更想看看花鱼是什么样子的,一定很美吧?”
“瑶海里多的是稀奇古怪的鱼,到了你就看到啦。”
枭衍带着语黛乘云霞来到蓬莱仙境瑶海边,沿岸遍植花树,宛如落在地面的粉色云团。身体虚弱的语黛在随着身姿高拔的男子勉力走着,然而全身的气力似乎被渐渐抽离,忽然拌了一下。
枭衍注意到,赶忙回身扶在语黛腋下,弯起眉眼戏弄道:
“低低这么粗心大意,要不我来抱你吧?”
语黛一听立即来了精神,闪着眼睛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去哪里钓鱼?”
两位衣袂飘飘的美人携手走过岸边碎石花草,没有花树遮挡,眼前豁然开阔,瑶海碧波万顷,宛如一面明镜承接天空,沿岸落英如雨,花瓣漫天,有婉转的鸟啼和嫣然巧笑隐在密密林间。
枭衍选了个地方,坐下来后他从彩条编织盒中取出一团粉白相间的小球,一股奇特的芳香瞬间四散开来,他对语黛解释道:
“要钓花鱼,用的不是普通鱼饵,这是经过香料熏过的花团,这种香气味浓郁,扩散距离长,所以用它来钓花鱼最是有效。”
然而语黛一听“香料”这个词,心仿佛被扎了一下般一疼,那噩梦般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
一双纤白秀窄的手紧紧拽住绫罗裙摆,语黛心里难受得厉害,眼前开始发黑,枭衍后边的话她似乎已听不到了。
深紫发的男子准备好第一支鱼竿,准备递给语黛,他转过头,这才发觉女子神情异常。
垂眼,用修长的手掌覆上她紧拽裙摆的小手,枭衍担忧起来,晃了晃她,“低低?你怎么了……”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粉发的虚弱人儿就向另一边倒了下去。
语黛生病了,没有发热,烟霞君的医生只说是心中有疾,而枭衍几次追问,语黛都说自己可能着了凉,尽管枭衍怀疑是那晚熙玉说了伤害语黛的话,但他不论是从自己的妹妹还是语黛口中,都无法问出那晚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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