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小雨,随风倾斜的雨丝腾出烟气,朦胧了半座城。
沿街而过的囚车之上,紧凑地排布着十余人,基本都牛高马大,一副恶人相。
而稍显出挑,或者说格格不入的,当属最边上那位——单薄的衣衫,勾出清瘦的身形,窝在角落里,头偏着,紧阖双眼。
皱紧的眉里,似乎尚涡旋着一段噩梦。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这人?”
“蹲的都不是同一个牢房,你上哪儿去听?”
“哦,也对。不过这么看来,这年头是真的衰啊。”
“说点别人能听明白的话成吗?”
“……瞧这么美的人都犯事了,这搞得,长得歪瓜裂枣的,连蹲牢都要蹲出自卑来!”
“哟,你自卑就自己卑着呗,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该自卑一样。”
巷子到头,积水处的地面早被淋了个彻底,转向时,轮毂子打滑,囚车差点侧翻过去。
“欸,别慌!”摔到地上的车夫麻溜从地上挺起来,拍拍屁股上湿哒哒的衣服布料,回头一看,见囚车上的人安安稳稳,跳上车,哀叹道:“又白操一场心了!”
绕过这条街,便是为善司了。
为善司,为明前皇帝首创之司,引一言“过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动,过安从生”为旨要,专门收录轻罪之人,与人机会,行差补过。
一时,上下清风朗朗,被誉为盛世工程。
不过,“盛世”、“盛世”,那都是明前年间、上百年前了的事儿了。
当朝天德皇帝多少有点“疯”,更准确来说,是正常状态维持时间比较短暂——命短的,不太有机会能看见。
天德帝野心大于雄心,对缔造“盛世”执念颇深,像闻着味儿的狗,觅到“为善司”的辉煌,就兴奋得摇尾巴——于是,大兴司门,放宽“补过”门槛,也即是,哪怕死罪之人,亦可做着差事、领着俸禄、自在人间。
盛世不再,即使重振,“为善司”也如无风烈阳下的风筝,颓势显然。但哪怕重建之风,致使安都内祸乱横生,他也自认无错,只当司使不力。
于是,镇国大将军之二子陆妄,凯旋本应高升,却马不停蹄地受命赴为善司任职。
当真,贻笑天下之人。
要近为善司时,囚车便走得很慢了。
“听说了吗?为善司换了个司使,昨儿个刚到任。”瘦的像猴儿的一人长长伸着脖子,想越过厚重墙壁去寻到为善司的影子,见不着也不肯放弃支脖子,道:“听说还是个将军,不知道手段多狠,我们会不会死啊?”
胡水子睁开闭了几时的眼睛,血丝密布,带着陈年的血污之气,习惯性地往嘴里塞根东西,没寻着,拧着眉往外啐口水。
不知是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还是被欠了一屁股债没收,他吃了枪药般开口:“将军顶个屁用?我们又不是东鸟人,怕你妈!”
瘦猴战战兢兢地小声纠正:“那是东乌人。”
胡水子恶狠狠地看着他,“……”
瘦猴缩了缩脖子,感觉身后凉风一阵,连忙往旁边转过视线,戳了戳正蜷在角落里的人。
角落里的人眼皮微动,潜意识里判定出“身旁的人造不成什么威胁”。
凌清往角落再缩了些,刚想睁眼,臂膀就猛地被人一肘子,起力毫无章法,单纯骨头硌人!
他疼得眉头蹙紧,待痛意淡去,他才轻舒展开眉,一双眼微抬,落定在眼前人面上。
瘦囊囊的,像具标准的骨架。
凌清没说话,淡淡看着人。
瘦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接了方才的话题,乱找了个切入点,开聊:“我该死的。”
凌清眉尾微动:“……?”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总是感觉有人站在我旁边,怪冷的,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倒霉婆娘飘着没走。”
“你杀了你婆娘?”胡水子凑过来。
注意到瘦猴浑身一紧,凌清向这人看去:
自右眼角到嘴角下方,一道皮肉翻出、新旧肉并存还黑红混杂的伤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宽厚的脸盘上,麻点子遍布,眼周青紫交加,盈满血丝的眼中,暴戾之气,丝毫不加隐藏。
当然,应该想藏也藏不住。
瘦猴刚想闭嘴,但转念一想,此刻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
便看着凌清继续说:“我回家见她跟别的男人厮混,一气之下,把两人都宰了,不过,宰完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胡水子背一挺,看着瘦猴柴火棒一般的手臂根骨,磨了磨牙齿,透出想“咬”的表情时,顺带正常问话:“怕你还做?”
“那倒不是,只是,他俩不就成了亡命鸳鸯?不痛快而已。”
说完,瘦猴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对凌清使眼色,像是在说:说句话啊!
凌清默着,脑海里的梦还留有残余,交混着的场景致使他还发着懵。
半晌后,他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瘦猴翻身一转:“……”
他这一转,胡水子视野便开阔了很多,他看见凌清时,眼里亮了一下,像只兴奋的癞蛤蟆,蹲下来搭话:
“小子,我比较好奇,你长得这么乖乖诺诺的,敢杀人吗?”
凌清顿了下,轻轻牵动着嘴角,毫无血色的唇轻启,语气飘飘然:“敢不敢是一回事,杀没杀另说。”
“什么意思?说点我能听明白的。”胡水子蹲着,顺带一手拉过瘦猴的手臂,叼着磨牙。
瘦猴疼得脸一抽一抽的,又无力反抗,苦着的脸丑得吓人。
凌清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听不懂就别问。”
“你!”胡水子松开那人,转手便是一巴掌要落人脸上。
凌清面不改色,本想自己解决,面前突然落下一只手,绷直了的手臂肌肉看着异常有力,徒手拦住了胡水子。
“哟,才到这就开始打人了?”陈挺冷哼一声,嫌恶地往胡水子身上扫了一眼,顺带往凌清脸上投几分眼色,眼中刹然闪过一丝惊艳,“难怪……除了欺软怕硬,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本事?”
“你算老几?”
陈挺甩开胡水子的手,腾起身子,一掌便要飞过去。
掌风凌厉,粗短的手指绷出力来,在人脸上“啪”地一声落下紧实而厚重的巴掌,一时间,被挤出的白吞并于大片的血红中。
胡水子往旁边一倒,一大口血喷洒而出,木制的囚车上,多了分热度与颜色。
陈挺满意地一笑,没注意囚车已停,护着凌清道:“你有种站起来!”
应声般,胡水子腾地一下,借腰腹力量挺起来,在陈挺略显诧异的眼神下,一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站起来了,有种你他妈别动,老子一拳打回去,这叫血债血偿。”
他把血迹擦干净后,往前一步,一脚踹出去,陈挺避之不及,被重力“推”到车栏上,右脸被打得一偏,嘴角即刻渗出血来,眼见胡水子一拳又要出——
一鞭子破空劈来,鞭风将雨丝都吹斜了几个度。
刹那间,囚车一壁尽数裂开,木材乱空时,居中的人身子前倾,单膝跪下,背上多了血肉模糊的见骨一道痕。
陈挺一愣,眼前“扑通”跪了一人,一口血飙在他腿上。
几乎同时,连同地上狼狈不堪的胡水子,齐刷刷朝鞭头看去。
“为善司”牌匾之下,黑衣贴身,将一身健壮的肌肉裹得形状能名,他生得一副武人模样,粗糙而偏黑的面容很有唬人劲儿。
关五重振鞭子,威严中掩不住的是嘲讽。
而后,他身后冒出一个头,刘洺笑嘻嘻地大声说道:“多活两天这么介意吗?”
“我……”胡水子闭眼,消化着背上火辣辣的入骨疼痛,他咬紧牙关,把自己撑起来、往旁边站时,还不忘一拳顶人腹部上。
陈挺吃痛,一眼瞪回去。
关五凭借久有的威严,愣是逼得两人规矩了,他用眼神警告着其余人。
气势到位后,刘洺负责说话:“把人押进来,大人等着呢。”
关五收了鞭子,高壮的身躯率先消失在大门之后,而刘洺也转身跟着回去。
“我让你这么佩服?”陈挺咧开嘴讽刺一笑,“瞧这都给我下跪了,这多——”
带着怒火的一拳毫不留情地落在脸上,融着“不好意思”四字的血飞出去。
陈挺有种脑子被打飞、灵魂被震碎的感觉,仰着头,眼睛直往上翻。
车夫看不下去了,提着大刀往板子上一拍,“欸,出事了我要负责的啊!”
掏出钥匙,转眼看着已经碎了大半的囚车,要开锁的手一时在半空停下。
半晌,他收了手,扬声道:“自己跳下车吧,押入司。”
话落,一早守在墙边,守得都快与墙融为一体的十几个人涌上来,提着大刀,往肩上一扛,迈着熟练非常的整齐步子走到囚车头。
待人都下车,便有刀往脖子上一架,为的是——大刀之重压弯腰杆,不听话的也听话了。
厚重的铁刀,隔着衣料贴上肩颈,凌清一时没太站稳,脚下趔趄,险些往地上一跌。
“站稳。”架刀大哥把刀抬得高高的,亟待他站直便一刀落下。
凌清轻按肩颈,侧身道声歉。
架刀大哥被猝不及防闯入视野的脸冲击到了,白皙中的冷绝让他整个胸腔都跟着停了起伏。
他也一个不稳,大刀哐当一声往地上砸下,巨大的动静惹得前面一路人纷纷回头,他兵荒马乱地捞起刀,“没事,没事…”
“快些跟上,陆大人可不喜等人。”
“知道了。”架刀大哥长呼一口气,看着凌清的肩,肩线在湿哒哒的囚衣之下分明,单薄得让人心生不忍,他清了清嗓子,“你走便是,押就不必了。”
凌清有些意外,但没多问,莞尔称谢后,便迈步入了大门。
为善司内,不同于其他官府衙门的布置,这里四面高墙耸立,就前院的架构来看,大概比周边地方少见一两个时辰太阳的密闭程度吧。
而入内些,光照程度便应能趋向正常。
守卫的人武备齐整,但装束不一,连同气质上,也不太似司里的人。
墙梁之上有鸟,门框之旁有狗。
这里的生灵,散发着尸体附身的惊悚气息——也有可能是这雨天的气氛所致。
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拐过院门,脚勾到了条狗。
那狗嚷嚷一声,尖利的眼骤然聚焦,庞然大嘴张开,锋利如石尖的牙齿露出,上面挂着陈腐的肉渣、新鲜的血迹。
见马上就要咬上人,架刀的人吹了声口哨,用脚顶住他的脑袋,“别犟,也别叫!等会忙完,应该就有吃的了!”
“嗯?吃什么?人吗?”瘦猴抖一个激灵。
“天呐,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我们不会被丢去喂狗吧!”
“我就说这里怎么那么阴森,连狗都要吃人!”
……
凌清看了他一眼,心道:若没有这只“瘦猴儿”,一条叫声大点儿的狗,怕是吓不到人吧…
三个院门绕过,便是大厅了。
大厅之内,装潢尽是死沉的黑紫色,加上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更觉出一种阴曹地府的森然冷气。
八根大柱两两成排,其上是简单的图案,看不出是什么,但散着的还没干的血迹倒莫名添了几分凄异美感。
瘦猴儿排头进去,才从血迹上移开眼,又直愣愣地一眼撞进上头那位的眼中,吓得一激灵,背部一下就挺得笔直。
陆妄睨了他一眼,了无兴味地别开视线。
待人都进来,押人的撤刀外出,顺道将门带上了。
门关后,本微弱的天光被阻断,屋内更是缺了颜色,代之以死寂的昏黑。
“大人,今天的最后一批人已带到。”
“嗯。”陆妄翻了翻卷册,问道:“都是死罪?”
关五点头,“是,唯一一批全是死罪的人。”
陆妄微挑眉:连日的不爽积压在心头,此刻像是找到了发泄的棉花们,他语气稍显轻快,道:
“那先打上十大板子。”
关五惊了一下,但不敢质疑:“是。”
话落,偌大的厅房内,十余条长凳落定,汉子站定,高抬板子面如铁。
凌清隔着些距离向上面那位看去,虽光线偏暗,但凌厉的五官不减风姿——刚想收回视线,对方的眼便张狂地闯进他的视野。
说狠不为过,深嵌着战场的杀伐之气,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势如渊渟,化不开的沉冷。
还真像个将军…
凌清偏头,走到木凳旁,不太熟练地趴下去后,旁边的陈挺顶出上半身,将他一撞,“那个,我经常挨打,经验多。你等会像我那么躺,伤势会轻一些。”
“好。”不明所以地应下后,凌清将他的姿势印入脑海。
“嘀咕什么,又不是死刑,需要什么遗言!”
领头汉子一板子拍下,许是添了一点儿情绪,板下的人吼了声撕心裂肺,两道横着的眉毛瞬间竖成了两条河,身下的长凳跟着人一抖。
凌清默默收回视线,脊背同冰凉的板子相触,衣衫被打得团皱,突兀的红痕初现。
雪里落梅,梅红成行。
板子落得比想象中要轻一些,凭心而论,伤不算重,只是痛。
尤其对于痛觉敏感的他而言。
他衔咬着手,齿尖深深陷入肉里,血聚汇成滴,圆滚得剔透,鱼贯从手侧滑落。
十板子下来,本蔓延着的躁动气息悉数散去,独属于公堂之上的肃然从血腥味里冒头,在一众黑邪势力面前,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板子声停歇,陆妄站起身来,腰身上雕金缝银的刀鞘半出头,平添了些诡谲,他的声音如同浸了数九寒冰,冷得人头皮发麻:“刘洺,上药。”
从不知名角落里冒出声音:“是,大人。”
刘洺备药还没上来期间,胡水子又吐了一大口血——
也是,板板落人鞭痕上,可比伤口上撒盐来得痛快!
凌清睁开氤氲着雾气的眼,疼意从脊背四处扩延,牵系着每根神经,他动作迟缓地从口中挪出有些麻木的手,头上细细密密地布着汗,罕见地,红润浮上了脸颊。
“你还行吗?”陈挺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从木凳上转了半边脸过来。
凌清轻舒呼吸,因痛逼出的泪痕浅浅淡淡的,他勉强地勾唇,声音虚悬:“还行。”
“那就好,刚刚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纳闷了:十板子不就是家常便饭吗…”
话落,背上结结实实地落了一板子,偷巧姿势没摆好的陈挺,脸一拧,微抬起的胸膛往凳上重重一砸,胸腔震碎的通透痛感让他彻底瘫下去。
“要不再来十鞭子,多吃点免得饿了?”汉子将板子抽起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道血肉模糊的板印。
——脸上分明印着一串字:“离北战士的一板顶十板”。
“那倒也不用…”
陈挺被打蔫儿一样,半天扒在凳上直不起身来。
刘洺姗姗来迟,便摇着药瓶边说话:“接下来,看谁倒霉了!这药里呢,保不齐有毒药,毒药呢,是上任司使留下的东西,不多,也就四五颗吧。至于其他的什么药丸,我也不懂,是更毒呢,还是没毒,我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
他说道一半,瘦猴就开始抖,抖得身下的凳子发出跺地声。
“那个猴儿,这么想吸引我注意?”刘洺笑着走过去,挑了一颗漂漂亮亮的粉色药丸,一把塞进他嘴里,手掌从下巴处往上一顶,道:“味道如何?”
还没听到答案,人两眼一翻,从凳子上翻了一下。
一阵动静声在宽敞的大殿里被放大,连同胆子壮的也都不同程度地埋了头。
刘洺也讶了一下,但很快调转心情,继续:“人是吓着了,又不是真死了。不过,现在该你们了,是要自己挑还是我来挑?”
无人回话,只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刘洺晃了晃瓶子,转悠到了胡水子面前。
胡水子伤极重,几板子把他打进凳里嵌着了般,刘洺往下,递了半天没碰到人嘴,索性抓着他鸡窝般的毛发,往上一扯,电石火光之间,手一转,药丸顺当地滚进嘴里。
“你们是要自己吃还是这么喂?”刘洺问着。
一旁的关五被逗笑了,笑得异常粗犷。
若是形容一下,大概是山里洞大的狗熊咧开了嘴。
药丸有点大,胡水子一哽,面目扭曲地想吐出去,下巴就被猛地一抬,上半身被拉得直起,扯着背后的伤,痛呼声裹着药丸入了“窝”。
刘洺把控力极强地拍了拍他的头,将人按到板凳上。
之后的流程便快多了,凳上的人拿药的速度飞快,生怕慢了一步就药丸封喉了。
凌清观察了下那些个药丸,大致估摸了一下,到自己时,伸手从看不见的罐中随意够了一颗药丸。
见他拿了,刘洺让关五监看着,走向下一个人。
药丸是杂乱无章的黑色,里面不知道混了什么,形状并不规则,凑近时,一股复杂难言的龌龊气便荡出。
凌清微蹙眉,闻出熟悉的一位药后,出于安危本能地生出排斥。
他将药丸轻轻拿起,凑在嘴边,稍显迟钝地,指尖连同黑丸进了口腔,稍后,喉头轻滚,手轻垂下,面上方才肆无忌惮地露出嫌恶之色。
离得近,全程目睹他脸色变化的关五都想自己尝尝这药了:难吃成这样?
不过,没敢多想,他转身,就见陆妄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的旁边,他将尚只收了半分的表情生硬地拧过来,“大…大人。”
见陆妄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关五识趣儿地往旁边一转,端正地挪到下一个人,余光瞥着。
眼前突然罩下更深的暗色,凌清正欲垂下的头又微微抬起。
许是仰头看人的缘故,咫尺之近的人异常高挺,夜幕流著的黑色官服,将颀长的身姿衬得如松挺拔,若非面上了无神情,尽显凉薄,倒有几分称“如玉郎”的身段与姿色。
如冰窖里挖出来的声音从头顶洒落:“叫什么?”
凌清感觉不太妙,略显沉重地回道:“阿浊。”
陆妄低垂下视线,径直对上他的眼,半俯身子:“张嘴。”
凌清眼神微滞,轻蜷的手指又缩紧了些。
心中许久未起波澜,此刻却如浪翻滚:他看到了?
他轻抿因脱水而干涩的唇,用舌尖点润后,有些许迟疑地,软唇微张。
耳垂泛起淡淡薄粉,他看向那人手中的东西——琥珀色,晶体……
陆妄眉间有股躁意,单手托起他的下巴,常年舞刀弄枪的手指粗粝,碰上细嫩的肌肤,惹得手下人身子微颤。
他丝毫不为之动容,冷呵一声,拇指按上下唇,往下重重一按——
随后,那块稍有些大的东西滚入唇舌之中。
方才吃过药的,有人从板凳上滚了下来,眼白翻着,死得透透的。
还有人抓心挠肺地嘶吼着,绝望之声在厅内回响。
厅内压抑到极致,再加上这突然插入的一环。
抱以同情的目光落在凌清身上,身旁欲有所动作的人慌得抖成筛子……
“咽了。”陆妄玩味地看着他。
“假吃”的计谋彻底被识破,凌清回看他时,有些意外:这洞察力…
回神,羞耻感凝化成有形的力,凌清不禁然碾碎了指尖之间的黑丸,眼中未散开的雾泪又现出些模样,警惕性地用舌尖勾住“药”,有些缓慢地,一抹甜味丝丝蔓延开。
他一愣,收了防备,将“药”卷入口腔,任甜味肆意侵占了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托在下颌的力量陡然被抽离,凌清低眸:糖。
陆妄瞥了眼他垂在一侧的指尖,上还残留着黑色药沫,他收回目光,侧身,借着递上来的湿巾擦拭手指,“带下去安置。”
“是。”
……
等厅堂之上再度归于空荡,关五凑上去,“大人,您刚刚……”
陆妄一记眼风,“才逍遥几天,连人假吃药都看不出来?”
“假吃药?”关五仔细回忆,才发现自己净跟人共情去了,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可,他?”
大概猜到关五在想什么,陆妄颇为平淡回答:“一般人也犯不到死罪。”
关五瞬间严肃了神色,不过吐出的话却见不到半分严肃:
“大人,是我狗眼识人低,诶,不对,慧眼不识珠……嗯…就那意思。”
陆妄波平浪静地凝视着他。
关五咽下没绷住的笑,假咳了一声,极端明显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大人,您刚刚喂的毒药是什么,几时发作,我好计划收尸。”
没等人回答,他又补充道,“还是说,不是毒,单纯是吓唬人的?不过,我没见司里有什么药,您用的什么?”
陆妄的面上难得破了冰,嘴角微勾:“糖。”
“糖?!”
像被雷劈了一样,不管是僵了的姿势还是炭黑的脸庞,关五卡顿在原地,反应过来时,陆妄已远得只剩下影子,他“哈”了一声:“他妈哪家正常的毒药是甜的?”
第一次写,纰漏很多,正全力加速完善中。
(所以,没修的别看别看别看!!!
不止雷眼睛,而且跟已修情节有断结~)
另外,希望大家多多指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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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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