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程度较次的城西。
“小兔崽子,跟老子比速度!”
胡水子跑得麻溜,被人绕着街巷带了几圈,怒气直冲脑门。
一身青衣的人还未识清局势,就已窜了三条街,累得双眼迷糊,听他这一嗓子,脚下没停地喊道:“不是,我的个娘亲嘞!好好的,追我做什么?”
“除了抓你,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娶了你?”
青衣人吞咽了一口口水压惊,不料脚下一个趔趄,没收住,摔到地上。
他反应敏捷地一翻又一滚,重新撒开腿。带起的风,掀起衣边乱飞,狼狈得活像被侵犯了般。
身边的吐火人不知吐了几轮,脸都被热红了。刘洺和陈挺留在原地,却迟迟没有等到人。
刘洺问:“怎么还没回来?”
陈挺答:“鬼知道。”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一眼,又几乎同步地别开视线。
直到吐火人往这边走来,腮帮子吐肿了,还勉强着给了个微笑,说道:“二位公子,都看我吐火五次了,当真不值得一点儿赏钱吗?”
刘洺转过头,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才发现光身上几乎都凝了一层霜,冷得沁人。
下意识反应出来的“值得,但我们没钱”被咽下去,从本就薄如蝉翼的钱袋里,倒出为数不多的银子:“辛苦了。”
这人行了一礼:“谢公子。”
刘洺轻点头,心头滴血的同时,精准注意到另一处耍花球的人蠢蠢欲动,他小着声、在心头鞠了一躬说:“不好意思,经不起给了。”
说完,一把拉上陈挺:“走,我们去寻人!”
“吃饱了撑的?”
刘洺跑得飞快:“没钱的痛,你不懂。”
青衣人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上方心跳快得出奇,不要命地捶打着胸腔内侧。
他服了——“这破心脏,出又出不来,乱撞什么!”
感觉下一秒就要猝死了,幸而他身后的坏人也累了般停下了步子,他按着膝盖,手动提腿走了两步假象。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青衣人喊道:“我惹你了吗?”
胡水子声如洪钟:“你惹到老子的钱袋了!”
青衣人拧眉,刚想辩解,后背就被一拍,骨头半截断的痛差点激停心跳,他弹起来,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双手就被架住。
可笑的是,两边的力道不同,像是比力气般,痛得他不想做人!
胡水子走过来,哈哈大笑:“其实你们不用来的。”
陈挺道:“没想来的。”
眼见胡水子就要怼回去,刘洺及时制止,皱着眉,问了个扣人心弦的问题。
“我们的画像上,不都是歪瓜裂枣?有这么清秀一个人?”
他话一落,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上去。
实在骇人,青衣人羞地低头,却被胡水子粗暴地抬起了下巴。
细着看了两眼,胡水子没收住大嗓门,喊道:“糟,看错人了!”
后面两人简直完全同步,都利索地收了手。
青衣人一个不稳,跌坐在地,疼痛又添一处。
他仰着头,满脸讶然,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他继而露出委屈之色:“我本来是要去城中参加‘拜圣寿’的,可是你们这样……”
胡水子愣在原地,累个半死不说,还抓错了人,一时有些慌乱:“呃……这个。”
听到“城中”二字,刘洺就稳重多了,他熟练地将一个令牌递出:“小公子,你拿着这个令牌,去城中寻人。他可以满足你的一些需求,或是提供一些你要的补偿。”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责不是随便能负的,没办法,我实在是太穷了。
“我没那本事认识贵人。”
“嗯…是挺贵的。”
青衣人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直言了:“他长什么样?”
刘洺用笑化解尴尬,随后,就他目前的印象回答道:
“应是两人为伴,均是白衣。身量差不多,略高半指的,俊朗但凌厉;另一人容颜清绝,美色可入画那种,但不笑时有点冷。另外,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较…疏离?或许吧,大概就这样。”
不算太抽象,但除了白衣也找不到具体的。
青衣人不禁问道,“还有吗?”
一旁的陈挺补了一句:“都是男的。”
刘洺脑汁绞到一半,开怀地拍了一掌:“没错。”
“那,找不到怎么办呢?”
刘洺两只眼睛分开用,分别看了下陈挺和胡水子,然后,端着一张笑脸:“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呗!”
几乎是前三字落下,起步姿势已摆好;后六字不知道压缩了多少音,一连串放完,连着三道身影飞了。
巷子一下空了人,只听到一墙之隔,一阵欢腾的狗吠。
把所有情绪打包咽下,青衣人迷糊地从地上坐起来,揉了两下发痛的膝盖,将手中令牌翻过来。
不能卖钱的东西,只是,看到“为善司”三个字,青衣人险些尖叫出声,好在嗓子早跑哑了,只发出了很抽象的叫声。
本着原计划,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先向景和酒楼出发。
精力稍有恢复,他就跑了两步,累了又走,走了又跑,没完没了,最终到了。
可惜,“拜圣寿”已经落下帷幕,一片空地上,只有寥寥几人,和清扫的护卫。
青衣人不顾旁人地跪下,口中念白了两句,才有些留恋地起来。
他摸着手中令牌,便随便拉着一个人问:“这位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过什么特别出众的人?”
提着扫帚的人,想也没想,就指向了身后的孔像。
青衣人保持微笑,将刘洺的话截三取七地说与他听——主要是记不到了。
这位大哥给了他一扫帚:“一边儿去!”
“啊?”
“……就是我没见过的意思。”扫帚把灰扑了一地,辛苦的扫帚人原路返回。
青衣人叹了口气,听到刚走远的扫帚人没放低的声音:
“京都美人都被贵人买了去,哪见野生的?年纪轻轻的,总爱觊觎……”
青衣人平地摔倒:“……”
忘了说性别。
他四处乱转,又走回原地,在孔像面前拜拜,一番无脑祈祷完,他又开始乱走。
只是,才走没两步,就听到一声尖叫,随后,一个半身**的汉子跟烟花似的,炸到了他的脚前,炸开了红色的……,还……还没死透?
青衣人咋咋呼呼地往后退,被喷了一声血,没忍住往地上一坐,眼里又灌进眼泪:“别死我面前啊,有点恶心。”
中年男子用两只软塌塌的手把自己撑起来,撑了两次才坐起来。
他太累了,痛感击打着神经,他妈耳边还全是嗡嗡的哭声,费了一点力气,用摔断了但还有点用的手,掐上那人的脖子,狠厉厉地道:“能不能安静点?别吵吵!”
青衣人心说不能,面上却笑起来,恭敬地递上鼻涕眼泪一大盘的笑脸。
“我尽量。”
男人反被恶心到了,便往二楼看了一眼,一点偏差没有地,对上两双漂亮的眼睛。
瞬间,寒粟从心底腾升,似要攀咬上所有神经线条,不肯罢休地撕裂着他本就疲累的灵魂。
半柱香的时间前。
他点了个女人,门口挂上了女人的名字。
按照景和酒楼的规矩,哪怕是官府办案,也得等里面的人完事再说——自带的安保力量值得信赖,这是说辞。
本就无聊,还要等风波过去才能离开。
他看到女人无缘无故就动情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他又不是正人君子,哪能美人在怀,还坐怀不乱!
只是,上半身才脱干净,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警觉地让女人去开门,隔着床上纱帘,他露了只眼睛。
不知道那死女人看到什么了,一脸的羞涩红润,娇嗔嗔地说着什么。
到底是有血性的男人,他想都没想,冲过去,一把把女人拉回来,刚想宣示主权,就猛地被一脚踹翻。
还他妈踹在脸上,晕乎乎的,感觉脑子被旋了两圈都要掉了。
门被温柔地关上。
在鼻血盖面的情况下,血色的视线里,他居然看到了一个美得似乎非人的生灵。
他着力睁开眼睛,结果血又往眼眶底下流,他相当难受地抹了把眼睛去细看,包着东倒西歪还乱滚的牙齿的嘴动了动,说道:“美人!”
可能是一只眼睛刚被踢肿了,他没看到旁边还有个男人。
眼睛不好使,不过,耳朵还灵光。
他听到一个声音,如地狱深处的索命音,那人问,但显然不是问他:“会绑人吗?”
他下意识滚了一圈,耳朵又灵敏地摄取到回答“不会。”
他松了口气,差点就想滚回去了,好在身子机能受损,经不起他动。
结果一句“我教你”,仿佛被无声的空气踢了一脚,他拎着身上的零部件,往外愤力滚了一大圈。
空气安静下来了,他顶着模糊的视线,一口将碎牙往外吐出去,费尽心力地说了一句:“你们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是犯法的!”
耳朵一动,没有接收到话,只承接了轻轻的一声笑。
他毛骨悚瑟,就听到一长串话——宣判自头顶而来,天籁之音也化作恶魔低语。
他屏住呼吸,差点当场断气。
“去年,酒楼里杀害一名女子,为补赔偿,作盗贼。结果,富家抢不到,因为打不过;穷家抢不到,因为没得抢。所以,你转移注意力,去抓、抢穷书生,临京科举,屡试不爽,所获丰厚。殊不知,这背后,是上百条人命的代价,是与不是?”
又被踹一脚,气接上了,他疼得喷血。
听到遥遥一声娇嗔,待宰的鱼一样突然硬气了一下:“是又怎样?”
怎样呢?
男人坐在冰冷的、满是灰烬的地上——不就是,用□□打败窗子,然后被踹下二楼。
青衣人浑身一抖,也跟着他看上去,于是,放大的瞳孔就没恢复正常大小过了。
他不能找到更符合那几句描述之人了,眼见生死垂危,他隐着将手中的令牌正了面对向楼上。
楼上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相视而笑。
不是关系疏离吗?
怎么没人看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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