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风里渗了寒,雨里点了华,入冬了。

再难独挡日光下洒的大树,脱了一身稀疏潦倒的叶衣,时不时挑拣雪练作披,将冬日的洁净揽了满,想来自诩“玉树临风”已久。

华锦裹紧披风,没忍住喷嚏。这一打,灵魂都跟着通透了,望着院中少了一大半的人:“如何,不止一月之训,有无脱胎换骨的滋味?”

刘洺首先撑起来场面,没让夫子冷掉牙了:“有,都免了回炉重造的祷念!”

“哈哈,”今日别上的假胡子先被逗笑,差点把自己从滑溜溜的脸上摔下来,华锦乐呵完,又摇着脑袋,眼巴巴地看向“阿浊”。

自从书库会面后,他每每看“阿浊”,都是越看越顺眼,虽然人本来长得就顺眼。

怎么说,若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夫子”,那敢情是:百八年终于教到得意门生——他无憾地可以现在就自行入土。

得意门生学起东西来,就跟没有牙口的老儿喝“无米”粥一样,一眨眼的事儿。

藏着掖着的“典藏版”知识,被卷了个干净不说,还时不时被迫熬更守夜以读——有时候,看到星星给月亮替职,他气得胡子都炸飞了:

就这层才华,他妈谁才是“夫子”!

因着这层“仇怨”,他总是吊梢了他可怜的眉,煎熬着神经去挑“阿浊”遣词造句里的刺儿。

但一般情况下,是没刺儿的;

挑不出来就干瞪着,至于挑出来的时候,他就添油加醋,多加两把柴火烧。

——当然,此番愿景,尚在梦里,还没有意愿移尊现实。

凌清笑着,伸手拂去“扒在”脸上、跟半夜白衣鬼倒挂床头邪笑一般森冷的视线,语气尚平淡:“夫子言重。”

仿佛兜头一棒,华锦被打得立不稳,往后趔趄几步,眼里就差撒两撮盐巴腌泪了:“怎么听着怪怪的……好歹唤我声夫子,连两句恭维话都讲不出口。”

凌清收了笑:您也知道是恭维话。

“华夫子,我来说!”刘欢将“阿浊”拉到身后,洋洋洒洒地道:“夫子之德,无人能比;夫子之华,无人可及……行不?”

刘洺一把轻拍他的头,立马接话,“小孩子不能撒谎。”

华锦:“……”

集结了半院的几十号人尽数发出响遏行云的笑声,轰得天上的鸟儿都找不到翅膀。

等华锦恋恋不舍地说完“结束”,刘洺便站了出来,用掌声唤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掏出折子翻开,面色谨慎地道:“为善司,司使之令:”

“设司初心,实为践善……”

深谙折子上文字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来历,深谙前半部分语气东拼西凑的不连贯,还有几句过分拗口,刘洺被迫停下来三番,捋直了舌头,才正里正气地说了重要部分:

“历经月余的训练,不论是心性还是身体上,都有一定的改善与提高。所以,按照朝廷要求,即日起,为善司将配合其他府衙,为‘勾勒盛世图景’献一份力,具体表现为:辅助抓贼、出兵出力、协助破案…………”

终于将一大堆给看完,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听懂了吗?”

“就是干活呗!”

“这有什么不懂的?”

“还得累啊,不过这是能出去的意思吧?”

“挺好,就是狗屁的盛世…”

刘洺半是僵硬半是灵活地挑了几个问题回答,便“安抚”着人回了“罪屋”院子。

凌清起步时,莫名其妙被他叫住,“嗯?”

“阿…阿浊,大人让你去书库,有事。”

说话时,刘洺抿了下唇:

调查一事,花了不少功夫,但事实证明,“阿浊”应不是真的叫“阿浊”。

留意到他的表情,凌清微顿,“好。”

“哦,对了,这个你带上。”刘洺将方才收好的折子掏了出来,塞进了凌清手心里,“大人让我给你的。”

-

到书库时,里面光线尚好。

凌清多了几分警觉,“陆大人。”

“嗯。”陆妄将书随便扣合后,长腿一迈,扶上墙角的灰色暗格,他拧开格内机关,墙壁自动向两侧划开。

听到声响,凌清瞳孔骤地放大。

陆妄解释道:“这是上任司使所造的暗屋,刚好能做书桌。”

“哦。”凌清扫了一眼壁上的机关,视线微转,便落眼于暗屋中的陈设。

里面,立着一木桌,桌上摊着笔墨纸砚,不似摆设,应是常用……一旁临壁处,陈着一对坐矮桌,上面正摆着棋盘,不过,黑白子归位,并未起局。

矮桌一侧,洁净无暇;而另一侧,落了淡痕。

凌清猜测:要么是采买问题,都未曾动用;要么,便是常一人自下。

“帮我个忙。”陆妄看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进来。

凌清身子一动,“嗯?”

陆妄答道:“手中的折子,内容重誊一遍。”

“好。”凌清低头打开这封折子,第一眼就被吓到了:就这字,实在不堪入目。

对比之下,原来初次见他自书其名时,所见之字是唯一能看的…

顿觉头疼,凌清缓了一会,平静了。

虽说“认字儿”不止一点儿艰难,但到底才听过一遍,记了个大差不差,实在有差池的,根据字形架构,也基本能够辨别清楚。

看到后面,凌清严谨地问道:“一成不变吗?”

陆妄看了一眼,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道:“墨团就算了。”

凌清揽了衣袍,坐下来,拿过墨锭,耐心地研起墨来。

陆妄则在一旁下棋,棋子落定的声音虽微,但在狭小的空间里却分明。

见墨已足,凌清右手执笔,以墨润泽笔尖,没有再看手边的鬼画符,目光落在洁白之上,腕骨轻动,点墨成字。

许是为顺手,他将衣袖挽上去半截,露出的腕臂赛雪之色白。

陆妄思量之余,又望了他一眼:比起正脸,凌清的侧颜相对更冷绝一些。

啧,那日“玉色皎颜”之叹,实非夸大之词。

凌清察觉到视线,写完“狗”字的后半边,才转过去。

陆妄收了目光,自如地走了一步棋。

墨水褪了一层水光,显出内里所含的锋芒与底蕴。

“大人,抄好了。”

“嗯。”陆妄没有抬头,似是被走法所困,出声相邀:“阿浊,执白子。”

“……好。”

紧绷着的“警觉”都要被消磨干净了,凌清起身,将棋盘上的“局势”看了一遍后,自觉这人本事还不错。

便“随手”扔了一颗棋,扔在空无一黑的格子处。

竟棋,是门艺术。

观棋,亦是门艺术。

秉着多年的棋局规矩,凌清没有乱下,思量着迟迟没坐,等铺就的局差不多成,才松了口气——应该算是蠢得不着痕迹吧。

“大人实在厉害。”

凌清说完,放下白子,筋疲力尽地宣告着结局。

陆妄将棋盘打量两遍,笑着没说话,收回有些碍着棋盘的宽袖,转而把弄着黑子。

白子莹亮,黑子透亮,一黑一白,铺了满盘交错。

凌清看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全局下来,黑子比白子凭空多了一颗。

见他入眼了多余之子,陆妄道:“这局不算。”

凌清轻叹一口气:犯蠢的精力都快耗尽了……

收子时,陆妄眉梢微挑:眼里流过些深意。

等第二次定局已成,凌清有些头晕,久未饮水,渴得有些想吐,他便提前祝贺:“大人棋艺精妙,阿浊自觉不如。”

陆妄偏头:“未到最后一刻,不下定论。”

凌清有些无奈,于是,集中注意力,三两步把自己的白子丢入无可救药之地,死得透透的,静待对方落子得胜。

只是,良久,棋子仍悬于半空。

陆妄将手中揉搓得泛暖的棋子丢回玉盒里,抬眼望他:“不下了。”

“……好。”

凌清收子前,又在脑海中复现了棋局:草率了…

一直到回去时,凌清也没听陆妄提出“书、棋”以外的要求,不禁回忆起刘洺“讳莫如深”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色不晚了,早些休息。”陆妄收完子,目送他离开。

“好。”

等门重新掩上,昏黄的灯光铺设到纸面上,陆妄伸出食指,轻轻勾勒着这风韵极佳、构架甚美之字,轻叹气:

是与不是,还差一试…

-

自从步入正式的司内任务轨道,“罪屋”里就没停止过嚎叫。

凌清偶尔“应召”,享受性地陪陆妄看书——读起来,便只余留下“岁月静好”的浅淡回忆。

再聚院落时,刘洺仍旧兴致勃勃:“巧不巧,今日便来任务了!”

雪早停了,院中洁净如洗;还有太阳现身,光彩明明暖暖。

“城东有户人家,主人家被害,成了贼窝,窝了一窝鼠辈。如今,地点泄露,正行逃窜,已有官兵出手截阻,但碍于人数过多,如今尽数散落,便诚邀我们出手,你们经验蛮足了,到时兵分几路,跟紧带头的应该就能完成任务。”

凌清喃喃一句:“今日?”

胡水子算是有些经验的,习惯性以任务口吻地问道:“任务难道只是跟紧吗?”

刘洺笑了声,正常语气道:“不止。官府抽调了众多画像,能记几张记几张。抓获者越多,能主动提要求的机会越大,手段不限,要分头行动可以,但保证自己回来。听着是不是相当友好?”

落脚点是:记画像,抓人,保证回来。

可今日是冬至日,民间活动较为频繁,如此人多眼杂的时候……

凌清像过滤茶渣一样滤了几遍他的话,疑惑出声:“友好吗?”

刘洺“啊”了一声,反问回去:“不友好吗?”

凌清淡淡开口,隐晦问道:“被杀了怎么算?”

“这个……”刘洺倒没想过,思索半天:“所以让你们跟紧呐。”

凌清笑道:“也就是说不能保证安全。”

刘洺答道:“不然呢,上场杀敌也不能保证哪根箭不会随风插到自己身上吧!”

凌清轻点头:“那友好什么!”

“是哈。”刘洺苦笑一声:“那我换个说辞。是不是相当刺激、热血澎湃?”

听完凌清的话,在场没了笑声,只有一个个顶着疑问的脑袋。

“算了,先别泄气。”刘洺摆摆手:“今日恰逢冬至日,如若成功,大人会请你们饱餐一顿。就当为了一顿饭,跑跑腿,这么想就会好很多!”

刘欢首个蹦起来:“好耶!为饭出动!”

情绪调动之后,刘洺带着人转入了别院。

灰青墙壁之上,贴悬着二十张画像。

起笔新鲜,局部特征相当突出,比如:偏厚上唇、黑痣等,但总体特征……歪瓜裂枣,几乎不辨人样:不似抽调画像而拟,更似听人口述而绘。

京都之地,入者,需呈递画像,隔三年更替。

哪怕是突然入京,亦需呈递准确自画像——此先帝所定不破之规矩。

如果是外来客,或是豢养之私客,那么,口述之作,也说得通。

“这都什么啊?简直丑到一个新高度了。”

“不是我说,这怎么记,好他妈怪!”

……

凌清记好诡异的画像之后,将疑惑具象化:

这上面的画像,的确挺怪的。比如第一张,左眉相当细致入微,连接近眉尾的一处折角都绘得分明,右眉却是弧度流畅的一笔,要不是场合问题,直教人以为是打瞌睡时划的一笔。

怎么看怎么不搭,更别说下边的口鼻。

而几乎每一张,都只强调一个部分。

刘洺盯着这个话,实在不敢恭维:“将就着看吧,虽然有点伤眼睛。”

“刘大人,这是人吗?”

尽管自己也不太理解这画风,但作为一个有点官职素养在身的人,他咳了一声,斥道:“怎么不是人了,莫要随意中伤他人!”

“行吧,真想看看真人长什么样子。”

“有一说一,这么一看,院子那头的黑狗都眉清目秀了不少。”

……

隔了不知多久,有脚步声踏了过来。

陆妄今日穿着简单,未加披风。腰间环着条玉带,镶着一颗烁烁红玉,衬着月白色的衣袍色泽差明显。

站定,他简单扫了眼在场的人,说道:“选择权在自己手上,思考权亦在你们手上。今天的你们,不论身体,还是思想,都相当自由。”

刘洺不自觉豁开了嘴,反应了两遍,见他家大人看向自己,连忙整整衣裳,踏了一步“气势”:“大人的话,好生思考,别做后悔的决定就行。那么,现在,出发!”

等人群开始明涌,刘洺吼了一句:“记好了,保命为先,任务其次。千万别死,钱不够用!”

不够办丧事吗?

凌清看了他一眼,将作为副手标志的白玉腰牌反缀在腰间,跟上了陆妄的步子。

此次出动,东西南北中,各处均有伏手。

城之南北,由官府出兵,其余三处,由为善司着重逮捕。

但说起逮捕,却都是便衣常服。

为善司外,停着三辆马车,不算简陋,也不见得豪奢。

踏上马车,摇摇晃晃中,潮嚣入耳。

凌清在回忆着画像,一偏头,发现陆妄靠着一侧睡着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想:

便衣出行,人手少,且范围过大,二十人,于上万人且是闹市的情况下,不异于大海捞针——难度过大的任务。

仅有画像条件,眼耳口鼻眉,上下左右单算,甚至脸部轮廓都被泛化,每张只截一小部分,是顶好的画技——是否意味着:二十人背后,是两人?

……

马车颠簸了一下,凌清停止了对任务本身的怀疑,掏出从华锦手中赚的银子,探头跟车夫交流了两句。

醒时,陆妄没个正形地坐着,半掀着眼皮看凌清。

此人坐得端,鸦色发,皎白肤。

长睫轻垂,盖了眼中神色,而执笔之手下,是一幅半成人像。

马车停在相对安静的街角,而越过一条巷子,便是人潮如流、车水马龙。

人多的地方,不仅热闹大,麻烦也大。

冬日,夜要来的早些,可今日,却鲜少有人循了它的脾性,去早早安眠。

凌清跟在他侧后方,见灯火渐明,出声道:“大人,今日有‘拜圣寿’的活动。”

陆妄神情恍惚了一下,内心深处微微跟着动容,“嗯?”

“我想去看看。”凌清说得直白。

“为何?”

凌清轻抿唇:

他爹,曾经哪怕忙得不可开交,哪怕顶着几天未洗的“臭熏熏”,不顾形象地也要拽着他去拜圣。

还告诉他:“圣人须十分尊重。”

他曾不解,尊重即可,为何须十分。

他爹引了一言:“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对一言的理解,片刻难以通透;可当经历过什么,言便不再只是言。

凌清看向他,道:“圣人须十分尊重。”

闻声,陆妄静静地看着他:

盘桓心头已久的问题,他确实能作答了。

在凌清稍显茫然的眼神他,他掩住笑容,应道:“好”。

祭孔之典一般是由官府主持,但几年前,京都内盛大的酒楼——景和酒楼接手了此活动,因而,祭孔仪式也迁至酒楼旁。

还有约一刻钟时间,活动开始。

陆陆续续有人来,夫子们整服正容,弟子们紧随其后,手捧书籍,面色凝重中,不知混了多少玩笑脸庞。

陆妄看着那尊孔像,威严自显,却又灌注着夫子的慈暖。

就像幼时的一位先生,不过,那位先生要多一分风趣。

被强行拽来拜与兵书不太相干的孔圣,他是不自愿的,甚至浑身是刺,扎得那位先生没忍住开始拔刺。

两人在街上斗了半天,谁也没压住谁。

后来,来了个小男孩,机灵得要命,一屁股直接坐他腰上,重得他动弹不得。

那位先生瞬间乐呵了,拍着他的头,对坐他身上那位说了句“干得好!”

不过,祭拜开始前,先生曾说过一句话,让他至今铭记——“动摇军心,可至溃不成军;动摇人心,可至万劫不复。”

旧时记忆化作眼前陆离,陆妄侧头,看向凌清:

若是不错,那个小男孩,名唤凌清。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为忠恕之道;初创私学,因材施教,倡有教无类……”

德高望重的京都名者落下宣言,随即锣鼓轻敲。

凌清伸手拽了下陆妄的衣袖,随即轻带着人落跪。

手上忽然加了点下垂力,陆妄跟着跪下,正欲侧脸,耳边便是清风明月般的一声——“尊重孔圣。”

行拜礼之时,“拜烧字纸”——即:将提前收集的带字纸张一并焚烧。

凌清将火光纳进眼中,澄净的眼熠熠生辉。

陆妄正视着孔像,无声起述着当年之语,眼里多了分笑意。

又一声锣鼓声响,部分夫子携弟子诵书。

“子曰:‘吾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

老少之音,浑厚中承续着清朗。

环节已完,凌清起身,亦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

陆妄低眼看了下有些发皱的衣袖,道:“怎么,怕我不拜?”

凌清别开视线,没敢说——他方才突然想起曾经那位窜得天上地上的男孩——的事实。

陆妄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华灯贯街,喧闹首尾。

居于最繁盛的街道:贩夫走卒面上挂笑,吆喝声“前仆后继”,混着吟诵,像浪头般一阵更比一阵高。

丝竹绕耳,锣鼓成响。杂耍应接不暇,人头攒动,声画成影。

陆妄看向他,目光微滞:那一张脸,在灯火通明中映了华辉,美得不可方物。

感觉到胶在脸上的视线,凌清道了句:“大人,误工了!”

陆妄笑了,跟着他,未加询问,没有商量,便入了景和酒楼。

不愧为金钱累砌之作,耀眼无双。

五层之烁金亮银,垂下缀红球的字布,上面纷繁着菜品、酒饮。其下三层,均有靠栏而坐之人,对饮无度,将酒气散开,混着舞者之香,一度熏得人“直把杭州作汴州”。

不时,有小二搭着条布巾,跑过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中流转,一时不知问谁,就一并带上:“二位公子,需要什么?”

凌清抬眼,眼里映进绚烂光色:“二楼房间。”

小二“啊”了一声,贼溜的眼睛往陆妄身上看了眼,见他腰间缀着的红玉,到口的拒绝立马转音:“二位公子稍等片刻,有两间正在打理。要不先坐?”

陆妄答道:“好。”

于是,两人便在一旁坐下,桌上摆着些简单酒水、吃食。

周围人谈论声都不加遮掩的,凌清一时间对浑杂的信息流入有些无奈,便擦净杯子,为自己倒了半杯热水。

“我听说,今日景和酒楼可是邀请了**院的花魁献舞,这不砸重金买了个位置,真是期待啊!”

“花魁有什么稀奇的,你是没看那贵宾房中的名册,那些美娘子,谁不是花魁?”

“那,就是把半辈子积蓄都投进去,也才够一晚,太不划算了。”

“也是,贵家公子的消遣,岂是我等人所能比得上的。”

……

凌清听得有些没意思,就扭头看了一眼菜品。

紧接着,手中端着的瓷杯被取走,凌清微愣着偏头,就见陆妄仰头饮尽,眼噙着笑,声色勾人:“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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