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邀月阁,远远的就听见吵嚷,门口瞧热闹的丫鬟婆子层层叠叠地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嘁嘁喳喳。
“王妃来了,还不让开?”孙妈妈很是担心云起应付不了,便陪着一同过来,如今见那无关紧要的人围着院子,开口喝道。
这话一出,她们倒是很利索的让了条路出来。
“看什么看?还不各自回去当差。”见她们还意犹未尽的不肯走,孙妈妈继续呵斥,那些婆子丫头听罢,倒也嘟嘟囔囔地散开了。
云起一进门,就看见那苏见月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架着,可依旧是满脸不服输的样子,昂着头瞪着方妈妈,狠狠啐了一口:“呸,你又不姓赵,在这充什么主人家?”
“是怎么了?”云起上前去,让那两个妇人住了手。
“回王妃的话,苏娘子不服这禁足的规矩,非要出门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其中一个妇人回话道,看那苏见月要起身,又一巴掌给按了回去。
“现在主人家的来了,我看你有什么好说的。”方妈妈似是被方才那话气着了,也跟着呛了一句。
“方妈妈别生气。”云起劝了这个又说那个,“苏娘子,你早上去淑云堂和我厮打一场,罚你禁足难道是不应该吗?现在你又在闹什么?”
“你今日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府里也不容你。”孙妈妈接了话,还向云起拼命使眼色。
“是啊,哪个家里能容得你这样闹腾的侍妾?王爷出门在外,家宅若不安宁,叫他如何安心?”云起便顺着那话茬,“若再无理取闹,就赶你出去。”
“我娘病了,都要病死了!”苏见月本还想发狠,说了两句却滴下泪来,“你们王府好深的道行,骗我做房里人,说的如何如何体面,如今一个克扣我的月钱,一个又禁我的足不要我出去,可怜我老娘一个人病在炕上,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贺云起见她一面说,一面哭的越是一发不可收拾,心也不禁软起来,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贺三姑娘非要吃那碗白玉鸡脯汤,扣着她不让出去,说不准还能见娘的最后一面。
苏见月哭的头发也散了,脸也是花的,四周的仆妇依旧是满脸看笑话的模样。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去啊?”云起才燃起来的气焰,瞬间又灭了下去。
方妈妈这时却急了,慌忙跟上来:“王妃,咱们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朝令夕改岂不儿戏?”
孙妈妈是和方妈妈站在同一战线的,王妃的威势还没立起来,哪有自己戳自己脊梁骨的?到时候下人们都知道蹬鼻子上脸了,更是没处立足。
“等她回来,继续在邀月阁反省就是。”贺云起听这两位妈妈极力反对,很是不解,“难不成要人家舍掉亲娘就为了在府里禁足?这死规矩能比的上人伦亲情吗?说出去倒让别人议论咱们王府苛刻。”
两位妈妈被怼得哑口无言。
云起又叫人取了十两银子来,等那苏娘子梳洗停当,才包好递与她:“轿子备好了,你可早去早回,再鬼哭狼嚎地闹,便回了太太把你打出去。”
苏见月这会子倒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地接了银子,嘟囔了一个“谢”字,便抱着包袱径直出门去了。
贺云起知道这事得罪了方妈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照例看账本的时间,那方妈妈也没露面,只是叫了个小丫头进来带话,说云起如今出师了,不必她天天照看了。
这就撂挑子不干了?
“说白了,她们还是看不上我的身世,觉得我人微言轻还敢发号施令。”云起这回看得很透彻,“可总不能一直忍气吞声地讨好她们吧。”
“要我说,这事就是你的不对。”孙妈妈却没好气,只恨那云起昨日不听劝,“方妈妈是多体面的管家婆子,你却敢拂她的面子。”
“她是体面的管家婆子,我还是体面的管家王妃呢,天天要我尊她敬她,还要我听她的,憋都要憋死了。”云起不服气,当初孙妈妈诓她来做王妃的时候,可没说要这样做小伏低,这比做陪嫁媵妾伺候贺三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
“别犟嘴了,快拿些东西赔个不是,这事便也过去了。”孙妈妈自觉是苦口婆心,奈何云起却不听:“要去你自己去,不,你也不准去,我就不信王府还离不得她了。”
孙妈妈还欲再说,那竹月忙上来拦着二人,也怕是拌嘴吵架招旁人笑话,忙说:“明日王妃要去凉平王府做客,该穿些鲜亮的衣裳,才又做了一件,王妃不如去试试?”
翌日,秋高气爽,正是赏花喝酒的好日子。
云起到了李长吟的闲逸堂,才发现她只请了自己一人。
“嫂嫂这大忙人居然有时间请我。”云起笑道,见李长吟等在游廊旁边的花厅里,又问,“春哥儿好些了吗?”
“好些了好些了。”李长吟赶忙过来拉云起入座,“我要谢你,还怕你如今管家差事忙不赏脸来呢。”
“哪儿的话?你有什么可谢我的?”贺云起想着,上回赵书柘带凉平嗣王出京城,李长吟已然拿了补品谢了,如今又要这般大费周章的吗?
“可不是得谢你,不然这么好的蒸螃蟹从哪里来?”此时厅上摆了饭,两个婆子端着好几盘螃蟹上来,那肥美鲜香,倒不输凌川王府的,李长吟一面招呼云起入席,一面说,“春儿生辰那天,我事情实在是多,我哥哥他房里来人也没去陪着,我听下人们说了,是你替我陪着的。”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陪着说说话罢了。”瞧着那长吟已经开始动手拆蟹,云起也忙帮着斟酒。
“你不知道这单秋月,如今把我那哥哥栓的牢牢的,她舒心了,回去枕头风吹一吹,倒比我去送翡翠物件儿讨好他们强。”云起听得出,这李长吟话里尽是苦涩。
这些日子,云起忙着内院事宜,没功夫去想怎么接姐姐出李府,横竖是要等赵书柘回来,不过听李长吟提起单秋月,她倒蓦然想起,那天在仰菊园单娘子遮遮掩掩的,不禁又开口道:“那这单娘子可是个人物,她若在,你哥哥屋里的姨娘可没有立足之处了吧?”
“可不是,别说姨娘了,我那嫂嫂如今都闭门不出。”李长吟把那一碟子蟹肉推过来,见云起在原地愣着,忙催道,“快尝尝,可别拘礼,只当在你府上一样。”
贺云起觉得,若是她让长姊攀上自己,哪怕只是旧主仆的关系,多少也有些帮助,只要她见了长姊,寻些理由多去看看,李家再怎么目中无人,也要买一买赵书柘的面子吧,既然单秋月不肯说,索性再问问李长吟,只不过她定要来来回回地打听,还得费几日。
“嗣王妃,李家送东西来了。”云起还在踌躇,思绪却被这个叫梨落的丫头给打断。
“送的什么?让他们送到房里去吧,我这边还在吃饭。”李长吟吩咐道,“让他们轻手轻脚些,春哥儿才睡下。”
“是单娘子身边的人亲自来的,送的鱼虾,说是最近常陪着二公子去打球钓鱼,得了许多。”梨落回话。
单秋月当真是高调,打球钓鱼的还这般广而告之,生怕谁人不知道一样。
贺李二人心照不宣的,对饮了一口酒,这云起忽而道:“单娘子亲自叫人来,你得赏人些什么,让她们回去也帮你吹吹枕头风。”
“你还懂这些,看来方妈妈教你不少东西。”李长吟忍俊不禁,让那梨落去叫人上来。
云起倒没赌错,来送东西的却是那日亭子里跟着单秋月的丫鬟,那丫鬟是认识长姊的。
“镜花,又辛苦你来跑一趟了。”菊染早端上来一盘银锞子,李长吟随手抓了一把,“一点喝茶钱,劳烦你了。”
那镜花双手捧着,自是千恩万谢的,寒暄两句便下去了。
贺云起是有话要单独问这镜花的,便借故更衣,从席上下来,趁人不查,转悠到这凉平王府的后门甬道,才看见镜花那瘦小的身影,肩上还扛着二尺多长的扁担。
“给凌川王妃请安。”镜花见了云起,忙上前福了福。
云起瞧着四下静悄悄的,镜花也是一个人,忙问道:“那么些鱼虾,竟是你独自送来的。”
“回王妃,有两个跟来一起的小厮,他们嫌麻烦,送到这门口便回去了。”这镜花的声音满是怯懦。
“你去我家的马车里候着,我有话要同你说。”云起从头上取下一支珠钗,塞到那镜花手上,“她们见了这个就会放你上去的。”
镜花还愣着没答复,云起却知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已经出来许久,保不齐那李长吟已差人出来寻自己,于是又忙慌慌地回到席上。
那李长吟倒是也没起疑心,依旧拉着云起说话,一面说那赵书樟来信不日即将回京,一面又说那赵书柘因为有要事转道又去了青州,可要等些时日回来。
云起也没仔细听着,只随便应付几句,饭毕,便推说自己发凉腹痛,想是螃蟹吃多了,李长吟见云起实在不适,倒也没强行挽留,依旧分了好些鱼虾,叫了两个小厮帮着送回去。
到了门外马车上,贺云起打了帘子,便看见镜花缩成一团,乖乖巧巧地坐在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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