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让送来的。”那皎玉手里捧着一个玄色的托盘,里头一个白瓷盘里盛着几个烧饼,闻着就知道是放了许多葱的。
贺云起知道,孙妈妈定是想着她受了委屈,没胃口吃东西,才送了她喜欢的来,只不过昨日吃了烧饼,却不想那味道好像不比从前,细想来她竟为了一张破饼子嫁到这地方来,便叫皎玉将东西放了,又嘱咐道:“中午叫厨房蒸条鲈鱼,配些清爽小菜吃便是。”
此时,椿萱斋里的主子正听着下人讲那卷云轩里的见闻。
“真的?你说那贺云起当真是要上手撕人头发?”老王妃自幼长在皇城,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这样的故事她也听得少,一个王妃,一个侍妾,竟为了一两银子动起手来,宝贝儿子的后院当真是无奇不有。
“可不是,若不是刘家的拦着,肯定是要打起来了。”这婆子绘声绘色地讲着,却见那老王妃面上五颜六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忙低了头住了嘴。
“那方妈妈也真是,何故去拦呢?若是打起来,咱们正好两边都处置了。”朱嬷嬷在一旁的接话道,“太太别气,既然这二人梁子结下了,就不怕没这个机会。”
那老王妃想想,觉得这朱嬷嬷说的甚是有道理,不觉冷笑道:“往前觉得这苏见月跋扈,如今倒不是全然没有用处,等柘儿回来,我倒要让他看看,他要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说罢,叫人称了六两银子送去了邀月阁。
午膳云起用的多了些,便也没急着午休,左不过方妈妈下去吃饭了,便随手翻那账本看。
竹月端着一盘栗子糕进来,放到云起跟前的矮几上:“方才看见个婆子在院子外头转悠,问她什么事她却支支吾吾半天,说是来找方妈妈的。”
“哪里的婆子?”云起将那账本合上,捻了一块栗子糕吃。
“瞧着像是伶乐楼的金婆子,不如我喊她上来?”竹月见云起点头,便出去唤那金婆子进来。
“金妈妈,可用饭了不曾?”贺云起见那婆子要行礼,忙让她起来坐着,“这时辰怎么有功夫在淑云堂门前逛?”
“回王妃的话,奴婢一早吃过了,是……是有事找方妈妈商议。”那婆子神色有些紧张,说话倒不利索了。
“她才下去吃饭,还没上来呢,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云起笑得分外和善,见那婆子依旧踌躇,又说,“难不成你怕我做不了这府里的主?”
“不是不是……”金妈妈连连摆手,忙矢口否认,继而又道,“是芙蓉姑娘,说楼里糊窗的纱不好,要张罗着换,曾经王爷修这伶乐楼的时候就说过,这一处换了东西便处处要换,省的姑娘们攀比,闹出事端来。”
贺云起还当是什么事,原来不过是这苏见月一闹,众人都知道她是个小气抠搜的,故而这支银子的事情,都不敢当着面来说了,生怕被驳回去。
“那便都换了吧,要什么纱?要请什么匠人?要使多少银子?你且说清楚明白。”云起说道。
那金妈妈属实是没想着这事能办的这般容易,亏她还在那心里苦算良久,该怎么跟张口才妥帖,故而连忙写了单子来给王妃过目。
不过说到这伶乐楼,云起心里一直都是有疑问的,芙蓉的容貌虽不出挑,但到底是赵书柘亲自挑来王府的,如今又是清吟小班的翘楚,可若是二人真有旧,何故不抬了做妾室?倒放在楼里养着。
“说来我还没去瞧过那伶乐楼呢。”贺云起一面把那库房钥匙拿来给那金婆子,一面说道,“今日正好得空,倒可以去逛逛。”
“那奴婢陪王妃去。”金妈妈得了钥匙,更是喜上眉梢,听云起这么说,哪有不依的,正笑嘻嘻的要陪着同去,那云起却摆手:“妈妈快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就当去消消食罢了。”
说罢,只带了皎玉出门向东边去。
慕瑶轩离那伶乐楼不过一箭之地,云起倒还念着那开得极好的半丛茉莉,谁知转过去一瞧,这院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锁了。
赵书柘当真是小气,为了绝了她这动身搬家的心思,什么法子都想的到。
“王爷肯定是心疼姑娘,若是住到东边来,老王妃肯定成日的来找麻烦。”皎玉这话倒是说的云起不住的发笑,瞧她年纪又小,倒像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伶乐楼修在千秋园后面,出了园子便是不知从何处引来的一股活水,流成一条小河,这小河倒不宽,却没设桥,来往只靠两条小舟。见这凌川王妃从园子里出来,那舟上的婆子忙过来行礼,接云起上去。
还别说,这倒把这伶乐楼弄得和世外桃源一般了。
上了岸,云起便看见一个戏台子,不过梨园班的女孩子都不在台子上头,皆散在那河边,瞧着是在摸鱼。
“天凉了,叫姑娘们别在那河水里浸着,当心身子。”贺云起是喜欢看见这画面的,只不过想着这冰凉的河水,倒觉得冷津津的,不然恨不得同她们一起下河去。
船上的婆子应了声,云起便继续往那三层的楼阁里走,这第一层是给丫鬟婆子的厢房,从二层起皆是给这些姑娘们住的,瞧这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连那扶梯栏杆上都刻着各色的花朵,当真是精致。
“给王妃请安。”云起还顺着这檀木楼梯往上走,一个叫玉兰的姑娘望见她,忙上来行礼,贺云起认得她,她的筝弹得极好。
“王妃是想听曲子了?这么老远的过来。”玉兰年纪小,也是个活泼灵动的,“我去知会姐妹们一声。”
“我只是过来瞧瞧,这千秋园逛了好些次,却不曾到伶乐楼来,说起来也是自家的楼宇,怎能不来看看?”云起一面笑一面拉着玉兰,“听说这楼里糊的窗纱不好。”
“是芙蓉姐姐说的吧?”玉兰听罢便过来引路,穿过二楼一处露台,便到了姑娘们的住所,云起不语,只跟着,瞧这姑娘们的房间大多都掩着门,似是在午睡,便更是轻手轻脚了些。
玉兰的房门倒是大开,门窗皆有雕刻,细看便知是一朵朵盛开的玉兰花,门楣上也描着花样,还用那瘦金字样写着“玉兰”二字。
“王爷当真是巧思。”云起喃喃一句,淑云堂虽富丽,但远远没有这个精巧,皎玉在身后跟着,也是被这花样引得东瞧西看的。
“是啊,只是这糊窗的纱颜色太深了,如今白日又短,过了正午就得点灯……”玉兰说着,便要请云起进屋去瞧,云起却只在外头,仔细将每扇门窗都研究了一遍,有芙蓉的、芍药的……走到最东边,却看见一处铃兰花的门,门上依旧写着“铃兰”二字。
浅吟班不是只有七个姑娘?怎么平白多了个铃兰?云起见那房门是虚掩的,便轻推了一把,里面倒是干净整洁,门口的高几上摆着一把雕花燕尾琵琶,倒似还住着人的样子。
“这姑娘……她早不住在府上了。”玉兰过来,忙把那房门掩了,“只是金妈妈勤快,日日都打扫。”
“玉兰,怎么这般聒噪。”云起还未接话,芙蓉散着头发推开那扇芙蓉门,喝道。定神却见云起立在那边,忙行了礼,“王妃万福。”
“扰姑娘安睡了。”云起陪笑道,“我瞧这伶乐楼修的极好,便上来看看。”
“是。”芙蓉恭恭敬敬行了礼,便又回屋去了。
芙蓉对云起总是淡淡的,仿佛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只开在那池塘中,远远的不近人。
云起倒觉得自讨没趣了,仿佛在东边,她算不上是王妃。
“姑娘你又多心了不是?”皎玉今日看来这么精美细致的楼阁,当真是心情好,瞧那云起皱着眉头,忙过来劝慰,“若是王爷把我放在那楼里养着,骄纵着,只怕我也会成那样。“
是了,如今看这府里,哪里是做王妃好,分明是做伶乐楼的姑娘最好。
贺云起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回了淑云堂,便见方妈妈等在堂上,云起觉得乏累,只把金婆子糊窗的事情说了一声,便叫她下去歇着,自己也预备着午睡,今日的账本便也不看了。
方妈妈行了礼,走时还不忘嘱咐:“凉平王家的帖子,王妃莫忘了看。”
帖子?云起望过去,那案上白瓷碗下,果真压着一张帖子,云起打开一瞧,不过是李长吟说得了几篓肥螃蟹,邀她后日过去赏花喝酒。
“她整日事情那么多,不知是哪里抽的空闲?今日邀这个明日邀那个的。”想着李长吟才忙完她家儿子的周岁礼,又过来下帖请客,云起当真是既佩服又心疼。凉平嗣王依靠着赵书柘才有公务可忙,她这个嗣王妃倒变着法的讨好自己。
两相比比,云起倒不觉得自己可怜了。
“姑娘,你可要去吗?”皎玉见云起这些日子辛苦,倒想让她腾出日子来休息。
这云起还没答话,就见孙妈妈又不知端了什么进来:“我瞧你该去向人家学学,你这身子整日不是累就是病的,往后怎么撑得起偌大一个王府?”
贺云起看着面前三个瓷碗欲哭无泪,那孙妈妈却像报菜名一样:“昨日开的两剂药,已经照着方子煎好了,这一碗是头疼药,那一碗是调身子的,还有早上打翻的那盏燕窝羹,赶紧吃了,好生补补。”
“孙妈妈,我已经不头疼了。”云起闻着那药,定然不是什么好喝的玩意儿。
“良药苦口,你多喝些总归是没坏处的,既然治头疼,肯定也是防着再头疼的。”孙妈妈说的头头是道,“皎玉,你快去把那蜜饯梅子拿来,王妃要喝药。”
皎玉倒是听话又麻利,端着那一碟梅子就进来了。
“你喝一碗,吃一个,绝不会难受的。”孙妈妈一脸笃定。
云起只好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端起一碗仰脖子喝尽,苦得龇牙咧嘴地要梅子吃,那皎玉瞧着,撑不住直笑。
这边还在推推搡搡地喝那第二碗,却见红簪着急忙慌地进来:“王妃快去看看吧,邀月阁那边又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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