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思乡

西子湖畔,冷月朦胧,寒风清冽。白日的大雪此时已小了很多,如珠粉玉屑般寂静无声地洒落,消融在幽暗湖面。**俱静,四方皆暗,周围群山苍疏,似黑影憧憧,饶是人间最美西湖景,此刻也是一片萧瑟寂寥。

云沐霄站在湖边飞檐之下,一身白裘长身玉立,柔软青丝整齐地在后背滑落,他隔湖望月,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在那一点灯火之下,如在画中站立了千百年的谪尘仙子。

孙亦尘慢慢走近,才发现他身侧放置着一个青铜火盆,内里盛着一堆灰烬,竹立香尚未燃尽,浅香薰薰。几张半燃残纸散乱于盆衔上,此刻已被雪水浸湿湮灭。

他看了那纸钱一眼,轻咳了一声。

云沐霄没转身,叹道:“南方的冬天,倒比北方更冷。”

那语调清清淡淡,似是湖面掠过的寒风,冷冽之中又悠柔地打了一个转儿,最终温温软软地落到了最低处。

“孙先生是钱塘本地人,在京城那几年何时最想念家乡?”

孙亦尘垂眸,思绪了小会儿,才道:“自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只思亲,不思乡?”

“思念之人所在处,便是故乡。”

云沐霄慢慢转过身来,冰魄双眸扫过孙亦尘镇定的脸。

“若无人可思,亦可思乡否?”

孙亦尘沉默半晌,终是在心内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对方,那眼眸流转着千山万水又如何,他沉声道:“日近长安远。与其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不如望眼连天,看江湖辽阔,皆亦为乡。"

云沐霄皱起了眉,对面的人离他只有两步之远,一丁点细微的神情都轻易落入他眼中。他审视眼前的教书先生,粗布灰袍遮不住修竹身姿,疲倦面容掩不住骨子里的皎皎光华。他突然觉得自己数日前的决定并没有做错,嘴角勾笑道:“蒙尘明珠尚可拭,归鞘宝剑何锋藏?”

孙亦尘双手在袖口内用力地握了握拳,道:“白玉有瑕,万物有缺。此心安处,方是所归。”

云沐霄从没有真正期待过他真情实意的认同。此刻笑容倒没收敛,只看了一眼湖上的月影,缓缓道:“殊途同归罢了。令堂的病,最忌湿冷,等天气转暖,三个月内便可好转。”

孙亦尘不知话锋何转,拱手作揖拜谢“有劳先生挂心。”想了想,才理解了其中意思,又宽慰道:“明月应解意,仍照游子还。”

花开十里相思故,一处风雪两白头。

若有月下难平意,此生相逢在人间。

此刻只有他,最懂他。他们,的确是殊途同归。

云沐霄更审慎地望了望他,转念一想,是了,他选中的人,又如何不玲珑剔透,胸有丘壑呢?

他松口道:“说你此来想说的吧。”

言罢转过了身,将目光投向那暗不可见的湖天一线。此时小雪已停,寒风已滞,月光落下如薄纱,在湖面轻缓地浮了起来。

孙亦尘却住了口。

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足够坚实的可以索取答复的理由。

他能以何种身份问询呢?

一个辞官不问世事的隐士?一个有求于人的病人家属?亦或是临安城里籍籍无名的教书匠?

他来之前准备的一番措辞,在此刻的对答之后,失去了立足点。更让他无力的是,他心内清楚,他是理解云沐霄的。

再多的城府算计,其实也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譬如亲人死别的痛苦,譬如叶落归根的渴望,譬如孤独长绝之后的岌岌欲求,譬如长鹰展翅的蓝图梦想。

他能所为之凭借的,不过是读书人骨子家国天下的情结,可这天下,他早就抽身而退了啊。

他望着云沐霄的背影,咬咬牙,道:“先生曾说明珠蒙尘尚可拂净,那……东海奇珠,可需拂尘?”

孙亦尘是第一个让云沐霄感到惊讶的人。

“你是邓公湄的爱徒和得力手下,两年前你是害怕受牵连才辞官的吧?”云沐霄见他没有反驳,又道:“那有些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恐怕你也知道了。这就是令堂病重两年你都不敢找我的原因吗?”

孙亦尘身体僵硬,他明白此刻开始,这场博弈中他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你姓云,且没有改姓。从来临安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了。”

“哦?”云沐霄嘴角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云虽不是大姓,但天下此姓之人也不少,你凭什么断定是我?”

孙亦尘抬眼对视他,“你与那人,年纪相仿。且……”

孙亦尘望着烧尽的纸屑,“祭日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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