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一枚小塑胶袋子装着的芯片,还有拇指大小的一罐蓝色试剂。
这是这个夹层里装着的所有东西。
林垂檐手指微微颤抖,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翻来覆去地研究这些东西。
为什么安婷要把它们塞在保险箱的夹层里带给他?他们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联?
他刚要拆开那封信,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林垂檐一个激灵,却听见楚稚酒的声音传来,“我煮了东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他定了定神,扬声,“不用了,我不饿。”
短暂的沉默后是楚稚酒离开的脚步声。
林垂檐的目光再度落到那封被密封的信上。他用美工刀小心地划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被叠了两下,拆开后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段话。林垂檐总觉得这个字体有些眼熟,他的目光径直划到落款处,薇薇安的名字赫然出现。
果然是她!林垂檐激动地差点把美工刀碰到了地上。怪不得如此眼熟,这字迹和她书房里放着的文件上的一模一样。
他迫不及待地辨认着薇薇安留下来的信,上面写的东西和他之前所设想的差不多。在这封信里薇薇安承认了她自己的身份,也对自己的组织进行了一个详细的描述,在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林垂檐的心脏一点点被攥紧。
根据薇薇安的描述,他们的组织领导者是一个极端的环保主义者,他奉行的自然万物平等的原则,然而由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物种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其中包括不少断肢。在他看来断肢的出现其实是大自然为了保留某些生物基因而产生的自然数据库,是优胜劣汰的结果,是所有物种都将走向的最终归宿,就连人类也不例外。但人类的发展超出了大自然的限度,打破了这一规则,所以他想要亲手将这一切终结掉,扭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来。
在那次的浩劫之后,他们的基地被M**方控制了,对外宣称封禁了一切断肢研究,然而事实则截然相反。军方接管了那里,在原址之下修建了庞大的地下实验基地,开拓了新的研究方向,将断肢的基因提取出来与人类基因相融合,从而改造出超强的异形人。
单看这几行文字,林垂檐的后背就不由得渗出了冷汗。他们改造人类的目的是为了当时在某东南亚国家进行的战争中取得优势,成果也在军届相当瞩目,他们的对手军队从原来的战无不胜到后来大批大批地消失在湿热的原始丛林里,可见异形人威力之大。这样的实验还在进行,薇薇安认为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和信一起的芯片还有溶液薇薇安只说这是她从组织里带出来的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并没有解释是如何使用的。林垂檐猜测芯片里可能是那个组织的机密文件,溶液则可能是培养断肢的生长液。
信件末尾薇薇安为自己多年的隐瞒和把林垂檐卷入这些纷争中道歉,她也特意提到了楚稚酒。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他是我年少无知时犯下的一桩罪孽,每当我看到他时我就会想起那段时光,所以我爱他,但又无法抑制地厌恶他。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其实并不热爱我正在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经丧失了原本的信仰,开始羡慕那些平淡却真实的生活。
“我不敢看他,是因为我无法接受我曾经也有过那样一段懵懂快乐的时光,我不敢相信曾经有那样的生活摆在我面前,最终却被我亲手折断。大抵每一种人生到尽头的时候都要经受自我怀疑,我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宁愿选择从一开始就装聋作哑,与这一切撇开关系,哪怕末日终将到来,我在睡梦中被潮水吞噬,无知无觉地死去也好,起码我曾经拥有过一段宁静的岁月。
“每每想到这些,最后总是被愧疚和悔恨的情绪包裹,我对不起阿酒,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倘若在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后,他做了哪些不被世人所容的事情,你可以亲手杀了他,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不要把他挡在门外,或者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爱你的。薇薇安。”
纸张落下。林垂檐感觉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平复心情良久,才收拾好东西,拉开门走了出去。餐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里楚稚酒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热牛奶。
林垂檐盯着他的背影,有些走神。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场景,当时的楚稚酒才刚刚够得上柜台,半夜饿了自己下楼找吃的,不会用微波炉,又不敢喊人,自己缩在墙角哭。当时他被哭声吵醒,循声下楼,看到小孩光着的脚趾被冰凉的大理石地砖冻得通红,泪水把小脸泡的皱皱巴巴,喊“哥哥”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委屈极了。
年少时的林垂檐会为薇薇安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好而感到庆幸,也会为她对楚稚酒的不管不顾感到不解甚至愤怒,同时又因为自己被收养的身份而感到自卑和惭愧,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对楚稚酒有着难以想象的包容与怜惜,哪怕到了如今,他对于之前楚稚酒做过的事情感到恶心,甚至到了看到他那张脸就会感到不堪的地步,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地面对这个人。他始终无法纯粹地憎恨他。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出声,转身从厨房走了出去。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林垂檐联系了林先生和林太太,在几番逼问下,他们终于承认在几年前薇薇安就曾经联系过他们。当时林先生的公司濒临破产,薇薇安提供了一大笔资金使得他们的产业起死回生。
为了偿还恩情,他们答应了薇薇安的要求,即在林垂檐二十六岁之前都不可主动与其相认,如果林垂檐主动去找他们的话,则将这封信连同里面的东西悄悄转给他。
夫妻两人都是做煤矿生意的,对科研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安婷不无感慨地对林垂檐说:“你这个养母真是个好人,当时我们差点就就走投无路了,更没脸与你相认。好在有她帮了我们,加上老天保佑,生意这才做起来。如今她不在了,你们兄弟两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们。”
听到她在电话那端这样说,林垂檐沉默了许久,才应了好。
自从上次商量之后,杜栩每天都在向林垂檐汇报他的工作进程。
在游拓的帮助下他们结识了一大批在断肢方面有研究的专家,由于薇薇安在心中透露出的大量信息,几人顺利打入了他们内部。
与此同时杜栩匿名发布的帖子在论坛也被转载疯了,一部分人表示坚决不信,一部分人表示看热闹,另外一部分人倒是表示出了坚定的相信,并且表示希望末日早点来临,这破班是一点也不想上了。
“刷视频看广告可以拉进度吗?”
“真的吗?是真的的话我就去找我们老板告白了,反正最后一天也不怕他开了我哈哈哈。”
“快点来吧我充会员还不行嘛!”
“楼上的买加速球的算我一个!”
林垂檐浏览着这些柳言,没过多久屏幕就变成了空白,大写的404。又是因为违规被封禁了,理由是传播谣言制造恐慌。
林垂檐叉掉浏览器,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距离末日只剩下不到一星期了。薇薇安的信里没有透露出M国那个军事基地的具体位置,但根据之前的报道还有内部资料,林垂檐基本上断定了它应该就位于夏威夷岛的西南角。正巧这周游拓他们所有一个专家峰会前往M国,林垂檐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
不过说到这件事,林垂檐想起他前去孤儿院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引出那个绑匪,但距离他拿到薇薇安的东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为什么那个棒球帽还没有出现?难不成上次重生后楚稚酒对他的威胁还真的管用?
林垂檐百思不得其解。
夜半。
房间里一盏夜灯也没开,只有窗外透来稀疏的月光。
身旁的床垫一沉,林垂檐知道是楚稚酒又爬到了他的床上。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惯了,一开始他还会对他说一个滚字,现在已经习惯对这种事保持缄默。
夏天要到了,窗外的藤蔓疯长,光影涂抹在地毯上,随风明灭。
“你明早就要出发?”像是知道林垂檐还没有睡着一样,楚稚酒突然开口。
林垂檐不想搭理他,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开口的话,换来的是什么样的待遇。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你去那里做什么?”
“有事。”林垂檐敷衍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楚稚酒沉默了一会,忽然把手搭在林垂檐肩上。
林垂檐猛地坐起什么,“你干什么?”他的反应有些激烈。
“你害怕我?”楚稚酒躺在那里,慢慢收回手。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闪动,看不出来情绪。
林垂檐没吭声。他从床上起身,抱起被子,准备换一个房间。
“你不用那么激动。”楚稚酒在他背后说,“在赌约完成前,我不会强迫你。”
林垂檐把他说话当放屁,“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直到第二天在机场看到楚稚酒的时候,林垂檐才明白他口中“不会强迫”是什么意思。他的确没再对他动手动脚,但他会监视他的生活,时刻跟踪他。
杜栩看到楚稚酒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时不时地走在两人之间,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飞机落地后,一行人跟随接待他们的人员住进了酒店。
酒店地理位置也比较偏僻,安防很好,游客少,但景色非常美。落日的余晖将灰蓝色的海面涂抹成晚霞的色彩,海鸟成群结队地掠过海面,不远处是金黄的沙滩和高耸的椰林。
林垂檐坐在礁石上,两条长腿耷拉着。
周围几乎没什么人,他用随手捡来的木棍在礁石上划来划去,留下一道道白印。抬起头时,余光瞟到一道背影。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林垂檐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正当他思索时,那人竟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戴着墨镜的目光在和他对视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移开。
林垂檐从礁石上爬了起来。他看着那人离开了沙滩,一步步朝着树林里走去。他下意识地想追过去,这时身后传来楚稚酒的声音。
“哥。”
他回头望去,却没看到人,一直到那声音再次传来,他循声低头,才发现青年正站在礁石形成的岩洞里,透过缝隙仰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九次重生[6]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