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擦着他的鼻尖关上。林垂檐叹了口气。
他在走廊上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急于一时,他自我安慰道。总有一天他能取得楚稚酒的信任,然后引出他的心结。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稚酒每天都早出晚归,即便回到老宅,也只当林垂檐是空气。
大概是觉得再给林垂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泄露,楚稚酒在家里已经毫不掩饰自己怪物的一面。林垂檐渐渐地也捕捉到了规律。
楚稚酒在正常状态下,除了五官轮廓较常人更精致立体一些,从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举起比他的体重要重上好几倍的物体,甚至可以用一根手指凿开墙面。
这还只是他在人类形态所具备的力量,当他释放出藤蔓形状的触手时,如果不稍加控制,他的力量可以在瞬间摧毁掉整座房屋。
林垂檐在笔记本上悄悄地记下了关于楚稚酒的细枝末节,然后把笔记本藏到枕头下面。
这段互不干扰的时间不算短暂,虽然他无法自由出行,但起码短时期内没有性命之虞,也不用被迫做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
慢慢地,林垂檐明显地感觉自己仿佛沉浸在了这段难得的安宁时光里,变得懈怠起来。
这天楚稚酒和韩岩走进客厅时,林垂檐正坐在折扇屏风后面,怀抱靠枕,懒洋洋地在看一本新买的历史小说。
听见门响,他随意地瞟了一眼,然而隔着流苏垂帘,他看到了了来人除了楚稚酒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和他身高相仿、学生打扮的人。
林垂檐迟钝的大脑还未意识到这人的身份,第六感就在他心底拉响了警报。他迟疑了片刻,悄无声息地放下书,走过去,隔着缝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早有预期还会再次遇到,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早。
上一世的幻境里他被带到了M国小岛雨林深处,得以看到了之前绑匪的真容。当时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尽管楚稚酒的好友韩岩就是棒球帽,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两人是一伙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无情地嘲笑了他的愚蠢。
林垂檐抿了抿唇。他又想起了另外的细节,那就是棒球帽——也就是韩岩,显然是知道他的重生身份的,那么现在的他,会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楚稚酒,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境地就十分危险了。
林垂檐躲在帘子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从客厅里穿过,走进了书房。
在经过屏风的时候,楚稚酒觉察到了林垂檐的存在,还侧身若有似无地朝他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
林垂檐深吸了一口气。不行,他得想办法试探一下。
晚上,林垂檐走出房间,却看到楚稚酒竟然在楼下。
他看上去像是要出门办事,简单的黑色丝绸衬衫和长裤,侧颊紧抿的线条削瘦凌厉。听到楼梯上停顿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见了林垂檐。
“我……下楼吃点东西。”林垂檐马上解释。在老宅里被钳制的日子里,他养成了吃夜宵的习惯,总觉得临睡前不吃点什么不安逸。
楚稚酒上下扫视他,不带丝毫感情,“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垂檐“哦”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楚稚酒要给自己报备,就像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楚稚酒明明打心底不觉得自己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却还花心思把他绑在这里。
但楚稚酒这么说了,他也就随口答应。“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楚稚酒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林垂檐吃完夜宵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楚稚酒说一会儿就回来,但还是不见踪影。
他心里有些许不安,但马上又说服自己,如果是之前的人类楚稚酒的话他还会担心他遭遇不测,但如今他知晓了楚稚酒的真实身份,这世界上应该很难有东西会伤害到他吧。
这样想着,林垂檐关灯上楼,洗漱好躺在了床上。
半个小时后。
“啪”地一声,客厅的灯被打开,林垂檐趿拉着拖鞋,面无表情地一路开灯,走到了门口,打开了大门。
“我只是替他打开灯,方便他回来而已。”林垂檐自言自语。“我又没有在等他回来,我只不过是今天碰巧没那么困,所以才睡不着的。”
花园里静谧无声,暖黄的灯光映亮了鹅卵石小道和一旁的池塘,林垂檐甫一推开门,就感受到了扑面的凉风和夜来香的甜香。
他闭上眼,享受着短暂的美好,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夹杂其中的血腥气。
经历了几次重生,林垂檐如今对气味尤为敏感。他蓦地睁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
他循着气味绕到花园后面,在花丛的凉亭里看到了一道黑影,依稀能认出来正是不久前离开的楚稚酒。
他此时正捂着胳膊侧身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暗色的血渍大团大团蔓延在胸腹。
林垂檐大惊,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楚稚酒伤的这么重。
他刚朝凉亭走了一步,楚稚酒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凌厉的眼风扫过,在看到来人是他时出现了明显的怔愣。
“……哥?”他迟疑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垂檐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这些天他所见到的楚稚酒有所不同,但夜色暗沉,他也没过多在意。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屋?”林垂檐朝他走了两步,看清楚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叫医生了吗?”
楚稚酒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的眼神如痴如醉地黏在林垂檐身上,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一直到林垂檐即将走到凉亭里时,他才如梦初醒。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垂檐,转身一声不吭地朝着相反方向走了。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林垂檐愣在了原地。楚稚酒当真就这么讨厌他?那为何临走前还给他报备?
林垂檐气结。算他多管闲事,不过看他那样子应该也死不了,谁爱操心谁操心去吧,反正他是不管了。
这么想着,林垂檐准备回去,刚返回到老宅前院,就看到楚稚酒从院子里经过,走进了客厅。
林垂檐撇了撇嘴,在估摸着他已经上了楼之后才慢悠悠地回去。
第二天,林垂檐看着楚稚酒一些如常,估计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
少年生长速度飞快,已经比他还要高半头。神色冷倦,眉眼间自带寒气。
林垂檐在楼上看着他离开,然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他前几天就向楚稚酒申请过了,他今天要去趟学校。
他休学前所就读的学校正是如今楚稚酒韩岩所就读的高中,他让司机把车远远地停到门口,然后下车朝校门走去。
刚走几步,司机就跟了上来。林垂檐尝试着和他商量,让在门口等着,但司机似乎是只听从楚稚酒的话,不为所动。
林垂檐只好任由他在身后跟着。
用学生卡在保安室登了记,林垂檐进了学校。他先是假模假样地在高中部绕了一圈,去探望了自己之前的老师同学,寒暄了大半天,还去餐厅买了点小吃。
几个小时过去,他把手里吃剩掉的鸡蛋仔塞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司机手里,面露痛苦地弯下腰,说要去洗手间。
司机原本也想跟着,林垂檐不可思议地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让你帮我拿着东西,你进去了东西怎么办?我待会出来还要吃呢。”
司机:“……”
林垂檐坦坦荡荡地走进了洗手间。
从窗户跳出来后,他落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凭借着之前的记忆,他简单辨识了一下方向,正打算朝高一年级的教学楼走去,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男嗓。
“喂!这位同学,你干什么呢?”
这熟悉的声线、这难忘的腔调,莫非是……林垂檐后脊骨一麻,略显僵硬地转身,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枚头顶油光锃亮的脑门,然后是一条缝一样的眼睛。
“主任好。”林垂檐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背着手,两条短腿倒腾得倒是挺速度,没几息的功夫就到了跟前。“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怎么没穿校服?现在是上课时间,为什么不回教室?”
早在他过来之前林垂檐就想好了措辞,他如今的身份是已毕业的学生兼高一年级楚稚酒的哥哥,今天是代替父母参加楚稚酒班级的家长见面会的。
教导主任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估计是觉得他太过于年轻,实在是不像是个家长。林垂檐只好祭出杀手锏,掏出手机给他看了里面存着的仅有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是薇薇安带着两人站在别墅门口拍的,也是这么多年三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教导主任终于相信了,还怕他不认识路,给他指了高一年级教学楼的方向。
因为耽误了时间,一转身林垂檐就快步朝目的地去,然而等到他终于走到时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清楚楚稚酒到底在哪个班。
此时刚好下课铃打响,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经过,不时有人回头看他,然后捂着嘴和朋友讨论他的身份。
林垂檐硬着头皮拉住其中一个男生,“那个人,请问,你认识你们年级的楚稚酒吗?”
可能是上天眷顾,竟然还真让他得到了答案。林垂檐躲在三楼的走廊拐角,看着楚稚酒被一群人簇拥着朝教室外走去。
他们下节课是体育,因为天气不好,所以要到室内体育馆去上。
林垂檐隔着一段距离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在他周围逡巡,却没发现韩岩的影子。在教室里的人基本上走光后,他不死心地偷偷翻看了他们讲台上摆着的姓名标牌,确定了韩岩就是在这个班里,看来是早就走了。
为什么两个私下关系那么亲密的人在学校里反而彼此不搭理?林垂檐觉得奇怪。眼看楚稚酒的身影已经下了楼,出现在了楼下,林垂檐赶紧在后面跟着。
这天他跟着楚稚酒上完了两节体育课,期间楚稚酒两次回到休息区拿自己的手机翻看,似乎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讯息后又回到了运动场地。
林垂檐没在意。他专注地盯着楚稚酒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地分心去看韩岩。两人之间竟然能真的做到毫无交集。韩岩似乎是身体不好,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呆在休息区。要不是亲身体验过,就连林垂檐也会以为他校服包裹下的是一副孱弱无比的身体。
没想到楚稚酒在学校这么自然,和同学间的相处不说多么热情开朗,但也俨然没有在家里的时候那么冷漠暴戾。也是,楚稚酒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在学校装出一副普通学生的模样再正常不过了。
楚稚酒又一次去休息区看手机时,一旁坐着的韩岩似乎微微侧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一直到这,林垂檐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他正躲在集体更衣室的门口,借助半掩的门扇向外偷窥。直到没过一会儿,楚稚酒拿起棒球拍回到队伍,而原本坐在长椅上的韩岩不见了踪影。
林垂檐怔住,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起了韩岩的踪影,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清晰的脚步声距离更衣室越来越近。
完蛋。林垂檐脑海里空白了一瞬,是他被发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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