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白瑶自认,一生至此多数时候是清醒的,除了偶尔放任自流地犯浑。

比如与姬一虎离开蜀山时,喝下星魂递来的壮行酒。

星魂与白瑶,说来也是相识已久。

认真追溯起,似乎也是十多年前的事。

星魂穷游列国,白瑶初遇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孩时也才十几岁,那时只是发善心,替他打发几个不好惹的无赖,谁知后来夜幕传讯,说那小孩儿进了阴阳家。

彼时正是六指黑侠辞世不久,白瑶担心过多活动会引来罗网,于是得知消息后差人送了点舒筋活络的药油,在小孩儿自己偷偷训练的后山。

后来没想到,那个看着细弱的小孩儿居然活着挺过了阴阳家五灵玄童的选拔进入内院,后来就再无音讯。

直到夜幕在道家的线人称,有个道家内门弟子混入阴阳家,声称见到了一位极其年轻的护法。

白瑶在机关城得到消息,调查了几届五灵玄童的年纪,合得上的居然只剩下那个小孩儿。

于是白瑶托蓑衣客常留意着他,蓑衣客传讯,说小孩儿道号星魂,执行任务时手法过于阴狠,意思是,是否还要与虎谋皮。

彼时白瑶倚着机关城栈道的立柱,两侧及腰围栏,深不见底的山谷长风穿堂而过。

他那么小进阴阳家,无异于自己从小长在鬼谷,该敛的都敛着了,不该做的做多了,哪还有寻常少年的样子呢?

听说他眼睛边上因为练功过激,脸上长了妖邪的纹路。

“是因为这个寻常人才怕罢。”白瑶叹着,随手将布条用内力碾碎撒向山谷。

果不其然,星魂其人与白瑶内在很像,几次见面略作合作便效果卓著,这次蜀山之行更是一鸣惊人,连坐拥雄狮百万的项王都因此夜不能寐。

所以星魂也算...勉强替扶苏出了口恶气罢。

听说他离开朝堂,就是在长公子自戕后不久。

都说他妖邪残忍,试问谁又能蛰伏五年布局毁长生药?

只是天意弄人,未料始皇早死,这毁缺的长生药、伤的竟是项王的心。

话就又说回来了,如此成功的合作,换来的总不会是坑蒙拐骗吧?白瑶发自内心如是觉得。

可现实似乎深深嘲讽了她,姬一虎跟她甚至没走出蜀山地界,就一先一后地扑通倒地。

哎...且不可以己度人啊...

失去知觉前,白瑶记得星魂卸了她的下巴往嘴里塞了颗丹药,后来...

后来她好像还糊糊涂涂地大着舌头说了什么。

...大约是些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星魂似乎哼了一声。

星魂这壮行酒劲儿真的大,白瑶昏睡得极其香甜,甚至没有睡眠过多头昏脑胀的症状。

而且筋脉似乎暖烘烘的,身体里仿佛一颗干旱枯黄的草苗,被人浇了一头天地孕育百年的甘露。

着实是大补特补。

白瑶睁开眼时,自己躺在一个很舒适的地方,手脚都没什么知觉,但后背感觉得到一股鹅绒般柔软扎实的托力。

她现在,应该躺在一张很昂贵的床上。

不仅是少有人以鹅绒入榻,更没几人会用纯金打床帏、金丝织帷幔。

不过看织法似乎不常见,常见的样式百越织工都给她看过。

...这给她送哪来了、这还是中原吗?

异常豪奢的卧榻,目之所及还有帷幔外高大的陶瓶,足有一人高,目之所及就有两个。

高大陶瓶...在中原不作装饰,但可做盛水之用、于西北。

于是不消多说,星魂这欺下犯上的臭脾气小孩儿,是给她整到边塞之外了。

白瑶沉心自查,身体里特别舒服。

嘶...星魂这小子应该是给她吃了什么蜀山秘传的修复药方。

都照顾她到这份儿上了,总不能给她发卖出关,做哪个边塞土财主的通房吧?

甚至值不回药方钱。

白瑶老实地躺着,经脉运着内力,发觉自己这内功竟恢复了快六成!

星魂还是太见外了,怎么不把药方给她塞身上?

这呼呼大睡还修复了经脉和两成内功,天大的好事还真轮到她头上了,不仅如此,还是那个渔叔最开始不看好的小子送她的。

而且一路睡得安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身上清爽,俨然有人悉心清洗,发丝间还飘着一股不属于中原的发油香。

几日就把人从最西南送到西北了,一路还安安稳稳的毫无停顿,须得一架能瞒过众人耳目的上好香车才行。

蜀山巫术、搭配夜幕停在姬一虎十八号据点的车,刚好可以做到。

...虎子有没有被送来?如果她的药是特制的,那最开始的壮行酒估计只是少量的蒙汗药,姬一虎醒了肯定要跟来的。

白瑶调动体内玄寂,周遭居然似有若无地有所感应,但西北多异术,她也不敢大肆以蛊搜索,只能悻悻躺着。

“丁零”

门口的铃声响了,紧接着是脚步声和关门声。

来人初听是高手,再听是剑客。

脚步徐而不缓,衣袂翩动间有风声过剑鞘的特殊声响。

西北有什么厉害剑客吗?白瑶合眼思考着,决定若无大事则按兵不动。

刷啦——

床帏四侧的金丝帷幔被剑气惊起,杀意瞬间如洪水,铺天盖地的拍打在白瑶身上。

大事不妙,“救...”

命字还未说出口,杀气却如洪水归海,又似凶兽从良,伏爬在她耳边。

感到有异,白瑶啪得睁眼,却没想到眼前...

是银发随未褪的杀气飞舞,鲨齿乖顺地回到剑鞘里,视线向上,对上那双鹰灰色的眼眸。

良久,白瑶发出一声颇为响亮的,“...嗯?”

屋外是听着墙角的楼兰女王,屋内是四目相对双双盈满困惑的白瑶与卫庄。

对哦,姬一虎是说了他去西北来着。

让麟儿跟着她去蜀山,上一份线报是四日前,时间...吻合。

“我...你....这是哪啊?”白瑶还是决定慎重地问些无伤大雅的。

眼前卫庄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要透过皮相直看入神魂一般。

半晌,他似乎确认了些,道:“楼兰。”

还真不是中原啊...白瑶不知道此处有无人监视,只能看着卫庄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嘴不敢再说什么。

卫庄视线几乎黏在她脸上,就当白瑶以为星魂是不是给她脸上花了什么花儿的时候,卫庄放下鲨齿出去了,门口隐约传来一阵对话声。

然后卫庄回来了。

手里还端了盆热水,盆缘处搭着帕子。

他将盆放在床边,帕子打湿了轻轻擦着白瑶的脸,帕子拿开白瑶看着帕子上的脂粉,才知道自己被人画了浓妆。

自己平日只稍稍描眉画眼,很少敷粉,卫庄看着不习惯也合理。

“...外面是那位楼兰女王?”

她方才听到卫庄与一个女子交谈,在楼兰有如此规格接待他的,恐怕只有楼兰女王一人。

卫庄洗干净帕子,又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擦,手探到被里去拿她手腕时却顿住了。

白瑶四肢无感,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卫庄将被子掀开个角,白瑶也顺着一丝亮看下去...

好嘛,这穿的是什么?

这还不如不穿。

鹅绒被冷静地被盖上、严丝合缝地掖好,白瑶也侧脸看向别处。

她进出风月之地地次数虽不频繁,但也没见过这种款式,声音里多少有些不自然,“你别说,楼兰民风还挺奔放哈。”

外面迅速离开一串清浅的脚步声,好像是庄重的女王殿下...

快步走远了。

卫庄的脸不知是黑得还是怎么,看着神色不似平日。

白瑶以为他生气了,解围道:“这身不好见人,但睡觉不耽误的。我四肢还没知觉,应该是软筋散类似的东西药效未过,应该过会儿就好了。”

她毫无在意地说了半天,等身子好像能动了,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勾住卫庄拿着帕子的手,“给我吧,我自己擦擦。”

掌心触及温热的棉帕,白瑶刚接过,卫庄便转身去帷幔外坐着了。

她一边擦拭着,耳畔还传来笔尖晕墨稀稀疏疏的声响,白瑶不仅感叹流沙有个好主人。

今夜的帐中格外干热,擦拭过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痒,白瑶擦好后将水盆放到榻边的小桌上,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低声问卫庄:“你有看到我的包袱么?”

听见卫庄起身环视四周却不见回复,看来是她的替换衣裳都被收缴了,要不凑合睡一晚吧?

正想着怎么开口跟卫庄说,他虽不是繁文缛节读酸书的,却也不是流连风月之地的,白女侠认真考虑着分寸与言语的深度时,身后递来一件东西。

她回头一看,是一件玄色内衬,接过来打开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了,“干净的。”卫庄背身道。

白瑶贼眉鼠眼地瞧着桌上打开的玄色包袱也不扭捏,笑道:“那就多谢卫庄大人了。”

一阵悉悉簌簌后,声音静了,卫庄才转身,白瑶笑眯眯地给他展示自己方才捣鼓的成果,内衬对她的身量长宽得多,腰间她从发间拆了条丝带做腰带,袖口长出的部分挽到手肘,下摆荡到膝盖以上。

“我发现我还是挺有做裁缝的天分的,是不是卫庄大人?”

卫庄看着她项间的坠子,“剑都被收了,那个怎么留下的?”

那个?顺着卫庄的目光,白瑶低头一看,朝卫庄挑了挑眉,“啊~这个是卫庄大人送我的定情信物,当然要施个谁都拿不走的术法~”

“你的功力又恢复了。”

白瑶不知该不该撇嘴,如此热切的氛围,怎会有人在意、在意不该此时在意的事嘛!

“是啊,差不多六成吧,这次蜀山之行可收获颇多呢,来来我们细说。”白瑶放过了他,伸手“啪啪”得拍拍榻。

说好细说蜀山之行的,卫庄一靠过来,白瑶正要开口,眼前仿佛炸开金花,满眼五颜六色,鼻腔被冷檀香灌满,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喘/息。

卫庄觉察到她的异状,却未想白瑶的动作先他一步。

两条胳膊嗖得环住他的腰,小脸挤在他亵衣领口算不上轻巧地狠狠蹭着。

卫庄行走江湖多年,少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如果有,多半与有人常做超乎寻常之事有关,比如当下。

似乎手臂被压着不舒服了,白瑶猛一用力,推得卫庄平躺,只见她飨足一乐,翻身坐在卫庄腰腹上,两块膝盖一左一右压住卫庄欲抬的手腕。

嘶...

这两膝盖用了暗劲,很寸得卡在卫庄动就脱臼的方寸。

流沙之主显然没料到她还会暗劲,白瑶这会儿也没那个神智告诉他、都是拜西楚军营那次受制所赐,她特意跟精通此法的玄翦研学的。

只能说从第三个视角看,玄翦不愧是传说中的杀手,暗劲又准又寸,而她学的也相当好。

鹰灰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在白瑶扒开亵衣的领口,柔软的舌猫儿似的舔过比平日呼吸起伏快得多的胸口时。

白瑶这儿舔舔那儿嗅嗅,对着卫庄项窝猛吸一口,满足地慰叹道:“卫庄,你今天好香啊~”

香?只是例行睡前沐浴。

卫庄抬眼,对上白瑶不复往日柔和清明的水墨瞳,漆黑如夜的眼仁下泛着绯红,不仅眼底,脸颊、锁骨、手肘、膝盖处都红得发粉,其余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流光。

方入楼兰时卫庄便听过,在楼兰,床蒂间的药花样繁多,不似清苦黄沙枯守烈阳,楼兰民风奔放,中原称作下三流的事在此不过作乐。

甚至楼兰王室中,都有数种秘传之药,只为王室开枝散叶。

原来是这种药,卫庄看着在他项间肆意舔嗅的人,正如小兽一心喜爱他物时,只会不知轻重地蹭舔。

白瑶趴在卫庄身上后,膝盖的压制减弱,卫庄看准她要把自己蹭掉下去的间隙,将手抽出,扶不住她乱动的腰,转而无奈地托着还算安生的臀。

感受到手抽走的一瞬,白瑶身子僵了,下意识的缩紧脖子,当发现臀下传来托力时,才小心翼翼地放松,重新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紧卫庄,鼻尖轻轻在卫庄脸侧剐蹭。

不一会儿,她的神智开始恢复,箍紧卫庄的手臂渐渐放松。

等白瑶彻底恢复神智,她才发觉卫庄在被自己用一个多么不舒服的姿势锁抱着。

“哈......”

白瑶深深呼出一口气,眼底彻底恢复清明,很抱歉地看着卫庄,“药劲儿过了,刚刚弄疼你没?”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身去看卫庄的手腕,还好只是有点泛红,她捧起来吹两口气,“我想了想,药应该是在我四肢无感时涂在身上的,方才擦拭的工夫扬起来吸入了少许。”

“不愧是楼兰王室啊,这药无色无味质地如烟,完全骗过了我。”白瑶叹道。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趴在卫庄身上,这一起身,屁股结实地压着卫庄。

这一压可不好,肌肤隔着相同的衣料相接之余,闷闷的水声亦在深夜如莺啼般炸开寂静。

“呀!”

白瑶赶紧跪起来,杏目急的要滴出水来得盯着卫庄,“把你衣带解开。”

卫庄愣了下,立刻解开衣带,亵衣被白瑶行云流水地卷走。

只见她蹦下床,一手抱着卫庄热乎的亵衣,一手挡在屁股后面,“不许看!”喝止了卫庄险些跟来的目光。

白瑶鬼鬼祟祟地从屋门探出头,只见门口放着一盆热水,水中有块暗红色的石头,似乎是它一直维持着水温。

盆边还有一个小碟,上面是皂角之类的清洗之物。

她将盆端进来,余光还盯着卫庄看他有没有不守约定,寻常断不会如此,只是今夜太...混乱,白瑶手里加速将弄湿的地方加着皂角搓干净,再用内力烘干。

卫庄被迫看着毫无光亮的墙,手边递过来内力暖干的亵衣,白瑶嗫嚅着,“...给你洗干净了啊。”

卫庄点了下头穿回身上,白瑶本想跨过他睡,只是这会儿怎么也不想做那个姿势,卫庄侧身收了腿给她留了上去的路,白瑶感激地爬进里头背对卫庄躺下。

药效过后她已经很累了,但总觉得还该和卫庄说些、或是解释些什么,可脑子混沌的困意不分场合地袭来,提醒她身体仍未完全恢复的事实。

可总不能就这么...白瑶昏昏欲睡之间,只记得说了声,“...我很抱歉。”却不记得眼角流下的泪。

不论得到过怎样的承诺,从小不懂守护所得的人、总会为占有感到歉疚。

卫庄却听着她沉睡时的呼吸,夹着做噩梦时才有的低泣,看着几乎要缩成一团跟他搁开十万八千里的身子。

鹰灰色的眸中翻涌旧忆,名为谴责的回忆差使他做些什么才能缓解此刻胸中郁结。

鹅绒被轻轻落在白瑶身上,盖被的人已经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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