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斩情

兄长在府衙对簿公堂,尤蘅既为手足自然不当缺席,方才他隐匿在人丛中旁观,是以,张谦方请衙役传召,尤蘅便立即跟随此役跻身堂内。

张谦简捷了当,“尤二公子,适才方氏所言,你可听清楚了?”

尤蘅微微作揖,恭敬地回:“禀大人,草民已听悉。”

张谦:“可存需正误、辩言之处?”

尤蘅见兄长紧紧地锁盯着自己,除此之外,斜里另有道灼热的视线向他投来,尤蘅并未回觑,却知晓,此人定是方絮因。

尤衡自知其兄尤衍愚笨,未承想,他倒一身是胆,尤衍竟当街堵截京官一众,虽无人因此丧命,却闻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及其下属为此负伤,更殃及过路平民。

此行虽走险,却顺遂令京官暂且难临府衙审理此案。

尤蘅心中讪笑,他不知尤衍是否残遗线索端倪,更不知大理寺少卿能否将此事推查至尤衍身上,因是张谦审结,他更无从断定此案胜者当为何人。

尤蘅只知,他万不可冒此风险惹兄长猜忌。

哪怕他曾对月起誓,许小娘子万般将来,亦不可以自己的性命与前程涉险。

三娘温婉懂事,想必能理解他的苦衷。

思及此,尤蘅回道:“方氏诚然于幼时偶救草民,然……草民对方氏,并非男女之情,方氏对草民心生爱慕,日日蛮缠,恰逢其母猝发急症,碍于方氏幼年相救之恩,草民遂赠百银予她为母医治,没成想,到了方氏口中,竟成了‘两情相悦’?实教人难解。”

倏闻拊掌喧笑之声,众人循音望去,见是尤衍。

他将才的着慌之色已退,此时正朝方絮因跪处挤眉嘲弄,“听见了吗?方娘子,阿蘅与你无情,从始至终,皆是你自作多情地对阿蘅痴缠而已!”

定是阿蘅烦厌此女,怎奈他处身淮城素有“君子”之名,不好将人推拒得太冷情决绝,方才出此下策,借他为其父寻陪葬女,顺势将此女推入死境,好闹得个清闲。

尤衍心下纳罕,他的这位弟弟,平日里端得惯是一副翩翩仁人君子风,未想,假面下竟与他一般龌龊腌臜。

阿蘅也真是,所行何必如此迂回?若他尽早相诉被此女痴缠一事,他这个做兄长的,必定亲手助他了结此女。

方絮因将额抵地,如此姿态已维系良久,久到方砖的清寒直逼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如梦初醒。

方絮因犹记,踏入赴往尤家的喜轿前,她将母亲托付予尤蘅,令他时常遣人打探其母近况,然她的母亲,以至饿殍皆无人相救,是他一时疏失,或则有意而为?

她想赌一次,如今处身内堂,闻他所言,只当一腔赤诚喂了猪。

他畏其兄猜忌,不惜出言伤她。

她自小活在一片阴晦下,直至于一方枯井窥得她的光,而今,此光再不复见。

她明知自己与尤家二公子是为殊途,早应摈弃此等虚情。

方絮因抬首,语调平静,“是,民女痴缠公子,活该招满堂笑话。”

堂内唯有尤蘅接言,“爱恨嗔痴,人人有之,岂会因此闹笑谈?方氏,无人笑你。”

至此,他仍竭力维系假面,不舍脱去这一身“贤人君子”名。

方絮因日前已于狱中书下诉状,陈言命案经由,其兄尸身亦已查验,若张谦再无所问,便只余定案。

不论处身内堂或是衙外坐观的百姓,众人皆已猜得七八分,张谦偏颇尤家,此命案虽与尤家不甚干系,然则,方娘子倘若定罪,便如斩断祝娘子的左膀右臂,此案若定,尤衍以活人作殉的案子大抵也就定下了。

此局,两位小娘子定将棋输先着。

祝好吊胆提心,紧蹙双眉,她惶惶觑向旁侧的方絮因,待众人皆论方娘子身将沦为阶下囚时,张谦其后之言直令万众瞠目咋舌。

“此案倒与方氏是否倾慕痴缠你无关,百银既然确从尤二公子处所得,来路明正干净,便无妨。”张谦将注目直落方絮因处地,他缓缓拨转指间一枚玉扳指,“方氏,无须伏刑狱。”

众人连连叫惊,尤蘅亦未料得此果。

尤衍素来心直口快,他喝问道:“张大人!此女杀兄既为实事!为何至此却是一句‘无须伏刑’?此行有违官道!更令其兄亡魂难以在九泉下安息!”

“方氏后脑与胸脯因受硬物撞击留下创痕,方氏于诉纸明书,此伤为其兄以山石捶打所致,经验查,方氏并未扯谎。脑与胸为躯体要害,故判施暴者已对方氏下杀机,方氏出于防卫,失手将其兄误伤,之后,方氏并未补刀,反拼力将自己的兄长拖行医堂朝向,可见方氏并非有意弑兄。”

“而其兄,将用以为母亲诊病的百银挥霍赌坊,归家行途偶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小妹,俩人因母亲丧亡诱发口角,其兄拾起山石与方氏厮打,更欲将其妹戕害。”张谦言此,直视尤衍问道:“其兄当先出手,方氏出于自卫,本官如何有违官道?”

尤衍不甘心,“为何方氏杀害其兄意属正当防卫?而方大郎,只不过以山石作殴方氏便成了杀机?!她又没死!张大人如此判案,于理不公罢?您这般妄定命案,恐难服众。”

“此事亦好通解。”张谦以指尖点叩堂案,“其兄施暴方氏不止一处,且尽数朝方氏的要害捶打,其兄掌心留有因握石发力而擦磨皮肉的痕迹,若言此痕为方氏将其兄杀害后所造,依掌间天成般的走势,此法难成。”

“而方氏,仅伤其兄一处,况且此伤并非要害,不可致他当场气绝,若方氏对其兄厌恨至此,欲将他蓄意杀害,方氏缘何未补刀?更欲将兄长拖行医堂?不料其兄在行途失血身亡,方家住地城郊,此行无人觑见,她若蓄意而为,何苦自行投案?”

“这……”尤衍磕巴片刻,忽又一口咬道:“定是此女故意为之!她兄长虽因失血过甚而亡,然此案首尾,皆为方氏下得一盘棋局!方氏如此行事,只为洗去己身嫌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啊!张大人!”

祝好再难容忍尤衍这厮咄咄逼人的气盛,方絮因身背‘凶犯‘之名不好怼言,便由她来说:“蓄意而为又如何?”

此言尽显嚣张,分毫不亚尤衍临堂的倨傲模样,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祝好,她仿若未觉,只朗声论辩道:“命案事发时,只方氏与其兄在场,此外再无第三人。是以,此案只得从尸首、凶器、诉状、及其事发地搜寻的有效佐证定案,而此案的审果,便是自这些凭据中推断所出的,敢问尤大公子,您莫非疑忌府衙判案?”

祝好未予尤衍喘息强辩的间隙,她接言道:“倘若真是方娘子故意而为,你又以何为证?铁案之本,必依实据。其兄以山石先手与方娘子厮打,方娘子此身创伤作不得假!长兄因一己之私令其母活活饿殍亦作不得假!”

“若依你所言,其兄明知母亲身患病症,双腿缠疾难以下地自居,他仍然不顾母亲死活地将救命钱用以浸淫赌坊,其兄此行便不算他故意为之了?母亲因他西去,饿殍而亡……临前该是身受何等熬煎苦痛?方家大郎,岂非背负命案的恶徒?”

祝好深呼一口气,“再如何严丝合缝的律法,亦有隙缝可钻,是以,大成开国至今,仍于国律上不断补偏救弊。若其兄仍存于世,他亦难因此伏狱,可笑尤大公子满口‘公正’,临此万众,你不应最知‘公正’无用吗?倘世间存绝对的公理,尤大公子应早于初审时伏罪。”

“若真如您所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敢问尤大公子已殒身几遭了?”

尤衍脸色发青,咬着后槽牙忿忿道:“你个贱蹄子休要黑言诳语!”

祝好懒得睬他。

“唯有自己清楚,平生诸行是否无愧天地,无愧良心。”祝好眼望衙外百姓,“方家大郎此行,不该死吗?依我看,他死有余辜。若他未陨,其母之死,也只会因他的一句‘疏失’而掩!”

众观者皆因祝好此言敛声论议,正待此时,不知何人高喊:“该死!方大郎有违孝道!死有余诛!”

一人起首附和,百人、千人、万人对方家大郎的谩骂如潮水般接踵而至。

此子不仅令其母饿殍病榻,事后更欲对胞妹痛下死手,方家大郎不堪为人!

尤衍见此,活生生将话茬儿哽噎在喉。

张谦高坐明堂,目视此况,面上竟无怒色,待声息渐没,他方言,“然其兄确因你身亡,你兄长娶有发妻,若其妻不忿此案审果,或可向你索求金银,再或……复审此案。”

此言方落,差役携一女子缓步入堂,然女子面容憔悴,眼底乌黑,她行前应处身家中作务,因此将袖管撩至臂弯处,可其肤竟是红肿乌青一片,倒不知因何至此。

熟知方家之人早已瞧出此女来头,正是方家大郎去岁娶进门的小娘子姜氏。

张谦未及问话,姜氏已然落跪,众人皆吃紧此女会以何恶言咒骂方氏,更惊奇她是否会复审此案,抑或令方氏予以重金抵偿。

尤衍最是期盼此出好戏。

姜氏俯身拜下,起身时言:“民女愿与方氏讲和,无须金银,更不必复审。”

估计还会走最少两章剧情(审案),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剧情无聊…

女主跟女二后期都会有自己的事业,女二也会彻底摈弃渣男,想写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想写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本书大概率没有雌竞,有雄竞(偷偷摸摸),毕竟男二小春也喜欢翩翩,当然啦,小春也不只单单是促进男女主感情的调味剂,他也会找到自己人生。

女主女二都是好宝宝,不会只是背景板。

而写审案的原因也很简单,想让男主在点点滴滴中发现不一样的女主,而不是很突然的就爱上了,每个女孩子上身都有闪光点,而女主一心求公理的倔犟不服输的性子在以后的剧情中也会救赎到男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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