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眼看梓榆的伤势渐渐痊愈,体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整日拉着玲云儿在后院练剑,却总是碰见檀道济的新婚妻子魏春兰,那魏氏倒也是个乖巧明理的人,对她们总是照顾有加,梓榆心中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从没有好脸色对人。玲云儿心中明白,梓榆出身高贵,先帝爷又对她宠爱有加,加上她常年在军中征战,战功无数,自然骨子里有一股傲气,陈涛的死已经让她揪心不已,现在居然被抢走了心上人,自然是一肚子的怒火,倘若继续留在将军府,怕是迟早要闹出乱子,不如寻个由头,带她出去走走,抑或回荆州大营,也总比每天在这里跟魏氏大眼瞪小眼的好。

成儒和小珂每日寻访故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玲云儿忧心这许多事,却不敢忘了自己下山的目的,“渠莎”,“车渠公主”,这两个名字,始终在她的脑海浮现,“渠莎”属“疏勒”国,虽距离建康万里之遥,她仍打定主意要去西域,可是又放心不下梓榆和成儒、小珂,一时难以取舍。

是日皇帝召见梓榆,对她从蜀地带回的蜀锦爱不释手,“蜀郡偏荒,蜀人野蛮,竟得如此宝物!朕心不安!”刘义符摩挲着前方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蜀锦,“梓榆妹妹,若没有你如此骁勇善战,朕何来这千里蜀地、万里江山,朕不能没有你啊!”他说着,偷偷瞟了一眼梓榆的脸色,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道:“蜀地蛮人难以驯化,蜀郡若没有妹妹镇守,恐怕生乱,那朕就再也看不到如此精美华丽的蜀锦了!不如朕封妹妹为平西郡主,为朕镇守蜀郡如何?”

梓榆头也不抬,都懒得看刘义符一眼,可这个小人现在是皇帝,他左右着白叶国的命运。只见梓榆上前跪下,“谢陛下隆恩!梓榆受之有愧,实不敢当郡主之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待刘义符回应,她又道:“但若陛下为蜀地担忧,臣愿请命驻守蜀郡,保我大宋疆界无虞。”

皇帝听言,大喜,连连称好,遂下了圣旨军令,命梓榆率部即日启程,前往蜀郡驻扎。

梓榆心中明白,蜀锦虽是宝物,但刘义符实则是忌惮她刘梓榆,虽然她不是皇族血脉,但是先帝视她如亲生一般,在皇族中的地位不亚于公主,在宗室里更是举足轻重,再更何况梓榆文武双全,在军中的威望甚高。现今刘义符在龙椅上尚未坐稳,万一她在宗室里拥立他人为帝,刘义符的皇位就难保。所以,只要她在京城一天,对他的皇位就是一巨大的个威胁。现在倒好,假借蜀锦之名,美其名曰镇守边疆,实则流放发配,任凭她刘梓榆再厉害,她无兵无权,在那边塞蛮夷之地,也轮不到刘义符亲自动手,刘梓榆迟早战死他乡。

对于刘义符的诡计,梓榆了然于心,可是她也不想继续待在将军府,待在建康,干脆就称了那厮的心意,去蜀郡,再也不要回来。

从大殿退朝下来,熙熙攘攘的百官之中,只见娟儿姑姑奉了一个食盒前来找梓榆,“大人万安,太后娘娘想念大人,特命奴婢给您送一些您平素爱吃的糕饼。”

梓榆笑嘻嘻恭恭敬敬接过食盒,“谢太后恩典,有劳姑姑!”

却见娟儿姑姑看看梓榆,又看看食盒,偷偷给梓榆使了一个眼色,梓榆会意,提了食盒出了宫门,径直朝将军府而去。待回到将军府,梓榆与玲云儿说了皇帝的旨意后,关门闭窗,小心翼翼打开食盒,掰开糕饼,里面果然夹了一小片锦帛,梓榆摊开一看,是娟儿姑姑的字迹,上面的内容非常简短,只有:美人兰!

美人兰!难道就是害死她母亲的美人兰!

玲云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母亲的思念瞬间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湿了眼眶。

“美人兰?什么是美人兰?”梓榆一脸疑惑,“云儿姐姐,你怎么哭了?”她看着玲云儿。

“这是一种剧毒的植物,以人为食。”玲云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它的汁液提炼后能短时间令人精力充沛,而后杀人于无形,医者无从寻迹。”

“剧毒!难道娟儿姑姑想要告诉我们,先帝是中毒而......”梓榆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她迅速清理思绪,“既然无从寻迹,娟儿姑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玲云儿摇摇头,“要想查清楚这件事,就必须找到剧毒的来源。”

“姐姐可有什么线索?”梓榆问她。

“美人兰源自西域昆仑山北麓,也就是于阗国境内,本只是一种生长在高山峭壁的植物,因其开花形似白衣婀娜美人而得名。其性极阴,微毒,可入药,西域人常将美人兰提炼的汁液作提神壮体之用,但不可过量,否则其药性反噬,会使人暴毙而亡,且无迹可寻。”

“这么厉害!”梓榆惊呼。

“即便如此,”玲云儿接着说道:“美人兰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美人兰植株不可迁移,离开了昆仑山的峭壁,美人兰便无法存活,而且采摘下来的美人兰和提炼的汁液都不易保存,只消一个昼夜便会化为白水,毫无药性。”

“那这美人兰怎么可能万里迢迢运到建康来毒害人?”梓榆更弄不明白了。

“因为有人想出了一个这世上最恶毒的法子,”玲云儿强忍住泪水,因为心底的恨攥紧了拳头,“用人作盅!”

“什么!”梓榆惊呼。

“只有使女子吞下美人兰的果实,美人兰就会以人的血肉为壤,在人体内生根,直至人油尽灯枯之时便冲破躯体,开花结果。在此期间,宿主的血液内即含有美人兰的毒素。”玲云儿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自从她在银狐师父的书房看到这段记载,心中便无数次想到母亲那时的痛苦无助,想到残害母亲的贼人用心何其歹毒,冲天的仇怨就像一团烈焰简直要烧破天际!

“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之人!”梓榆闻言,气愤难平,一拳打在桌上,差点把桌子锤了个粉碎。

“美人兰在人体内生长蛰伏最长不过数月,过后,人死花开,而贼人费尽心机把美人兰运至建康,定不会只用这一回,”玲云儿整理思绪,恢复了平静,“他们一定有一个秘密的所在,圈养着无数受害者,以不停滋养美人兰。”

“找到这个地方,就能找到幕后真凶。”梓榆站起身,恨不得马上出发。

“梓榆莫急,”玲云儿道:“美人兰毒液保存不可过一昼夜,且偷运毒药进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一定是有宫人携美人兰于体内,进宫之后,取其血为毒,谋害陛下。”

“那我们只需要查最近几个月内有没有宫人出宫和死亡,就能找到线索。”梓榆想了想,道:“禁宫重地,出入必有记录在册,都在宫内专司保存史籍档案的东观内。”她挤了挤眉毛,调皮地笑道:“姐姐可愿与我夜闯禁宫?”

玲云儿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这也许是找寻她母亲身世的唯一线索了,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一丝希望。

入夜时分,云遮月暗,姊妹二人换了黑衣,各揣着一捆麻绳,从将军府后院翻墙而出。将军府四周都埋伏着典签的探子,先帝爷虽然委派了典签帅监视宜都王刘义隆和他的幕僚,但是因他对宜都王宠信有加,典签就算想构陷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刘义符那厮登基,檀道济又身处京城,一旦被典签发现行为举止稍有差池,就会直接威胁到宜都王。所以梓榆只能万事小心谨慎,她们悄悄避开典签的密探,一路飞檐走壁,毫无声息地腾跃在建康的夜空,直到禁宫墙角下。躲过了巡逻的禁军,玲云儿运起银狐师父的腾云轻功奋力一跃而起,旋即顺势使出元豹师父的窜天爪,噌噌噌便悄无声息地跃上城墙,紧接着,她放下麻绳,梓榆顺着麻绳三两下就爬了上来。她们沿着城墙迅速前进,在遭遇巡逻之前跳上宫内的屋顶,再从屋顶跳下,前行一刻钟左右,来到内宫墙下,二人又故技重施,翻过宫墙前行不多久,便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内数座小楼矗立,院门上挂着先帝爷亲手所书“东观”。

进到院子里,两边的厢房是宫人的住所,绕过正殿,后院八栋小楼呈一个圆整齐环绕,暗合阴阳八卦,小楼中间围着一座主殿,楼与楼之间修有通渠相互隔离,四角处又有好几口大缸,应为防火之用。八栋小楼分门别类收藏着史籍经典、诗词礼乐、历朝舆图、地方县志、朝廷文书、百姓户籍、医药工木等珍贵文献,藏书包罗万象,涵盖古今海内,其中就有宫廷事务的档案。八楼藏书由专职内官直接监管,并时时更新,大到百官言行朝廷任命边关过境文书,小至百姓丧葬嫁娶户籍变更,记载极尽详实,又有御史台层层审核,绝少错漏。

中间的主殿是典签处,典签处设典签帅数十人,直接向皇帝汇报,典签帅下设典签使若干,典签使又各自养着一干密探。这典签处由典签主帅坐镇,专司整理从各地搜集到八栋小楼的文献记录中有价值的情报,如果有贼人犯下重案,典签处便可根据各地户籍州府文书,查到他自出生那天起所有的相关资料,令贼人无所遁形;又若边塞过境商队夹藏兵器,密奏传至典签处后,典签处循迹暗访,不日便可查出朝廷中有人里外接应意图谋反。其断案之奇效,甚至可以在贼人未动之际便已洞悉一切,深得皇帝信任。

而奉皇帝御诏,驻守各地藩王行馆的各典签帅,使监督之责,他们的密奏每日向远在建康的皇帝汇报藩王的一举一动,各地藩王无不忌惮,连出府赴宴都要事先向典签帅请准。这些典签出身寒门,骨子里就蔑视藩王权贵,其虽官居只有七品,却位卑而权重,藩王们稍有不慎就会被典签编排,然后到皇帝那里参奏一本,全族性命便系于一线之间,让人不得不叹服皇帝陛下的权力制衡之术。只因先帝仁厚,又十分倚重有军功的王侯,各地典签不敢太过造次,如今刘义符上位,这些鼠辈宵小正蠢蠢欲动。

二人径直走到储存着宫廷档案的小楼跟前,这里洁净异常,门窗廊道一尘不染。

“姐,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容易了么?”

玲云儿想来,也确是如此,堂堂“东观”,怎会如此守备松懈,这里表面清静,莫不是内藏机关?她环顾四周,屏息静气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周遭的声息气动,确定除了外面偏殿内酣睡的宫人,这里并没有埋伏的军士。她试着轻轻推开门,门轴里抹着厚厚的油脂,没有一丝声响,门后没有连着什么要命的机括,二人闪进小楼,又轻轻合上门,贴着墙角缓缓而行。

梓榆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在漆黑的小楼里竟幽幽地发出黄绿的光,光线略显微弱,照亮二人的脚下却是足够了。玲云儿看着那珠子,十分好奇,梓榆不无骄傲的轻声说道:“这是东海深处巨型黑鮟鱇头顶的海翎珠,能感应人的阳气而发光。”

玲云儿原本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个海翎珠的记载,现在亲眼见到还是不免惊叹于天地造化,鬼斧神工。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们看到楼内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先帝的题字“自知者善行兮,知人者善度。”题字下方的条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本“东观值守操典”,想必里面记载着内官打理观内事务的规程。操典两边,还摆放着两盏高高的铜灯。

楼里分左右两边,立着很多书架,上面整齐码放了许多书籍,如楼外一般依旧是一尘不染。

“记载宫内事务的册子,应该就在这里面。”梓榆轻声说道。

可玲云儿总觉得不对劲,这里看似书籍繁多,可是在书架上都是平摊摆放,这样一排书架根本放不了几本书,实在浪费得很,况且历朝宫廷档案文献何止千卷,绝不止她们眼前所见这些!

梓榆不明就里,上前正要拿起一本册子,玲云儿急忙拦住她,面对梓榆疑惑的眼神,玲云儿摇摇头,又指指那册子。她们俯下身仔细观察,竟发现每一本小册子上,似乎都有一层薄薄的浮灰。怎么可能!楼内分明处处都打扫的很干净,怎们偏偏这些册子上落下这许多灰尘。

玲云儿越想越觉得可疑,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借着海翎珠的微弱光亮,摒住呼吸,拿簪子轻轻拨动小册子,册子上的灰尘却没有落下来,反而牢牢粘在册子上,随着角度的变化,那些灰尘竟然变了颜色,再仔细看,原来那些所谓的灰尘,其实是无数极其细腻的晶体,粘附在每一本册子上!

玲云儿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把册子落回原处,拉着梓榆慢慢远离书架,梓榆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危险的物件,否则玲云儿不会这么紧张。

等到离了书架一丈开外,玲云儿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断魂草!”

“断魂草?什么是断魂草?”梓榆问她。

“这是好几种剧毒的统称,皆因毒性猛烈,顷刻间便可夺人性命而得名,又因其形似粉尘,可粘附于书信物件之上,只要有人触及,立时毙命!”

“皇宫内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梓榆不禁后怕起来。

玲云儿环顾小楼内,道:“这八栋小楼,恐怕是防范贼人的诱饵,”她看向梓榆,“我们可能被困住了。”

梓榆闻言,连忙去推门,哪想来时完全没设防的大门,却被牢牢反锁,任凭她怎么使劲,依旧岿然不动。

“我们合力将这门击碎,便可出去了。”梓榆说道。

玲云儿却摆摆手:“不可!你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了么?”

“可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别急,我们现在还没被发现,还有机会继续探查。可一旦我们击破大门惊动了禁军,便再难有机会进来。”面对梓榆略显焦急的脸庞,玲云儿慢慢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机关,能带我们出去,我们仔细找找。”

二人苦寻半天无果,眼看一个时辰快要过去,两个人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玲云儿回到中间,仔细看着先帝的手书,她总感觉有哪里不正常。她仔细检查桌子上摆放着的物品,题字挂在墙上,桌上摆着“东观值守操典”,两边立着铜灯......

“铜灯!对了,就是铜灯!”玲云儿缓步上前,仔细摸索铜灯上的机关,跟着她仿佛摸到了什么,原来其中一个铜灯上环绕的花纹可以转动,只见玲云儿轻轻转动圆环,铜灯内部传来机括运转的铿锵声,有希望!

待玲云儿转动到位,整个条桌突然慢慢升起,又转动到一边,露出了下面一个通道的入口。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欣喜若狂,果然有条暗道!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