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海翎珠微弱的光亮中,二人顺着石阶缓缓而下,三五步之外梓榆便难以分辨,玲云儿却两眼发出金色的光,好似猫儿一般,在黑暗中洞悉一切。

渐行渐远,湿冷的密道中一阵阵阴风低声呼啸而来,让人很不自在。忽然,玲云儿感觉到空气中一阵微微的颤动,她立刻转身护在梓榆的面前。不待梓榆反应,一阵箭雨扑面而来,密道内毫无遮掩之处,箭雨裹挟着一股妖风,所到之处,砖石皆破如朽木,这骇人的力量令梓榆胆寒。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杀死陈涛的暗器!

箭雨呼啸而过,梓榆却毫发无损,竟是玲云儿为她挡住了所有攻击!

“云儿姐,你——!”梓榆眼泪都要涌出来,她已经失去了陈涛,现在玲云儿又替她挡下箭雨,她的心几近崩溃!

玲云儿却咯咯傻笑,“没事,我有师傅教的混元真气和金刚护体,你看!”

只见她浑身滚烫,正丝丝冒着白气,筋肉坚硬似铁,纵使箭雨锋利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肉,却竟然没有伤及经脉内脏,这样的功夫梓榆闻所未闻!换做他人,早就皮开肉绽,筋脉尽断,血竭而亡!

玲云儿自然是早有准备,她在陈涛遇害的地方,发现很多水渍,再看陈涛身上的伤口,似是无数利刃所为,便判断对方使出的不是一般的暗器,而可能是古籍中所载早已失传的“飞雪万刃”。相传这是一门极其狠辣、至阴至寒的功夫,修炼者达到化境之后,竟可以凝气为水,结水成冰,以冰作箭,再用强大的内力把无数冰箭射向对方,密集的箭雨所到之处削皮断骨,金石俱碎,威力巨大,避无可避。

如此恐怖的武功,却没有吓倒玲云儿。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冰箭至寒,遂以猛火攻之。她运起混元真气,在周身化作一股滚滚热流,虽然以她的内力,不足以瞬间化冰为气,却也令冰箭的威力大减,而她借由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致密如铁护住血脉脏腑,便能扛下这一击,力保梓榆无虞,虽不免受了些皮外伤,却无大碍。

既然对方已经断然使出杀招,那此刻她们已然身在明处!无暇自顾,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以攻为守,玲云儿立刻拉起梓榆朝密道深处飞奔。海翎珠昏暗扑朔的光照下,梓榆看到玲云儿背后衣衫尽碎,露出健美的背上无数的细小伤口,还在不停渗出血来,她的心痛到滴血,潸然泪下。直到一个转角,梓榆强拉住玲云儿,拿出随身的止血药粉敷到她的伤口上,又脱下自己的黑衣,替她换上,露出身上先帝爷御赐的金丝护甲。临出发前,梓榆要把金丝护甲给玲云儿穿上,她却怎么都不肯,“我有真气护体,你更需要这个。”

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过后,二人立刻起身,朝密道深处奔去。忽然,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飞奔!她们加快步子,冲上去一前一后围住了那个人影。那家伙哪里肯束手就擒,直见他周身一股寒气聚集,双臂展翅一挥,两枚寒冰做的匕首呼啸着分别飞向梓榆和玲云儿的面门!她们反应奇快,侧身用剑格挡,冰剑深深扎进石壁。梓榆猛地冲上前俯身一个扫腿,偷袭者失了支撑重重摔倒在密道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梓榆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扑上去就要补一刀,却被玲云儿拉住。

“等等,”玲云儿蹲下身,“你看看他。”

梓榆满心疑惑,一个刺客,就地解决掉就完了,还琢磨什么?

她举着海翎珠凑近偷袭者的脸,幽暗的光下,竟浮现出一幅孩子稚嫩白净的脸庞!

这是一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一二,她的头发因为常年修练至阴至寒的武功而净数变得银白,与稚气未脱的圆润脸蛋形成巨大的反差,一袭紧凑干练的白衣白裤用银线绣着风雪流云,甚是好看。

“竟然是个孩子!”梓榆惊讶不已,“你是什么人?”她问那孩子。

女孩子默不作声,只喘着粗气,瞪大两只眼睛,看着她们二人。玲云儿摸了摸她的脖子,“这里有一圈红痣,她可能被人用神祗草毒哑了。”

“什么!”梓榆断然不敢相信会有人对一个小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这孩子体质异于常人,可能这就是她能练成飞雪万刃的原因。”

“难道刚才偷袭我们的就是她么?”

“你也看到她刚才使出的那一招拂袖寒雷,这门功夫叫做义绝心经,相传数百年前,一位前辈历经情劫,一夜白发,心死而寒意入骨,终练就了这一套至阴至寒的绝学。可凡人皆难抛七情六欲,无法做到前辈那般心如寒冰,始终不能掌握其中精髓,这门武学就渐渐失传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已经练到这个地步!”

“你是说,陈涛就是……”

她想着陈涛的惨死,想要举起剑,却下不去手为他报仇,这个曾经反复在她脑海重复的事情,现在却无法付诸实施。她含着泪咬破了嘴唇,稍微松脱了扣住女孩子的手,女孩子立刻挣脱出一只手臂,挥袖就要发招,玲云儿一掌把她打晕,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此事一定有幕后主使,找到他才能为陈涛报仇,我们走吧!”玲云儿道。

二人只得继续前进。

不出五步,一股邪风直刮到梓榆喉咙,她猛地往后一闪,紧跟着又是一连串重击袭来,速度之快,力道之重,就像塞外大漠上常常刮起的黑沙暴,裹胁着无数刀锋,朝二人席卷而来。这绝对非常人之力,梓榆避不及,鬓角的青丝被削去一片,脸上也被剑气划出一道血口子。玲云儿赶紧呼地一把将她拽回到自己身边,捂住她的耳朵,聚拢真气于胸,朝着黑暗中的来袭者一声大吼。

伴随震耳欲聋的吼声的巨大气场,密道内的空气都被极速卷起,刮擦石壁在四周迸发出火花,在黑暗的密道里格外耀眼。纵使是恐怖如黑沙暴,也被摧枯拉朽一般,顷刻间破散无遗。

偷袭者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毫无招架之力,直接被疾风重重掀翻在几丈之外,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借着四周闪现的火光,玲云儿定眼一看,倒在地上的,竟然又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只见他双手各紧握一柄短刀,瘫软在地上,看着玲云儿和梓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继续攻击,可骨骼尽断的四肢丝毫不能动弹,只有他的躯干在冰冷的石砖上艰难地蠕动。

“破风刀!”玲云儿默默说道,“又是一门失传的绝世武功,没有常年的苦练,是不可能有这般的境界。”

什么人会利用这般幼小的孩童,练习这些刁钻的武功,其心之险恶,其心可诛!玲云儿看不下去了,她拉起梓榆绕过男孩子,继续朝密道深处前进。

走过长长的密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内灯火通明,十几根硕大的石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洞窟的中央架起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正坐着一个人!

“真是奇才!”高台上的人发话,铿锵有力的男声在空空荡荡的洞窟内回荡悠长,“千年难得一见啊!哈哈哈哈!”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高亢怪异。

“何方妖人?”梓榆大吼。

她们一边防备着暗处的伏兵,一边接近高台。

“莫怕,此处只我一人,”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索人魂魄的贪婪,“婉儿公主,可否告知在下,您身边这位姑娘,来自哪座仙山,师从哪位神仙?”

“你认识我?”梓榆惊讶于,诺大的中原,除了皇室,世人皆只知她是先帝最宠爱的义女,却不知她的身世,而远在东海的故乡,白叶国的上上下下也只是知道她在建康的皇宫之中做一个不入流的女官而已,眼前这厮,竟然知道她的本名!

男人摊开双手,“普天之下,尽收于这东观之内,”不无自豪,他向天抱拳,“在下承天恩,得窥一二。”

“外面的两个小童是你的人?”梓榆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比起觊觎她的身世,她更愤怒于他利用无辜孩子的卑劣!

“在下不才,本以为那两个小厮,可堪大用,可惜遇到了姑娘你。”男人朝着玲云儿笑道,“恕在下眼拙,竟不知姑娘的功夫出自哪门哪派?”

“这就是幕后之人了!”梓榆懒得跟他废话,举起剑奋力一跃,直朝那男人的面门杀去,玲云儿也运气腾空而起。二人就要杀到男人眼前,玲云儿却忽然感觉一阵异样,她立时一把扯住梓榆,却已来不及。

“嘭!”

两个人在半空中忽然重重撞上了什么。玲云儿奋力维持住平衡,稳稳落地,梓榆却摔地眼冒金星,她摇摇脑袋,迅速站起身,眼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她们和那男人中间。

“这是什么机关,竟然无影无形!”她叹道。

“好像是一种晶石,无色无影,却坚硬无比。”玲云儿摸着面前那道看不见的墙,墙面冰冷,光滑如镜,看不出有多高多长。有这道墙的阻隔,她们伤不到那男人分毫。

“恕在下无礼,”男人拱手躬身道:“此乃绝影壁,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儿,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哼!”梓榆扬起高傲的下巴,“你是什么人?”

“恕罪,恕罪!”男人一脸贱笑,“在下鲁莽,竟忘了自报家门,”他拱手作揖,“在下司马燃,只是典签处一个小吏而已。”

“为什么袭击我们?”梓榆问他。

“二位夜闯东观,擅入典签处禁地,难道在下还要夹道欢迎么?”司马燃的语气抑扬顿挫,夹杂着嘲讽和戏谑。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啊!殿下问的是那件事。”司马燃恭着身搓搓手,“哎呀!这个,恕在下无法告知,在下官职卑微,哪里能揣度大人们的心意。”

“淮水河上偷袭我们的也是你的人么?”

他摆摆手,“这个确实不是在下的手笔。”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么?”

“殿下息怒,在下只是典签处一个专司令旗的小吏,每日往来不过是些在下亲手栽培的小厮们,实在不知如何为殿下解惑。”

“你栽培的!那两个小童为何年纪轻轻却已经练就一身失传绝学?”玲云儿问道,“义绝心经和破风刀绝非凡人可轻易练成,更何况年幼无知的孩童!”

“姑娘慧眼!”司马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姑娘可知这天下之大,有多少孩子天生就与众不同。他们性情怪癖,举止无常,甚至无法像寻常人一般言语。不管是哪个人家得了这样的孩子,多半会当做是神明给家族的惩罚,待他们如疫病一般,心思慈悲的把孩子关进牛棚,就此一生与牲畜为伴,要是心狠一些的人户,就沉湖了事。”司马燃摇摇头,“真是暴殄天物啊!”

“殊不知这些孩童虽性格怪癖,不善言辞,却天赋异禀,常常能轻易达凡人所不能及。你们也见识过外面那两个小厮,他们一个心境至真至纯,毫无半点七情六欲,一个神思迅捷,身手更是疾如风,正是练习义绝心经和破风刀的天选之人。”

“可练习这样的武功,会极大的摧残孩童的身体,你们的心思堪比蛇蝎!”玲云儿道,梓榆恨得牙痒痒。

“我们把他们买回来,锦衣玉食,还教授他们绝世武功,教给他们存于世间的使命,难道不比在牛棚度过一生更好么?”

“你们真要是怜悯那些孩子,又怎么会让他们练习这种武功,还利用他们去杀人,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让他们发挥天赋报效于你们么!心存歹念的人总是会给自己万般高尚的理由,可纵使你巧舌如簧,也难掩你们的险恶用心!”

司马燃无可狡辩,只轻蔑的哼了一声,“妇人之仁,任你们今天怎么强辞,也走不出这里!”

梓榆躬身据剑对准了司马燃,“你试试!”

四下静谧的出奇,司马燃面无表情如雕塑一动不动,洞窟内好似冰封了一般,玲云儿与梓榆面面相觑,她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难道他们要用毒......

不待玲云儿反应过来,便看见梓榆在眼前忽然瘫软下去,自己也顿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瞬间天地倒悬,重重倒在青石地板上,竟毫无痛觉。

悄无声息,洞窟的黑暗处,走出来几个人,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玲云儿看见梓榆和自己被架起来,抬进一条密道,被塞进一口扁扁的木箱子。木箱被人辗转移动,从木箱的缝隙中,她看到照射在石板路上的白色的月光,这是宫城里的路。她们被挂在马车的下面,车轮碾过垫木跨过高高的宫门门槛,剧烈的颠簸让玲云儿清醒了一半,她赶紧摸了摸梓榆的脉搏与呼吸,还好只是深深昏迷,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要弄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再加上她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便搂紧了梓榆护住她的头颈,蜷缩在扁箱内。

这一刻,玲云儿忽然有一个感觉,也许此生,就要她们姊妹二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永不分离。

马车行至建康城郊外,天色已微微亮白,太阳就要从东方的白叶国冉冉升起,马车悬挂扁箱的机关被人打开,带着里面的玲云儿和梓榆重重摔到地上。随着踢踏的马蹄声,马车缓缓驶离,扁箱的缝隙里透过来天空灰蒙蒙的颜色。通过外面的呼吸声和汗臭味,玲云儿判断,四周有五个男人,还有噌噌刨土的声音,他们准备活埋玲云儿和梓榆!

玲云儿此时已经清醒了大半,她运起一股雄浑的内力,突然发作,扁箱“砰!”地一声爆裂开,被震成无数尖利的碎片,像箭雨一般飞向四周,五个男人应声倒地,身上到处都被深深扎满了木头碎片,顿时血流遍地。

玲云儿撑着地踉踉跄跄站起身,环顾四周,还有一个人没死,他拖着长长的血迹,正往外爬去。玲云儿捡起一块碎木片,奋力一掷,木片“咻!”地一声击中那人的后脑勺,深深戳到他的脑髓深处。

确认再没有别人在左右,她一把抱起昏迷的梓榆,朝建康城里走去。清晨的薄雾被初升的太阳照出一片茫茫的煞白,建康的郊外,野兽啃咬着横七竖八的五具残破的尸体,旁边是他们刨出来的大坑,正咧着一张可怖的大嘴,嘲笑阴谋者不自量力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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