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皇上驾崩了!”

梓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我去年进宫时,皇上还龙体安康,怎么会突然就......”

银盔军士急忙解释道:“刘大人,皇后娘娘秘密派人到将军府送信,还特意嘱托末将一定要寻到刘大人。”

檀道济摆手道:“此事虽有蹊跷,但万不能有假,梓榆稍安勿躁。”接着,他问银盔军士,“主公可知晓此事?”

“回将军,事发突然,主公远在荆州,我等还未来得及向主公禀报。”

“皇上突然驾崩,国内朝廷上下必然震荡,外临北魏南楚也会伺机而动,主公身为三皇子,又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必须有所准备!”

他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刘传业,我命你立刻回荆州,向主公禀报此事。着便装,走陆路,日夜兼程,不走大路,不进城,不要引人耳目,一切小心行事。”

同时,他手书两封,分别飞鸽传书给主公与随大军驻扎在荆州城外的王挺副将,一则载明此事,二则让王挺副将派人在路上接应刘传业。此为双保险。

刘传业得令,旋即换上便装,揣了檀道济的令牌,飞奔而去。

接着,檀道济对众人说道:“我与梓榆有军令在身,且正值危机关头,更需进宫打探虚实。彦道长与诸位,可随我进城,在我将军府中暂且安顿。当下国中无君,恐生祸乱,不论诸位进京有何要事,且待我等从宫中回来,再做打算,如何?”

众人皆没有异议,遂在檀道济的带领下,下船进了城。

码头船运繁忙异常,来到市集中更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与檀道济一行人复杂的心情相形迥异。

既然皇上驾崩,为何城中没有举办国丧,反而一派繁荣景象?众人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一行人穿过繁华的街市,店铺林立,百货齐聚,商贾云集,人潮如织。店家招徕顾客的吆喝,小贩游走的号子,街角卖艺人的唢呐,茶馆说书人的惊堂木与叫好声,还有妖艳的西域舞姬随着奇异的乐器节律翩翩起舞.......

这里比起夷陵的集市,简直是天壤之别,玲云儿大开眼界。成儒也是兴致盎然,小珂自幼流浪,见过这些市面,他便拉着小珂问这问那,这让本有些自卑的她渐渐明亮起来。

吴量与罗幺妹更是山里人进了城,看花了眼。

玲云儿却总是隐隐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那个西域舞姬的眼神有些异样,她扭动身姿,舞步轻盈,时而摇摆若柳,时而旋转如风,可她的视线却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玲云儿。

再细看之下,竟觉得,那舞姬的相貌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玲云儿心中诧异,可众人皆匆匆而行,直奔将军府而去,她也只得作罢。

待到将军府中,檀道济与梓榆安顿好玲云儿等人,便打着进献蜀锦的名号匆忙进宫去了。将军府不大,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还没有成儒家里的宅子气派。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府里的管家领着他们在小花园里转转,玲云儿却还在想那个西域舞姬的事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探访一下,于是一个人出了府,朝市集而去。

一路上,玲云儿发觉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她闪进一个小巷子里,待来人也跟进巷子,突然现身相迎。

“施主,小道有礼了。”

“啊!”来人吓得惊呼一声,是个女人,穿着深色的斗篷,帽子拉得很低,看不清相貌。

待她看清了玲云儿,才稍稍稳定心神,慢慢揭开帽子,是那个西域舞姬!

浓艳美丽的妆容下,玲云儿看到一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从小到大,她都明白自己的容貌有些异于常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是西域人的后代,那是一张西域人的脸庞。

“这位姐姐,幸会。”舞姬双手交叉胸前,轻轻向玲云儿行礼,她的笑容柔软而亲切,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暖。而且,她竟然看出来玲云儿的女儿之身!

“姑娘追随小道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姐姐莫怪罪,妾乃一介舞姬,绝无意伤害于你。只是今日在市集上看到姐姐,生得一副西域人的脸,却是道士打扮,甚是奇怪,所以忍不住来看看。”

“原来如此,小道彦玲云,不知姑娘芳名?”

“妾贱名唤作‘伊娜’,以乐舞为生,不知姐姐缘何会做了道士?”

“伊娜姑娘,小道娘亲早逝,在道观长大,所以随师父入了道门。”玲云儿心想这舞姬来自西域,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她身世的线索,于是她拿出母亲的铜簪问道:“姑娘可曾见过此物?”

伊娜仔细端详那铜簪,上面的雕花精巧无比,像是在百花丛中,盘桓着一条蛇,栩栩如生。她摇摇头,道:“妾自幼便随师父从西域来到中原,对故土早已没什么映像了。不过妾的师父走遍西域数十国,她可能见过此物。妾已记下这簪子的样子,不如待妾回去问了师父,再来告诉与姐姐,如何?”

“不敢劳烦伊娜姑娘!”玲云儿深深作了个揖,道:“何不小道随姑娘一同去问你师父,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呀!妾只怕寒舍粗陋,怠慢了姐姐。”

“姑娘言重了,小道荣幸。”

于是二人一同出发,穿街过巷,过了大半个时辰,直走到城墙边上一个小宅子门前,伊娜推门而入。小小的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竹竿上晾晒着几件女人的衣服,两个女乐师抱着琴坐在院子里聊天,看到伊娜进来,身后还带了个小道士,笑道:“伊娜,你回来啦!这位是你的朋友么?”

“古丽姐姐、小雅姐姐,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位道姑姐姐。”

玲云儿上前行礼道:“小道彦玲云,打扰了。”

“哈哈哈哈!”古丽与小雅还礼,上前拉着玲云儿的手,笑道,“哪里,哪里,姐姐快请进,快来尝尝我们从家乡带来的葡萄干,你一定喜欢。”

面对院子里几个西域来的姑娘,相似的面孔,玲云儿仿佛置身母亲遥远的家乡,西域姑娘的热情顿时让她感觉就像见到亲人一般。

“姐姐快来,师父就在里屋。”说罢,伊娜拉着玲云儿进到正屋里。只见一个西域女人正坐在堂里补衣服,虽然能看出比玲云儿年长许多,但是光滑的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还是个标准的大美人。

“师父!”伊娜上前摸了摸女人的衣袖,说道:“我回来了。”

“我的小伊娜,你又跑哪里去玩了呀?”女人和蔼可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师父,我找到那位道姑姐姐了,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长着和我们一样的脸的道姑姐姐。”说着,她拉着玲云儿也来到师父跟前,笑道:“您看,就是她。”

“小道彦玲云,打扰了。”玲云儿赶紧行礼。

西域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扶起玲云儿,说道:“道长快快请起,寒舍屋陋瓦残,让道长见笑了。妾身蕾莉亚,是这几个顽皮丫头的师父。小徒伊娜若有冒犯道长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哪里,哪里,”玲云儿连忙摆手道,“伊娜她对我很好。小道此次贸然来访,是有一件事想请教您,不知您可否愿意。”

“道长客气了,道长尽管讲来便是,妾一定倾囊相告。”说罢她吩咐伊娜端来茶水。

玲云儿掏出怀中的铜簪,双手递到蕾依娜手中,说道:“蕾莉亚师父,您见多识广,小道想请您看看是否见过这样的铜簪。”

蕾莉亚接过铜簪,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支铜簪本没什么稀奇之处,用料不是最上乘的,雕刻的手工也略显粗糙,可是这花纹,妾却在别的地方见过。”

“您请说。”

“大约二十年前,妾在西域诸国游历表演,曾到过一个叫做渠莎的地方。当时,妾在疏勒王举办的大宴上献舞,一位公主戴着一支有着一模一样花纹的金簪。但是那支金簪的用料奢华,做工精细,还镶嵌着宝石。金光闪闪,宝石耀眼,再加上那位公主倾城的美丽,在大殿上是如此光彩夺目,就像那金色的太阳,令在场的女宾们相形失色。妾当时只偷偷看了一眼,便终身难忘。”

她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铜簪。

“打造这支铜簪的人,也许是痴迷于那支金簪,所以刻意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可就算是用铜打造,这样的花纹在西域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这蛇叫做‘山万’,是一种剧毒蛇,在西域常常用作王权的象征。在衣裳与饰物上制作‘山万’的花纹,是贵族的特权。这支铜簪的主人,就算不是王族,也应该是士族之后。”

“这铜簪曾属于我的母亲,”玲云儿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可是她在生下我之后便去世了。”说罢,她忍不住泪水,拿包裹铜簪的红巾擦了擦眼角。

“这条红巾!”蕾莉亚不禁轻声惊呼一声,“那位公主也有一条这样的红巾。”

“是吗?”玲云儿疑惑不解。

“因为,因为这条红巾就是妾献给公主的!”

这一说,玲云儿更加疑惑了。

“在西域不比中原,一片丝绸有时价值超过一片金叶,妾自幼被卖为奴,身上只有这一条家族流传下来的红巾,它比妾身的性命还要珍贵。公主在看过妾的歌舞之后,对妾称赞有加,后来在集市上看到妾因为打翻了主人的酒罐而被施以鞭刑,而大发慈悲,出百金为妾赎身。妾无以为报,只有将此红巾献与公主殿下。”

蕾莉亚从玲云儿手里接过红巾,仔细看红巾的边角,那里果然绣有她家族的记号,不禁热泪盈眶。

“公主殿下!”她竟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起红巾,嘴里哭诉着玲云儿听不懂的西域语言。玲云儿赶紧将她扶起,蕾莉亚泣不成声,“道长,妾不知您的母亲与公主有何渊源,但必定是极亲近的关系。”

“蕾莉亚师父,可否告诉我公主的名号,也许通过她,就可以找到母亲的身份。”

“妾身份低贱,没有那样的荣幸能知道公主的名号,只知道她是渠莎的名门世家,人们都叫她车渠公主。妾真心希望能帮助您更多,可是您如果想查清自己的生世,只有亲自到西域了。”

“小道感激不尽!”

回到将军府后,玲云儿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的母亲竟然与西域公主有关!

不想成儒与小珂也才刚刚回来,他们也出去找寻自己的生世,不过就没有玲云儿这么幸运了,毕竟建康已经改朝换代,物是人非,想找到当年的知情者,堪比大海捞针,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找谁询问。

檀道济与梓榆深夜才从宫里回来,他们确认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同时,也知晓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太子失踪了!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高大的红色宫墙外,巡防的禁军身穿黑色金边的盔甲,系黄巾、执金枪、配金剑,列队整齐,步伐划一,每一步都充满了皇家的威仪。一身盔甲的檀道济与梓榆也毫不输气场,进到宫内,梓榆的红色银边盔甲虽没有檀道济的金盔金甲夺目,但是她头盔上镶嵌的金色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放射出金色的光芒,数丈之外都分外耀眼,在近处更是令人难以直视,这大宋国象征勇往直前和胜利的灿灿金光,就像无月无星的夜晚中矗立的灯塔一般照亮神州大地。宫门只有值守的禁军军士,却并没有平日专司负责接引的内官前来,二人自顾走到每日皇帝接见外臣的大殿外。殿门紧锁,除了寥寥几个忙于打扫的内官与宫女,空空荡荡,周遭异常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让人发怵,早已见惯了沙场凶险的二人,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看来这里是不可能得到什么消息了。”檀道济说道,“梓榆,你有皇上御赐的腰牌,可以随时进入后宫,现在只有你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的。”说罢,梓榆径直向后宫而去。

内宫门处,梓榆拱手向禁军守卫行礼道:“末将文长军前锋营百夫长刘梓榆,奉宜都王之命,前来向皇上进献蜀锦,还请大人放行。这是我的腰牌。”说罢,她拿出御赐的腰牌示予那守卫。

守卫的禁军军士偷偷瞟了一眼梓榆头盔上的金羽,故作镇定地仔细查看梓榆的腰牌,然后点点头,站在一旁专司后宫接引的内官认得她,遂上前躬身对梓榆道:“刘大人辛苦啦!请随小人来。”

于是,在一位内官,两位禁军军士的带领下,梓榆进到后宫之内,却没有朝皇上的御书房去,而是直奔皇后娘娘的寝宫。长长的廊道上空无一人,两旁高墙耸立,人行其间显得异常渺小,四人默然无声、脚步很轻,却依旧回荡起一串串回响,千年寒冰一般的压抑凝固在空气中。行至皇后娘娘的宁寿宫前,内官上前跟值守的宫女禀报,宫女转身进去。半刻钟后,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姑姑,华丽的宫服,绣着行云流水,镶银丝嵌水晶,看得出她的品阶远高过其他的宫人。她叫娟儿,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从当年的将军府开始,服侍在娘娘身边已经二十年了。梓榆与娟儿姑姑相熟得很,每次进宫都是姑姑接应周全,姑姑性情温厚睿智,梓榆很喜欢她。

“刘大人,久等了。”姑姑上前行礼道。

“娟儿姑姑,梓榆有礼了。”梓榆连忙回礼,“梓榆奉三殿下之命,向皇上进献蜀锦,还请姑姑代为通传。”梓榆故意装作不知皇上驾崩的消息,先看看她们的反应。

姑姑没有应答,而是摆手侧身将梓榆迎进门内,梓榆随她进到院子里一侧的厢房,姑姑回身关好房门,神情紧张地对梓榆说道:“梓榆姑娘,皇后娘娘此时不便见您,特派奴婢前来接应。”

“姑姑,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上驾崩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夜里。”姑姑压低声音,“姑娘,现在还有件棘手的事情。”

“姑姑请说。”梓榆心想,还有什么事情比皇上驾崩更严重!

“太子失踪了!”

“什么!”

“皇上突然驾崩,天下无主,万民无主。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刻需由太子坐镇朝中,才能稳住局势,安定边疆。现在太子失踪,皇后娘娘恐怕朝局失控,邻国乘机进犯,这才封禁宫门,闭锁了消息。”

“娘娘可有应变的安排,可需要梓榆做什么?”

“娘娘正有此意。”娟儿姑姑拉着梓榆的手,说道,“姑娘,皇后娘娘对您视如己出,在这危难时刻,朝中无人可用,唯有您可以依赖。”

“姑姑请讲。”

“姑娘是女中豪杰,立军功无数,能力超群,娘娘想拜托您把太子殿下寻回来,也只有您才堪此大任。”娟儿姑姑突然对梓榆跪下,“大宋江山社稷悬于一线,百姓安危悬于一线,请姑娘一定找回太子殿下!”说罢姑姑的额头头紧紧贴在冰冷的深色木地板上。

梓榆赶紧扶起娟儿姑姑,顿时深感责任重大,她绷紧了身体,深深地躬身对娟儿姑姑行礼道:“梓榆定当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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