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面布局

四代测绘仪报告在二十四小时后出了结果,肖檐序基因序列结果呈现阴性,从地下的隔离房转入了医院病房。

他睡了一整天,但梦境光怪陆离,状态不见有多好,眼睑下有明显青灰。

病历单上是医生做出的诊断,大体有冻伤、营养不良、高烧不退等情况,一个姓周的警察给他安排了单人病房。

他刚进病房,就有警察给他做过一个详细的问询,他都一一答复,但似乎没有提供到有效的帮助。

临走时,肖檐序问道:“周警官,请问您可以告诉我林颂浔在哪里吗?”

“哟。”周桦正埋头整理着警用平板上的记录,闻言瞥了他一眼,对上对方湿而清澈的眼,忽然带上几分玩味的笑,“问这个做什么?”

肖檐序思考了一下,很直接的表示了真实的想法:“我想见他。”

“啧,我想想哦,林颂浔今天不巡防,可能去了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销金窟。”周桦扬着眉,兴致冲冲地诋毁兄弟。

反正林少不想订婚,正是他推波助澜的时候。

“檐序,你想噢。”周桦把平板阖上,对折成手机大小的模样,放入口袋,见肖檐序懵懵的模样,抱臂道,“林颂浔呆在城中也半年了,这里可不如首都好玩的地方多,但不管什么地方都还是有那些个行业哦~”

周桦说谎不打草稿:“我们林少又不怎么挑的,现在肯定忙着呢。”

肖檐序扑闪着睫毛,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看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才问:“您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去找他对吗?”

“……嘶”

周桦有0.1秒怀疑这个Omega是不是传说中天真单纯、不通人事宛如仰山雪、天上月似的那一款。

但也仅仅只是0.1秒,都是首都圈子的,谁不知道谁似的,哪有什么洁白无瑕的好东西。

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他自己当然也是包括其中的。

周桦笑嘻嘻的:“当然不行喽,你们现在还没订婚呢!你找他!他干嘛要见你呢?你用什么身份去找呢!”

肖檐序只听见了两个字。

订婚?

脑中记忆忽然浮现,他和林颂浔有一个政商联姻的婚约,记忆里的他似乎很抗拒,因此还和家中闹翻好几次,他爷爷抄起一根拐杖就是一顿打,而父母也为了这件事将他锁在房间里不让出门过,只有他的哥哥护着他。

哥哥?

哥哥……

叫肖隅……

肖檐序忽然抿起唇,对之后的记忆不敢置信了。

他似乎曾被哥哥亲昵的搂抱在怀中,温柔、缱绻的轻吻落在他的发顶……

肖檐序:……啊?

“喂,和你说话,你会发八百次呆,你自己知道不?”

眼前闪过一只手,周桦在他面前挥了挥。

肖檐序倏地回神,脸色血色褪尽,因为这样一段记忆。

“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要叫医生吗?”周桦直起身给肖檐序倒了一杯热水,亲自递到他手里。

肖檐序下意识摇头。

周桦眼底有几分迟疑和担忧,忽然就改了方才玩笑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

“好啦,你想见林颂浔我帮你问问就是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想见见也正常。我是嘴欠,随便爱开玩笑,刚刚全是骗你的,抱歉啊,你别多想,注意身体。”

肖檐序握着水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大转变,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点点头,露出点笑:“谢谢你。”

“不谢不谢。”周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挥手离去。

出门后不住摇头:“我天,我刚刚开的玩笑那么过分吗?他原来这么在意颂浔啊,脸色白成那样,吓我一跳。”

周桦身边正是他带来的心理顾问,是个beta,穿着齐膝的驼色大衣,内搭着黑色高领羊绒衫,手腕带着一款优雅谦逊的古董表,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

根本不像是来办案的,更像是来参加会议的政客或商人。

心理顾问道:“我来之前注意过肖檐序生平的调查报告。总的来说是个行事张扬的公子哥,飙车、夜店等等,追求刺激,闹过不少事,被请去警署喝过茶,笔录里看他的说话方式是个泼辣性子。”

“学业上成绩不差却也平平,但从成绩单来看属于有些资质但毫不愿意付出努力,只想着混吃等死的人。大学可能被摁着读过书,也可能忽然成长了,最后超常发挥,吊着分数线进去了。但学术水平有没有不知道,学术精神真的不行啊!”

“他大学和北地研究院合作的那个项目根本轮不上他,他够不着。但他家帮他走了关系,跟着一个特别年轻的导师加入了项目组。这些事儿看来,他规则意识不强,典型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金装废物。他家应该挺宠他的吧,但家庭关系不大健康?”

“唔……他哥挺宠的,其他……我又不是个天天听八卦的人,怎么知道!”

“好吧。”顾问也不在意,“你看他从前完全是个向外寻求关注和认可的人,小小年纪这么叛逆的。情绪调节能力也不足,喜欢打砸摔。但现在的性格……一个人记忆发生了紊乱是会引起性格的变化,但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你看着人像是在发呆。但事实上,从眨眼的频率和瞳孔状态来看,他应该在思考。”

“……变了个人,你在给我讲鬼故事嘛?”周桦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也不点。

他三天就睡了四个小时……S级Alpha也不能这么不要命的熬。

“我在给你分析为什么你随便一个玩笑,他脸色就白了。北地研究院沦陷事件,谁都不知道他亲身经历了些什么,又失踪了半年,但可想而知的痛苦。他应该遭受了巨大心理创伤,才会性格大变。他很缺乏安全感,也很无助,我都担心他会有自毁倾向。”

“这么严重吗?”周桦含糊问,但问是这么问,心里有肯定的答案。

真的很严重。

“从我的角度看,我建议你把林少请过来让他见见。之后让他家人多多上心,找好的心理医生慢慢治疗吧。”

“林颂浔那张嘴……我怕到时候给人气着了。”

周桦拿下烟,顺手扔进了垃圾箱内,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周桦没搭理,铃声接连响了两次后,电话那头的人总算偃旗息鼓。

没过两秒,旁边那位精英男的电话响了。

周桦:“……哈哈哈陆顾问你接吧,就说我俩不在一块。”

陆顾问:“……”

陆顾问拿出了手机:“刘——”

“陆舟!周桦呢!他到底在干什么!让他给老子滚回来!调查基因检测站需要调查令!我批了吗?!程序呢!!特么的违法了!”

陆舟缓缓地把手机拿远,半分钟后才重新放回耳边,又被局长怒不可揭的吼声吓得一把把手机塞周桦衣领里了。

周桦手忙脚乱接住,陆某人被狠狠瞪了一眼!

“我亲爱的!局长!”

周桦声音更大,以音量制人。

“我家的妈咪和爹地都不是你能骂的!你这话我全都录音了!”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没调查令,违法的程序你也敢干!”

周桦把手机拿得离耳朵稍远了些。

“……你给我滚回来,听到没,到时候你命丢在城中,你是要让你家老元帅气死吗!”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我外公可一通电话没打过让我回去,你总不能盼我死吧。”周桦现在极度怀疑他局长的立场和觉悟,也不分那点上下级该有的敬意和礼仪了。

“至于程序,你帮我把调查令批了不就好了,你快补啊局长。”

刘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补什么补!你连证据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调查基因检测站!你别给我说你要搞伪证!你把联盟法律放在哪里!”

吼上这么几声刘局已然气竭,说话都开始喘了。

正如议会长随口说的,肖檐序手上的腕机没有联盟统一磁卡,也查找不到序列号。

这是伪造的,与基因检测中心并不相连。

周桦除了一个被议会长承认过的猜测外,没有直接指向基因检测站的证据。

“啧,我哪里是这样黑心的人。”周桦拍了拍陆顾问,示意他把刚刚对肖檐序的笔录发过去。

“就是顺序反了一下,现在有关键性证据了。”周桦睁眼说瞎话,在陆顾问一脸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嘴唇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陆舟打开警署发放的平板,把刚刚的笔录上传到了办案系统中。

局长那头立刻收到了。

真是……去特么的关键性证据,这分明是一位患有记忆紊乱综合征的受害者“一问三不知”的废话而已!

“……小桦啊,别这么不讲理啊……我怎么批的下去啊。”

局长大抵看出周桦的坚决了,气势汹汹的声音弱了下去,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查,太危险了,你这样会打草惊蛇!你就算姓周,你也只是一个人啊。”

“你看你都这么说,不就是也知道基因检测站是有问题的吗?给你下属我,指点明路呗?”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周桦挑了下眉,瞅了两眼身边的精英男,道:“再说,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挑选了我们局里最智计无双,勇敢无畏的两位英雄啊,打草惊蛇怕什么。”

何况,周桦看向远处城防营大楼露出的一角,笑了笑。

林颂浔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呀。

“你不批我就挂了哦~”周桦说完把手机扔回陆舟怀里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气炸毛了的后脑勺。

陆顾问:“……”

*

护士按照医生开的单子,按时来给肖檐序打针。

“这是什么?”

肖檐序看着一管白色药水推进他的身体。

“抑制剂,医生昨天开的药剂你没有看过吗?”

肖檐序摇摇头。

护士解释了一句:“抑制剂是用来降低你信息素的浓度的,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问医生。”

肖檐序注意力其实不在这上面:“哦,谢谢。”

针头拔出,她的技术很好,完全感受不到痛感,针孔处也没有出血,只是象征性地用止血棉摁住了。

“医生晚点会来查房,等查过了,今天太阳好,你可以下楼去晒一晒。”

“好。”

“不过,出去记得带颈环,信息素会影响到别人。早上给你送饭的护工是个Omega,她说你房间里到处都是味道。”她自己是一个Beta,闻不见。

肖檐序又应“好”。

他像是极其听话的病人,但又似乎是毫不在意。

护士推着医用小车离开,她把车子停驻在卫生间门口,进了隔间上厕所。

一个身着灰色羽绒服,个子高挑的Alpha从旁走出,他洗净手指,拿起了放在洗手台上用布袋装着的一斤苹果,是从医院附近摆着的板车水果摊上随意捡的。

他从车边悬着的医用垃圾桶取出最上面的几只针剂,用取样棉纸取走残液。

一切动作行云流畅,把棉纸放入密封袋后离开。

护士正好从厕所出来,净手后推着小车往前,她多看了两眼不远处那名高个子Alpha。

只见他左手随着步子前后慢慢摆动,右手提着苹果一动不动地贴合在裤缝边缘,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不知是否因为一直没休息好,又和周桦说了好一会儿话,肖檐序很快就觉得有些困,是那种连睁眼都费劲的困。

阳光从轻纱窗帘外投入,光亮晕染在雪白干净的病房内,肖檐序努力保持着清醒,在窗边走来走去。

外边儿栽种着一颗不高的梧桐树,雪天内枝干光秃秃的,唯斑驳光点和雪絮会停留。

他伸长胳膊看刚刚被针扎过的位置。

只留下一个红色的针眼,四周皮肤开始启动炎症反应,吞噬和清除受损细胞。

一般人会在两到三天内完全愈合。

肖檐序站起身在房间里绕圈子,忽然扶住了墙,四肢发软,小腹也有些下坠般的压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流逝而出。

他缓了一会儿,扶着墙慢慢转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再次看向针眼。方才还泛红的一点已经变得很淡了,炎症症状正在消失。

旁人两三天内才能完全愈合的小创口,他只需要一会儿,修复物质就能完全填充好针眼处缺少的细胞。

证实完毕!

他躺倒在了床上,滚了半圈让被子完全裹住身体。

果然,我是个怪物呀。

他身上的所有外伤痊愈速度都比一般人要快很多、很多。

那些擦伤和挫伤已经几乎要好全了。

他的基因序列属于人类,但好像和大部分人类已经有所不同了。

这是在困意完全席卷上来前,脑海里最后一个声音,像从远方传来,没来得及思考,只是沾上床,他就入眠了。

他从未如此快速而深入地睡着过。

连半个残梦都没有。

一觉睡醒后,昼夜颠倒。

睁眼时,窗帘大开,房间内是一片趋近于昏黑的深蓝色。

他背着手盖在额头上缓了缓,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

又发烧了。

寂静的凌晨,月色皎暇,洒落在窗外的梧桐枝干上。

窗户漏了一道缝,风从那道缝隙流入,“咕噜噜”得像黑夜中一只隐身的野兽,时刻准备扑上来撕咬。

肖檐序愣了两秒,背脊忽热升起一道冷意,他钻进被窝里,闷住了头。

几秒后,他又猛然意识到什么,翻身坐了起来,转头朝门外看去,走廊幽光投进来。

门没有关!

他僵硬在床上,缓缓吐出两口气后,爬下床,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面,轻手轻脚地过去,打算关上门。

“吱呀——!”

突兀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肖檐序登时顿住了手,心脏漏拍似的剧烈跳动。他等了两秒,很快速地阖上门,又跑到窗边,把窗户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他喘出几口气,终于想起可以先把灯打开。

白亮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肖檐序白着脸坐在床头,平复着过重的呼吸。

如有所感似的,他忽然拉起了袖子,打算看一眼针眼。

下一刻,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处淤青!

那一小片青色之上是一点点深色的瘀血,像是针头扎入后留下的痕迹,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肖檐序恍若坠冰窖。

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

而于此同时,病房的窗框外侧,幽幽亮着一个清晰的红点,它在窗口位置左右挪动了一下,透过了玻璃窗。

像一只蛰伏在黑夜中凝视着病房内的眼。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