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檐序”三个字咬得不轻不重,像是漫不经心的警告,落在肖檐序耳畔时,他忍不住一愣,连被拖曳过去都未曾有所反应。
只是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声名字后,喉咙突然有些发堵,他心口像漏气的气球,无声地发出“呲呲”声。
肖檐序将它辨别为“失落”。
他在医院中短暂接触过的人,似乎都状似不经意地对他情绪问题进行了开解。
但,那些时候他其实没有什么情绪的。
既不难过,也不忧虑,只是平静与虚无。
因为遗忘,他想找寻忘却的却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每天花了大量时间在思考,在解读海马体内储存的内容。
而其中有一段依托于梦展露的潜意识,需要像林颂浔求证。
那个梧桐树下紧凑的一眼。
那次夏令营。
只有见到林颂浔,他才有奇怪的情绪。
身体中的空洞似乎都会被一些奇怪的情绪覆盖,填满在他不明所以却酸酸涩涩的胸口,然后变得饱胀、充实。
其实细细思索林颂浔不曾给他过实质性的信息,可林颂浔又似乎成了他的一个方向。
只是没料到自己的信息素似乎惹恼了面前的人,叫他有些不敢直接开口询问。
而林颂浔轻吟下的这三个字,居然会让他产生失落的感觉。
一切情绪都有来源和起因,那是隐藏在潜意识中暂时未让他察觉和理解的过去。
他认识林颂浔的,一定认识。
不单单只是脑海中简简单单的几句呈现——
家中的爷爷和联盟议会长商议着,想让我和林颂浔订婚。
但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也不应该只是几抹模糊的,在人声鼎沸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随意几瞥留下的痕迹。
拽动他的那道力气太大了。
肖檐序脚步不稳,向前倾倒,手心撑在椅子扶手上才勉强保持站立。他茫然仓惶地扇动着卷长的羽睫,因未排解的失落情绪而有些感伤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闻不见自己的信息素。
所以也未意识到,此时信息素的状态已经乱的连呼吸都染上了那股味道。
他气很急,脖子和耳垂都蔓上一层薄薄的粉红:“我们以前就认识对吗?不只在一些酒会或者……”
他搜寻着脑海中的画面,还有一些时候他们是在高级会所、公馆一类的地方偶然碰见的,招呼定然是不会打的,连分去一个眼神都只是随意为之。而进度条往后拖,那种地方在他记忆中都是淫|乱、奢靡的销金地。
那些画面让他顿了顿,更困惑地盯着林颂浔的脸确认,被雾气洇湿的睫毛颤颤。
这样近的距离,肖檐序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梦中放映过无数次的面容,奢贵清傲,有着优越的轮廓和骨相。
只是比梦里多了几分锋利,神色也更加冷漠。
就是这个人,没有认错的。
那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怀疑。
那是我的记忆吗?
只是这样一想,肖檐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而心跳却像失控那般,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冲出胸膛,身体发软似的往下坠。
窗口冷气笼罩着他,他却在恍惚间嗅到一道轻微的香气,仿佛落入一个一吹既散的怀抱,轻薄如倏尔冒出的淡淡云雾,可身体却奇异地感知到一股舒适熨帖的热量。
他的失落、困顿、伤感在这一瞬悄然消散了,转而代替着升起的是渴望。
渴望更多。
却……没掉了!
他难受地蹙起眉。
只是短短几秒时间,肖檐序却辨认出来了:这是他的信息素。
“刚刚是你的信息素吗?”肖檐序喉结上下滑动,嗓子有些发哑。
他这才发觉林颂浔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握着他衣领的手。
而他仍保持着这个姿势,身体落下的阴影盖在林颂浔身上。
他没有反应,林颂浔也没有别的动作。
肖檐序眨动眼皮,瞳孔有些微微失焦,像在细细回忆那转瞬即逝的信息素的味道。但实在太迅速了,所以只能感觉到是温润的,混在风中是清寒的。
于是磕磕绊绊给出了评价:“它……它让我好舒服,所以……我、我不会生气。”
这话刚说完,林颂浔像是被冒犯了,身上的气压似乎又低了——即使他的神色从一而终的平静无波,冷淡冷漠,像是懒得分出多余半分情绪给不在意的陌生人。
他忽然抬手,肖檐序的手指收拢蜷起,扣紧了木制把手,有些害怕而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瞬,颈环被用力一扯,肖檐序又是一扑,差点就直接摔在林颂浔身上。
并没有感到疼痛。
手指碰在了颈环侧边的按钮上。
颈环相连的位置松了,林颂浔两指拿住,往旁边一扯,颈环被他解下来了。
肖檐序眼皮颤了颤,疑惑地睁开眼。
你不是不能闻吗?
腕机又一次发出了警报。
他自己闻不见的信息素张牙舞爪地扑向林颂浔。
像是确定了什么,林颂浔很快就拿着颈环给他重新戴上,声音有些沉和急,像不耐烦似的:“有哪里不舒服?”
林颂浔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肖檐序下巴上,和风口处的冷风对比,有些烫。
他垂着眼睛,双眸颜色很深,表情极为平静冷淡,和他话中的内容与语气很不相称。
但这样近的距离,肖檐序呼吸又急了些:“……除了发烧,没有别的。”
动作间指腹无意中掠过肖檐序,那粉色的、薄薄的一层皮肤微微发颤。
林颂浔感受到了,觑着他,在他破晓色的瞳色中看到了波动水光。
肖檐序心虚地、仓促地闭上眼睛。
其实想要再近一点、近一点,如果有一个拥抱就好了。
真的好想靠近你啊。
你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温热平坦的机械触感在他柔软的皮肤上转了转调整好位置,颈环内侧温度略高的凹陷处,准确地贴合在了后颈腺体上。
原来他只是给自己调整了颈环佩戴的正确位置。
那只手没有立即离去,落在他的肩膀上。
肩上被重重一抵,他踉跄两步被向后推开了。
在肖檐序睁开眼前,听到他问:“凌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肖檐序一愣:“什么?”
随即他又懵懵地撒了谎:“我在睡觉。”
林颂浔没有再问第二遍。
雪狼三队在林颂浔和议会长那通电话后就立刻赶赴六区城中,被林颂浔布控在肖檐序身边,事无巨细、实时汇报。
Milicom昨天收到消息——
【S7:早上打了一针抑制剂。】
【老姜:屋檐一直睡,看得我都想睡觉了。】
【阿风:我进去看一眼。】
【阿风:心率脉搏都正常,就是体温偏高,应该是又发烧了,晚上医生还会来查房的。】
【阿风:医生傍晚查过房了。】
【老姜:凌晨两点,小屋檐醒了,他睡了整整十五个小时。】
【老姜:他一直开着灯。】
【老姜:早上七点关灯了。】
“屋檐”是雪狼队员给肖檐序取的目标代称。
林颂浔确认他撒谎了,但没有戳破。
“记忆紊乱综合征”这种病会别人很难办,不管是一问三不知,还是给出逻辑相矛盾的信息,都可以归咎于这个病。
但林颂浔始终不认为,他真的一点信息都给不出。
但既然选择撒谎,就会有相应的目的。
他想看一看,肖檐序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颂浔盯他两秒发红的脖颈和耳垂,还有艳色的嘴唇与眼尾,忽然道:“还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他声音不高不低,微抬下颔用仰视的视角看着肖檐序,不显半分弱势,反而带着天生的睥睨感。
“我们从前不认识,甚至没说过话,以后也不需要认识。至于订婚……”林颂浔笑了,“既然你爷爷和议会长有这个意向,就让他们两个人自己结这个婚。”
肖檐序得到了林颂浔的回复。
起风了,梧桐枝干上的雪被吹得簌簌坠落,窗框嗡嗡抖动,白色薄纱般的窗帘鼓动飞扬,在肖檐序眼前掠过,被卷出了窗外,也有雪花飘进来,落了零星半点在林颂浔的肩膀和发顶。
肖檐序在这阵风中狠狠一颤,偏头猛地连打两个喷嚏。
他背着手揉着鼻子问:“我现在能关上窗户了吗?”
在他的目光下,林颂浔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肖檐序立马上前阖窗,然后回到床边,果然桌上的餐食已经完全冷掉了。
他坐在床边,和人隔了几米。他估计这个距离应该不会惹林颂浔生气,才开口解释。
“我和周警官说想要见你,是因为我想起一些事情,但你刚刚确切说和我完全不认识,所以……”
肖檐序垂下目光,凝着医院里统一的灰色棉质拖鞋,一字一字,轻声道:“是我记岔了吧,医生说我是记忆紊乱综合征……”
他又迟疑了片刻,说:“应该是我把和别人的记忆嫁接在了你的身上,弄错了。”
林颂浔静静听完,不置可否:“所以你找我没别的事了对吗?”
肖檐序沉默着,抬起眼睛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点下了头。
林颂浔给周桦发了条消息,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周桦其实坐在走廊门口的长椅上有些时候了。
他笑眯眯站起来:“隐隐约约听了个墙角哦~”
“滴滴滴——”
林颂浔身上第三次传出警报声。
周桦笑容一僵:“这次又是怎么了!”
却见林颂浔迅速掏出Milicom。
这次不是腕机,而是通讯器的紧急电话提示音。
Milicom常年都是静音状态,只有在接收到红色警报的电话时才会响起。
林颂浔立刻接通:“喂——”
“少校!带屋檐撤出房间,撤出!屋檐病房楼下的人发生畸变了!快!”
林少:静待打脸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无名情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