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青灰色的晨雾漫过山阶,谢云止推开听雪楼后院的竹扉时,惊飞了几只栖在药圃里的白鹭。这座藏在深谷中的小院是他十五岁那年建的,廊下悬着的铜铃里养着蛊,风过时也寂静无声。

萧沉岚的体温透过两层衣料灼烧着谢云止的脊背。剑修昏迷中的吐息比平日重,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像某种大型猛兽无意识的威慑。

"仙君再乱动,"谢云止踹开厢房的门,将人扔在竹榻上,"我就用锁魂绫把你捆成粽子。"

竹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萧沉岚的白袍早已看不出本色,肩头锁魂箭造成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边缘却结着层薄霜——这是九嶷山功法反噬的征兆。谢云止用扇骨挑开他衣襟,发现心口处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有熔金在血脉中流动。

雪团蹿上窗台,嘴里叼着株紫叶草药。谢云止碾碎叶片敷在伤口上,药汁与金纹相触的瞬间腾起缕缕青烟。萧沉岚在昏迷中皱眉,喉间溢出声压抑的闷哼。

"娇气。"谢云止嗤笑,手上力道却放轻几分。他忽然注意到萧沉岚右手紧攥着什么,掰开一看,是半块染血的残玉——正是自己塞给他的那块。玉面云纹被血浸透,竟显出些模糊的字迹:"癸酉年......以魂为契......"

檐下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谢云止闪身到窗边,看见药圃里的白鹭齐刷刷望向谷口——有人触动了山道上的机关。

鎏金扇滑入掌心,他回头看了眼昏迷的萧沉岚。剑修眉心的朱砂痕已经完全消失,苍白的唇上却凝着点血珠,像是咬破了哪里。谢云止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被雪团打断。小狐狸叼着块湿帕子跳上竹榻,琥珀色的眼睛满是谴责。

"小畜生。"他笑骂着收回手,锁魂绫无声缠上腕间,"看好你家仙君。"

谷口的迷雾中站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崔明月提着盏琉璃宫灯,灯罩上绘着谢氏家纹,火光照出她裙摆下蜿蜒的金线——那些丝线另一端空荡荡地飘着,像是本该操控的傀儡已经不在。

"表姐迷路迷到我这荒山野岭来了?"谢云止倚在青石上,扇面半掩着打了个哈欠。

崔明月将宫灯挂在枯树上,灯光忽然由暖黄转成惨绿:"三日前,苏玉衡的命灯灭了。"她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溃烂的伤口,"可他留给我的傀儡丝还在生长......"

腐肉中确实有金线蠕动,像是活物般往骨缝里钻。谢云止用扇骨挑起一根细看,发现丝线上沾着细小的镜面碎片——与苏玉衡镜化躯体上的如出一辙。

"有意思。"他忽然贴近崔明月,鼻尖几乎碰到她溃烂的皮肤,"表姐这伤,是在山河镜前跪出来的吧?"

琉璃灯"啪"地炸裂。崔明月暴退三步,金线从伤口中暴射而出,却在接近谢云止时突然软化垂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枯萎的指尖:"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雪团在药圃里种了几株噬魂草。"谢云止漫不经心地转着扇子,"表姐踩着它们进谷时,根须就已经缠上你的傀儡丝了。"

崔明月的脸突然扭曲,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凸起,像是有什么在爬行。她猛地撕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嵌着的镜片——那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苏玉衡微笑的脸。

"他......还在镜子里......"崔明月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惊得树梢白鹭齐齐飞起,"小七......来......"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闪电般绞住她脖颈。白绫没入皮肤的刹那,崔明月的躯体突然塌陷,像被抽空的皮囊般委顿在地。无数金线从七窍中涌出,在空中扭结成苏玉衡模糊的面容,又被谷中突然升起的雾气吞噬。

雾气散去后,地上只余一盏破碎的琉璃灯,和几片沾血的镜面残片。谢云止用扇尖挑起一块,镜中映出的竟是听雪楼厢房的景象——萧沉岚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正用重剑支撑着身体走向窗边,眉心隐约有金光流转。

"不省心的东西。"他碾碎镜片,转身时忽然顿住。

药圃里的噬魂草全部倒伏,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直通谷外。每株草叶尖都指着同一个方向——西北三十里,正是那座藏着山河镜碎片的荒山。

听雪楼的铜铃终于响了。不是风声,而是有人触动了最高处的"惊蛰铃"。谢云止回到厢房时,竹榻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余半块染血的残玉压在枕下。

雪团蹲在窗台上焦急地"吱吱"叫,小爪子指向西北方。谢云止摩挲着玉珏上未干的血迹,忽然低笑出声:"仙君这是......给我留了路标?"

残玉上的血丝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如同活物般指向群山深处。玉背新刻的剑痕还带着凌厉的余韵,与谢云止腰间那块断裂处的纹路严丝合缝。

檐下最后一只铜铃坠地,惊起满院白鹭。谢云止将两块残玉拼在一起,裂缝处渗出的血珠竟自动相连,形成个完整的符咒——正是当年刻在青铜棺上的"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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