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露水凝在药圃的蛛网上,谢云止捻着一株夜交藤的枯叶,指尖沾了层细密的霜。雪团蹲在他肩头打盹,蓬松的尾巴偶尔扫过颈侧,带起些微痒意。
厢房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第三回。"谢云止头也不抬,指间的枯叶碎成齑粉,"仙君是嫌我的青竹榻太硬,非要睡地上?"
锁魂绫的符文在晨光中泛着淡金,从厢房窗棂一路蜿蜒至廊下,此刻正微微震颤着。白绫另一端传来萧沉岚压抑的咳声,混着重剑拖地的刺耳声响。
谢云止起身时,雪团惊醒,小爪子勾住他衣领才没滑落。穿过药圃的碎石小径上结着层薄冰——这不该是初夏时节有的东西,除非有人体内寒气外泄,连地脉都受了影响。
推开门时,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谢云止偏头避过,一缕断发飘落在门槛上。屋内,萧沉岚半跪在翻倒的竹榻旁,素白中衣被冷汗浸透,心口处的金纹比昨夜更鲜明,像是熔金在皮下流动。重剑插在地缝中,剑身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我假设,"谢云止慢条斯理地跨过门槛,"九嶷山教过弟子'静养'二字怎么写?"
萧沉岚抬头,眉心的朱砂痕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来,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目。他右手仍紧攥着那块残玉,玉面的血丝已经爬上他腕脉,如同活的血管。
"辰时......"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镜魄......要发作......"
雪团突然炸毛,从谢云止肩头跳下,叼起滚到角落的药囊就跑。几乎是同时,萧沉岚周身爆出刺目金光,无数细小的镜面碎片从他心口浮现,在空中组成个残缺的八卦阵图。阵眼处赫然映出谢云止的身影——却是十二岁时的模样,蜷缩在尸堆里,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玉珏。
锁魂绫瞬间绷直。谢云止旋身避过一道镜光,鎏金扇展开时带起凌厉的风刃,将袭来的三枚碎片钉在梁上。第四枚却划破他袖口,在腕间留下道血痕——血珠悬浮在空中,被阵法牵引着流向八卦阵中央。
"原来如此。"谢云止看着自己鲜血化作的金线将阵图染红,"魂契要饮血才显形。"
他忽然主动走向阵眼,任由更多镜光割破衣袍。在距离萧沉岚三步时停下,俯身捏住对方下巴,强迫他看向八卦阵的"离"位——那里映出的正是苏玉衡,青年模样的他站在九嶷山禁地,将三块镜魄碎片按进少年萧沉岚心口。
"仙君这些年,"谢云止拇指擦过萧沉岚染血的唇角,"活得像个养蛊的罐子啊。"
金光突然暴涨。萧沉岚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其中混着细小的镜渣。八卦阵剧烈震荡,所有碎片齐齐转向谢云止,映出千百个不同角度的他——每个身影腰间都挂着那块残玉。
锁魂绫如银龙般腾起,却不是保护主人,而是缠住萧沉岚的脖颈将人拽近。谢云止贴着他耳畔低语,声音带着残忍的温柔:"想摆脱镜魄反噬,就松了手里那块玉。"
萧沉岚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右手攥得更紧,残玉边缘割破掌心,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上汇成奇异的符文——正是青铜棺上那个"镇"字。
屋外突然传来雪团尖锐的嘶叫。谢云止回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个扭曲的人影,头顶的冠冕轮廓像是......
"崔明月?"他冷笑,"不对。"
人影抬手,窗纸"唰"地燃起幽绿火焰。透过火幕,可见来者穿着崔明月的金线裙,脸却是苏玉衡的模样,心口处嵌着的镜片正与八卦阵共鸣。
"好徒儿。"人影的声音男女莫辨,"为师来取......"
话未说完,萧沉岚的重剑突然破窗而出,剑气将人影当胸贯穿。没有血,只有无数镜片四溅,每一片都映出苏玉衡诡异的笑脸。
八卦阵在这一刻崩塌。谢云止在镜片雨中拽着萧沉岚滚到竹榻后,锁魂绫层层缠绕成茧。最危险的一片镜子擦着他脸颊飞过,在墙上砸出个深坑——镜中映出的竟是雪团,小狐狸叼着药囊站在某座荒坟前,坟头插着重剑的仿品。
"仙君的重剑......"谢云止眯起眼,"是假的?"
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滚烫而紊乱。染血的手突然覆上他握扇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砖石上划出几道刻痕——是九嶷山的密文,意为"镜中幻象"。
院中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谢云止从绫茧缝隙望去,看到雪团正拖着个青布包袱进来,包袱皮上沾着新鲜泥土。小狐狸松开包袱,露出里面真正的重剑——剑格饕餮纹口中衔着的,正是缺失的那块毒玉铃铛。
萧沉岚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眉心朱砂痕裂开细缝,一缕金光如烟般飘出,没入铃铛之中。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所有悬浮的镜片应声落地。
谢云止拾起铃铛,发现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癸酉年七月初七
以魂为契,以血为鉴
雪团蹭到他脚边,尾巴尖上沾着片枯叶——叶脉排列的形状,与萧沉岚方才划的密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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