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暮色四合时,山道旁的野杜鹃开了。谢云止斜倚在断碑上,指尖捻着一片花瓣,看它在夕阳下透出鲜血般的色泽。萧沉岚盘坐在三步外的青石上,重剑横于膝前,正用一块素帕擦拭剑穗上仅剩的毒玉铃铛。

雪团从溪边蹿回来,湿漉漉的爪子踩在谢云止衣摆上,留下几个泥印。小狐狸嘴里叼着条银鱼,献宝似的往他手边凑。

"脏。"谢云止用扇骨轻敲雪团的鼻尖,却也没推开它。鎏金扇一转,扇面泼墨山水间忽然飞出一根银针,精准地穿透鱼鳃,将鱼钉在旁边树桩上。

萧沉岚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眉心血痕已经淡去,素白道袍却还沾着裂谷里的尘灰,衣襟处被谢云止划破的口子露出小片胸膛——那里本该有心口金纹,如今只剩一道浅色疤痕,形状与谢云止的残玉分毫不差。

"仙君若是饿了,"谢云止忽然将扇子抛过去,"不如自己烤?"

重剑"铮"地出鞘半寸,剑气掀起的气流恰好托住飞来的鎏金扇。萧沉岚两指夹住扇骨,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垂眸看了看扇面上新添的血迹——那是谢云止手心的伤,在山水墨色间晕开成朱砂般的点缀。

雪团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小狐狸突然蹿到萧沉岚膝上,尾巴一甩,将重剑穗子扫到谢云止方向。毒玉铃铛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裂开的玉缝中隐约可见一丝金光流动。

谢云止弯腰拾起铃铛。他的锁魂绫还缠在萧沉岚腰间,白绫随着动作绷直,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银线。指尖摩挲过玉上裂痕时,一缕金线忽然缠上他的手指,与萧沉岚心口疤痕泛起同样的微光。

"这东西..."他忽然轻笑,"倒是比主人诚实。"

萧沉岚伸手要取回铃铛,却被锁魂绫限制了动作。白绫不知何时在他腰间多绕了两圈,缠得道袍皱起,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他皱眉去解,指尖却触到绫面上暗绣的符文——那是谢家独有的"牵机纹",遇血则显,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

谢云止忽然凑近。鎏金扇抵在萧沉岚肩头,扇骨机关"咔"地弹开,露出内层藏着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半块青铜镜残片,联姻纹章在夕照下清晰可见。

"聘礼我收了,"他嗓音里带着惯常的戏谑,眼底却一片清明,"仙君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当年九嶷山与谢家的'盟约'?"

溪水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涟漪。萧沉岚的重剑毫无征兆地出鞘,剑气劈开水面,惊起一滩白鹭。水花落尽时,溪底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与铃铛玉缝中相同的金纹——是个残缺的阵法,正好缺了中央的阵眼。

雪团蹿到青石板上,小爪子拍打某个位置。谢云止眯起眼,发现那里有个铃铛形状的凹槽。

"有意思。"他转着毒玉铃铛,却迟迟不放进去,"仙君早就知道这地方?"

萧沉岚沉默地解开腰间锁魂绫。白绫如活物般滑回谢云止腕间,末端却还沾着一点他的气息——清冷的松木香混着血气。他忽然并指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滴在青石板上,顺着纹路填满整个阵法。

"不是盟约。"他声音低沉,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是......赎罪。"

血阵亮起的刹那,溪水倒流,露出更多石板。每块上都刻着名字:谢怀瑾、谢怀瑜......最后一块空白石板上方,悬着谢云止的残玉虚影。

雪团突然咬住谢云止的袖口,将他往溪边拽。小狐狸的力道出奇地大,几乎要扯破锦缎。谢云止顺着它的力道走到空白石板前,发现上面覆着层薄霜——霜下隐约有字迹浮现:

**谢云止萧沉岚**

**癸酉年七月初七**

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上的牵机纹与血阵产生共鸣。谢云止忽然明白过来,这是魂契的名录。而那些被刻名的谢家人,魂魄早已被山河镜吞噬。

他转身看向萧沉岚。剑修站在血阵边缘,重剑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剑穗空荡荡地垂着。心口疤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与谢云止腰间玉珏呼应。

"所以,"谢云止轻轻踩上那块空白石板,"仙君是来补全这份'婚书'的?"

萧沉岚抬眸,漆黑的眼底映出他站在血阵中的身影。许久,他抬起仍在流血的手,在青石板上方停顿——只差一寸就能补全那个名字。

雪团突然蹿到两人之间,叼走了毒玉铃铛。小狐狸将铃铛放进青石板凹槽,自己则蹲在"谢云止"三个字上,尾巴盖住了"癸酉年"的日期。

阵法突然逆转。血纹从石板退去,重新流回萧沉岚掌心。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剩一道浅痕横贯生命线——与谢云止掌心的伤一模一样。

"小畜生。"谢云止弯腰拎起雪团,指尖点了点它的湿鼻子,"倒是会做主。"

萧沉岚收回手,重剑归鞘时带起一阵风,吹散了溪面最后的涟漪。他看向谢云止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山道尽头的夜幕。

锁魂绫垂在两人之间,随着距离拉长,却始终没有绷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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