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山间雾气缭绕。谢云止倚在一株老梅树下,鎏金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树干,震落几片花瓣。雪团蜷在他膝头打盹,小爪子还扒拉着那块青铜镜残片。
萧沉岚盘坐在溪边青石上,重剑横放膝前,正用一块粗布擦拭剑身。晨光透过雾霭,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他衣襟微敞,心口那道疤痕在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与谢云止腰间玉珏的纹路遥相呼应。
"仙君。"
谢云止忽然振腕,鎏金扇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啪"地敲在萧沉岚头顶。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剑修抬起头来。
"我帮了你这么多次,"谢云止歪头,淡金色的瞳孔在晨雾中妖异非常,"就没想过要还我些什么?"
扇子悬在两人之间,被萧沉岚抬手接住。他的指腹擦过扇骨上暗刻的"谢"字纹,动作顿了顿,才将扇子掷回。力道控制得极精准,鎏金扇在谢云止指尖三寸处骤停,轻巧地落进他掌心。
"你想要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萧沉岚的声音比溪水还冷,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像是冰层下的暗流。
谢云止"唰"地展扇,扇面泼墨山水间忽然多出几道新添的血痕。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扇子,让那些血迹在晨光中呈现出诡异的金红色:"仙君觉得,我谢家七十三条人命,值什么价?"
雪团突然惊醒,小爪子紧紧抓住青铜残片。耳廓狐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溪水某处——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残缺的阵法,正是昨日被血激活的魂契名录。
萧沉岚的重剑无声出鞘三寸。剑光映在他下颌,勾勒出一道紧绷的弧线:"血债血偿。"
"好啊。"谢云止忽然合扇起身,锁魂绫如活物般缠上萧沉岚的手腕,"那仙君这条命,从今日起就是我的了。"
白绫上的牵机纹泛起微光,与萧沉岚心口疤痕产生共鸣。剑修没有挣开,只是沉默地看着谢云止走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半步距离。
溪水突然倒流,露出更多刻着名字的青石板。每块石板上的字迹都开始渗血,唯独空白的那块发出淡淡金光。雪团蹿到那块石板前,小爪子拍打着"癸酉年"三个字,发出焦急的"吱吱"声。
谢云止的扇子抵在萧沉岚心口,恰好压住那道疤痕:"我要仙君陪我走一趟九嶷山。"扇骨微微下压,"看看那位掌教大人,是怎么用我谢家人的血养镜的。"
锁魂绫骤然收紧,将萧沉岚的手腕勒出红痕。他却突然反手抓住白绫,力道大得让谢云止都踉跄了半步。两人距离猛地拉近,呼吸交错间,谢云止闻到了对方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混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腥气。
"不必去九嶷山。"萧沉岚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能听见,"苏玉衡的命灯......在谢家祠堂。"
雪团突然尖叫着跳起来。小狐狸嘴里的青铜残片落地,镜面朝上,映出两人紧握锁魂绫的身影——镜中的萧沉岚心口没有疤痕,而是插着半截断箭;谢云止的玉珏完好无损,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谢云止低头看了看镜中影像,忽然轻笑:"仙君这谎撒得可不高明。"鎏金扇沿着萧沉岚心口疤痕游走,"若苏玉衡真在祠堂,五年前我掘地三尺时,怎么没闻见他的味儿?"
萧沉岚突然松开锁魂绫,从怀中取出毒玉铃铛。裂开的玉缝中金光流动,隐约可见里面封着一缕发丝——灰白色,明显是老人的。
"他的头发。"萧沉岚将铃铛放在空白青石板上,"在魂契里。"
石板上的"癸酉年"三字突然渗出血珠,雪团忙不迭跳开。血珠汇聚成流,渐渐凝成新的字迹:
苏玉衡镇于谢氏祠堂
代掌山河镜
谢云止的扇子"啪"地合拢。他弯腰拾起青铜残片,指腹擦过镜面时,里面的影像变了——不再是他们二人的倒影,而是一间昏暗的祠堂,供桌上摆着盏青铜灯,灯芯竟是根灰白的发辫。
"有意思。"他忽然用扇子轻敲萧沉岚肩头,"仙君这是要带我......"扇面一转,指向溪水尽头隐约可见的山路,"回娘家?"
锁魂绫无风自动,白绫一端缠上谢云止手腕,另一端仍绕在萧沉岚腰间。雪团叼起毒玉铃铛,小爪子踩过青石板上的血字,留下几朵梅花状的泥印。
萧沉岚沉默地系紧腰间绫带,重剑归鞘时带起一阵山风,吹散了最后的晨雾。他转身走向山道的背影挺拔如松,唯有心口疤痕在朝阳下泛着微光,像是某种无言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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