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年方二十三，弱冠之年便独立开府。

因生母早逝，邵若云嫁入成王府后，既无需应付婆媳纠葛，也不必面对公公，倒省却许多繁难。

第二日她一觉酣睡到丑时，醒来时早过了早饭时辰，却又未到午饭时间。幸而彩月贴心，及时端来桂花糕与碧螺春，解了腹中饥饿。

"爷的两位姨娘已在院外候了许久。" 彩月一边梳妆一边禀道。

邵若云含着糕点含糊道："怎不早些叫醒我？"

"是世子特意吩咐，让夫人安心歇着。" 彩月抿嘴笑道，"姨娘们候着也是应当的。"

梳妆完毕，邵若云端坐正厅主位。

两名妾室莲步轻移而入，皆是低眉顺眼行叩拜大礼。

二人皆是一身素色襦裙，倒衬得她们身段袅娜。只是本该三位姨娘，眼下却只见两人。

邵若云未急着开口，只细细打量。

春莺生得妩媚娇柔，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连漪则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两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当新主母是要立威。

敬茶过后，厅内陷入僵局。

邵若云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忽有小厮来报："世子吩咐，今日要在夫人院中用膳。"

话音未落，便见春莺指尖微颤，连漪垂眸的睫毛也轻轻抖动。

"爷回来了，你们先退下吧。" 邵若云淡淡道。春莺似欲说些什么，却被连漪暗暗扯了下衣袖，二人福了福身，悄然退去。

午膳时，楚钰不时为她布菜，夹来的皆是她爱吃的糟溜鱼片、芙蓉鸡片。

邵若云也回敬了一箸龙井虾仁，笑道："早上见过你的两位姨娘了，可是怕我欺负她们？"

"说什么胡话。" 楚钰揽住她肩头，"你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府中大小事务自然由你做主。若是不喜，往后不让她们出院子便是。"

邵若云倚在他怀中，温顺道："我又不是妒妇，既然做了这主母，我自会好好管教她们。" 话音刚落，楚钰已变魔术般掏出一支赤金芙蓉钗，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掌心，俗气倒也俗气，却实打实是足金打造。

当晚又是一番旖旎。

次日醒来时，日头已爬得老高。

春莺、连漪依旧等在院外，此番邵若云主动唤她们进来。

"听闻爷房里有三位姨娘？" 邵若云轻抚茶盏问道。

春莺神色微变："回夫人，燕饶她... 不在了。"

连漪见状，轻叹着补充："春莺姐姐三年前就伺候世子，我与燕饶原是通房丫头。去年燕饶有了身孕，本是天大的喜事，谁知五个月时... 一尸两命。世子伤心不已，不许府中再提此事。"

邵若云心中微叹，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没这个福气，你们却还有。" 见两人面露疑惑，她继续道："我不是容不下妾室的人。只要你们尽心侍奉世子，日后若有了子嗣，我这个主母定会好好照拂。"

春莺与连漪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她们万没想到，这位出身相府的嫡小姐，竟如此豁达。邵若云望着她们惊喜若狂的神色，心中早有盘算 —— 妾室的孩子再得宠，也威胁不到嫡子的地位。与其自己辛苦生子，倒不如先借她们之手，稳固后院。

第三日回门，楚钰备下的十二抬礼盒，抬盒的小厮身着崭新藏青短打，连马匹都佩戴着鎏金辔头。

邵相爷原以为女儿独自归宁，忽闻小厮高喊 “世子与世子妃到”，忙不迭整理官服，三步并作两步迎至府前。

楚钰伸手搀扶邵若云下车时，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邵相爷见状，笑逐颜开：“世子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岳父大人言重了。” 楚钰解下披风，细心披在邵若云肩头，“理应陪夫人回门尽孝。”

宴席间，楚钰不时为邵若云夹菜，知道她不喜欢花椒，还仔细挑去花椒才放进她碗里。

因公务在身告辞时，楚钰特意叮嘱厨房炖好安神汤，务必准时送到相府。

邵若云望着府中井井有条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父亲何时请的新管家？瞧着把府里打理得这般妥帖。”

“是庄妈妈。” 邵相爷摩挲着茶杯，眼神透着怀念，“你祖母离世后，我送她去庄子养老。她无儿无女，我放心不下，又请回来主持中馈。”

邵若云轻抿茶水：“有庄妈妈操持，女儿便能安心了。父亲若想寻个伴儿……”

“一把年纪了，哪还有那心思。” 邵相爷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语气转为严肃，“倒是你，虽说世子眼下对你宠爱有加，但男人心性多变。他房里那几个妾室……”

邵若云面上仍维持着温顺的笑意：“还请父亲教诲。”

“男人都喜新厌旧。” 邵相爷倾身压低声音，“与其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如从府里挑些知根知底的丫头。咱们府上新来的丫头，模样身段俱佳，调教两年送进王府，既贴心又稳妥。”

见女儿沉默不语，他又瞥向一旁侍奉的彩月，“再说你身边的彩月，从小跟到大，若是……”

“彩月的终身大事，女儿已有打算。” 邵若云猛地放下茶盏，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邵相爷脸色一沉：“为父这是为你考虑！”

“女儿明白父亲的苦心。” 邵若云垂眸，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只是新婚燕尔，世子对我关怀备至。若真有被冷落的那一天，女儿定听父亲的安排。”

邵相爷这才缓和了神色，将身旁的锦盒推过来。邵若云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放置着银票。

“掌家钥匙还没拿到手？” 邵相爷见女儿神情黯淡，叹了口气，“在老嬷嬷手里？看来世子对你还不够信任。这些钱你拿着，平日里打点下人，可别让人小瞧了。”

他忽然盯着邵若云的小腹，声音放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还有件大事，你须得上心。女子在府中立足，终究要靠子嗣撑腰。你是世子妃，若能早日诞下嫡子，不仅稳坐主母之位，连邵家在朝堂上也更有底气。”

邵若云心中一紧，面上却只能笑道：“父亲放心，女儿省得。”

“不是省得，是要抓紧。” 邵相爷敲了敲桌沿，“你看那秦氏，当年不就是仗着生了蓁蓁，才敢在府里作威作福？如今她虽在庵堂，可蓁蓁成了国公府的主母，到底母凭子贵。你呀，别学那些酸文人讲究什么‘顺其自然’，该争的还是要争。”

邵若云低头应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些话听着是为她打算，可字里行间都是家族利益的盘算。

她忽然想起秦氏被送走时的场景 —— 原来在父亲眼中，女儿终究是联姻的棋子，而棋子的价值，从来离不开 “子嗣” 这枚砝码。

回到王府，邵若云就在房间里把银票点了一遍。

没想到他爹这回这么大方，看来她这个女儿得宠对他助力多多啊，比她这个正主还着急。

她手里摩挲着银票，她思绪飘回那晚。

听闻楚珩咽气的消息，她原该松口气，可此刻心口却闷得发慌。

府里，春莺撞见连漪。

“不是说不用讨好主母吗？” 春莺语气带着嘲讽，“这是要去哪？”

涟漪涨红脸反驳道：“谁说我现在是去找主母，我头疼出来吹吹风不行啊，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

春莺由着她嘴硬，道：“那你慢慢走，我去找主母了。”

涟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跺脚道：“这个马屁精，哼！”

连漪在原地跺脚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猛地回头，只见得之前与她交好的丫鬟碧梧，正抱着一摞绸缎，斜倚在回廊朱柱旁，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哟，连漪姐姐这是恼什么呢？头疼还能气得跺脚，莫不是心口疼才是真。”

碧梧放下绸缎，伸手轻轻抚平裙摆，慢步走到连漪跟前，“姐姐方才说春莺是马屁精，可这府里谁不知，主母回门归来，谁先去请安，往后的日子便能好过些。姐姐若真不在意，又何苦在这路口徘徊许久？”

连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强撑着反驳：“你休要胡说！我何时徘徊了？不过是正巧路过罢了！”

碧梧凑近连漪，压低声音道：“姐姐莫要嘴硬了，这府里的事儿，哪有不透风的墙。主母此次回门，听闻爷不仅陪着，准备了十二抬厚礼，足见重视。春莺那丫头精明着呢，早早去讨好，往后在主母跟前说得上话，好处自然少不了。姐姐若还这般清高，怕是要在这府里越混越差了。”

连漪咬了咬嘴唇，心里虽不愿承认，却也明白碧梧所言不假。

她想起自己最近不得爷欢喜，去她房里的次数都变少了，没少被春莺暗讽，连丫鬟们都开始对她态度敷衍。

正思忖间，碧梧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起绸缎准备离开，临走前又道：“姐姐好好想想吧，这府里，审时度势才能活得长久，我虽然是个丫头，但是主子们的事，还是看得清的。”

连漪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碧梧的话。

一阵风吹过，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裳。

片刻后，她一甩衣袖，转身朝着主母院子的方向走去，脚步虽有些犹豫，但却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