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沐予想辞职的心情愈发强烈。

二十多年来，她和无数优等生一样，走着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路线，不敢有一丝逾越。

从小努力读书，考重点中学，上重点大学，只为毕业有份稳定工作。找好工作，再安稳结婚生子，最后把这一步骤重复投射给下一代。

对她这种人来说，按部就班四个字大过天。

哪怕攀上一个有钱老公，哪怕自己的游戏看起来前途无量，她都没敢告诉爸妈，她在创业，她想辞职。

非得有份正经工作，才能证明自己在正道上，不会走偏。

关键这老公，也挺循规蹈矩的。

都这么有钱了，谁读非商科的博士啊！林和谦最近天天写论文，全英文加一大串人类看不懂的公式，她掠过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不师兄师姐怎么说，读博只有三种状态：轻度抑郁、中度抑郁和重度抑郁。

周末早上，真夜自制了牛奶沙冰，沐予切好芒果拌进去，坐林和谦身旁边吃边喂他。

“阿谦，你几时答辩？”

“六月。”他机械化敲键盘，机械化吃她递过来的勺子。

“我可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吗。”

“可以。”

“理科博士含金量好高啊，可惜我读不了博士。不够热爱计算机，写论文的每一天都像在坐牢。”

“嗯。”

沐予歪头欣赏他严肃认真的姿态，猜他大脑过载。

“我是不是你的开心果？”

“是。”

果然，他吐字越来越短，越发敷衍。

沐予不再打扰他，到床上躺下玩《黎明港湾》内测。

她是股东，她有分红，庶子也得关心一下。

玩了之后她发现，游戏和她当初预想的大差不差。

85分的佳作，挑不出大毛病，也没有太大亮点。最大的问题，她认为立绘还不如四年前的《宝石战线》。

二次元手游一般都有标准公式：首先皮囊漂亮，男帅女美：其次游戏不能太难，休闲为主；剩下就是几乎没区别的抽卡和养成。

小云画了个啥？男男女女灰头土脸。然后关卡也不简单，她玩着玩着卡关了，要不充钱要不微操。

第二天早上，沐予用掉所有强化材料依旧过不了关，气得叫林和谦把程序员摇起来，把她账号搞满配。

林和谦手指戳戳沐予生气的小嘴，“程序员估计没起床，等下。”

沐予直言不讳，“破游戏不仅关卡难，女主也不够漂亮。”

还有，女主叫什么来着？关闭游戏，奥罗娜？奥黛拉？奥罗黛？打开游戏：奥罗拉。

好难记！

林和谦淡淡地嗯了声，“你说的问题，都是他个人风格。这个女主，他自己很爱。”

沐予无言以对，她知道林和谦性格，他往往尊重别人想法和劳动成果，有时对他该管的事情不管不顾。

当然，也可能是他最近太忙。

“那把女主定义为摄像头和叙事者也行，其他角色总得亮眼吧？现在云霄的画风，给我一种灰蒙蒙的感觉，虽然世界观是机甲战斗。”

“你想改立绘？”林和谦提取关键信息。

“小云能同意吗？”

沐予只在意话语权，技术上没有难度。

“你想的话，没什么不可以。”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来到奥海的黎明工作室。

云霄见到沐予，脸色瞬间铁青。

“老板，你真宠她，我不是说了别带我面前来。”

这态度，沐予翻翻白眼，要不是她能分红，她压根懒得理他。

“云霄，你的才华无法支撑你低如马里亚纳海沟的情商，你最好对老板有礼貌一点。”

“那我确实不如你，嘴甜貌美，把老板哄得团团转。”云霄回应。

云霄旁边的西九看不下去，“大清早又发什么疯。”

“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去。”沐予坐下，舒服翘个二郎腿，“PV播放不如我，预约也快被我追上了。我158w你162w，放了一年的预约量就这。”

云霄头脑嗡嗡作响，他承认《公社》美术力强悍，对玩家冲击很大，对他亦很大。

他开口，“老板，你应该一碗水端平，也提供我更多资源。”

林和谦接上行政递来的茶水，悠闲吹了一口。

“可以，你需要什么资源，哪个组缺人，打报告给我。”

“为什么要我打，你不清楚，不关心项目吗？”

“？”林和谦莫名其妙，他最讨厌猜猜猜，“你几岁？需要我关心你？”

云霄一时无语。

“我清楚啊。”沐予面容慈祥， “我玩了内测，找到很多问题。”

云霄退后躲闪，问题他知道，玩家提的他也能看到，但他不能接受南沐予提出。

他一时整理不出正确的话语，脑子一热对她大喊。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的游戏！”

“小云，你什么旷世神作？”沐予神情冷静又轻蔑，“既然你不需要，我就带老板回去了，祝你新年快乐！”

沐予回到自己办公室，重重关上门，直接把脚翘上桌子。

林和谦云淡风轻跟随他进来，“沐沐，生气了？”

“没生气，我能理解他，因为我做游戏也一样，讨厌别人指手画脚！”

沐予只是不爽他的态度，想打他脸有很多方式。

“我犯不着为他生气，他底牌亮完了，我的大王还没出。他要知道我是刀神，恐怕要吓得屁滚尿流。”

“那倒是。”

“四年前，他的《烽火》不如《宝石战线》；四年后他还敢叫板，我会用流水打他的脸，让他明白到底怎么做二游。”

“生气了？”林和谦再次询问。

“没有！”沐予声音大了点。

林和谦把咖啡递给她，然后他坐在桌子上，笑看那个有点生气又不承认的傲气大画师。

“等收购完starplay，你恐怕分分钟忘掉小云，天天戏弄冰橙。”

那确实，云霄像个炸弹，没意思。

冰橙爱阴阳怪气，段位比他高，抹布起来更有乐趣。

她不想继续沉浸于烦心事，“阿谦，我们去雨落吃饭吧。”

南城的冬天特别温暖，沐予和林和谦一人一辆自行车，晒着暖阳沿绿荫大道骑行。

店长认识这对貌美的CP，为他们安排了角落的雅座。

“阿谦，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沐予趁今日阳光正好，说出肺腑之言，“我想……辞职。”

“辞。”林和谦早就不忍她打双份工。

“我爸妈一定会唠叨我……”万一创业失败，万一婚姻失败，工作不到一年辞职简历不好看，影响下一份工作。

林和谦理解她。

“快过年了，你的分红财务统计好了。”他用实际行动给她建立安全感。

“多少？”沐予顿时有了精神。

“将近……1800w。”

沐予怕自己听错了，问第二遍，“多少？”

“1776w。”

“多少多少多少？”沐予从椅子上跌下来，扑到他面前近距离问第三遍，“八位数吗？我没听错吗？”

等下，她以为会是2、3百万分红。

1800w？不会林和谦自己掏了1500w吧？

公共餐厅，她不敢太夸张，坐回自己椅子，朝上菜的服务员眨眨无辜的双眼。

“你没听错。”林和谦浅笑，“这小半年，《黑暗之心》赚了近3亿，而且我们的一刀999游戏也很赚，加起来有1.5亿。”

“诶？一刀999那么赚吗？！”她震撼。

“你小觑下沉市场了。”林和谦镇定吃着薯条，这种页游及微信小程序游，玩的人从不吭声，充钱倒是毫不手软。

“哇哈哈哈哈哈哈！！！”沐予听后直接蹦了起来，“老公，你真是我的财神爷！”

“你少来吧。”林和谦面色沉稳，像家长看着考试考100分的小孩，挥挥手让她坐下。

“淡定淡定。”沐予差点又忘了在店里。

他目光柔和，“多亏老婆的超凡画技，把画风改成好卖的样子，我们才能大赚特赚。换成我，投资一亿可能都是打水漂。”

她非常受用，连连猛点头，“我马上就要变成亿万富翁了。”

林和谦手指刮刮她嘴角的番茄酱。

“所以，你有底气辞职了吗？以你的节省程度，1800w可以花……”

“花一辈子！”

“……”

林和谦：不至于吧。

沐予突觉他面容坏了起来，敏锐问道，“怎么啦。”

“有钱，可以交我房租了。”他唇边笑意渐浓。

天呐，还有房租这回事！

年少无知，自尊心太强，对他说住他的房子一定会给房租，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老……”

“别叫我老公。”林和谦先发制人，“我算算，海湾府月租金12w，5-1月共计108w。物业费16块一平，你干脆帮我全交了……12.5w，不多不多。”

“？？？”

什么天价物业费？

沐予想穿越回去，给自信交房租的自己当头一棒。

“对了，阿姨的费用和每月买菜钱也结一下，3w每月……”

“停停停！”

“需要老公报销吗？”林和谦晒完单，悠哉地喝口咖啡。

事已至此，交就交吧，她苦笑瞪他一眼，“不需要！我交的起！”

沐予头一次觉得一百多万不过如此，就得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租房子！

结婚后想让她交房租，还没这种机会呢！

-

春节临近，工作收尾，南城进入空城倒计时。

沐予把姐妹们叫出来，请她们吃今年最后一顿火锅。

“你们这帮饭桶，养你们一年花我一伯万！”沐予激情拍拍桌。

“谢谢南总，明年我要继续当饭桶！”芽芽舔着脸迎上去。

其他人纷纷复读。

沐予瞥眼晴宝，豪门大小姐，你也？

她大声反对，“嫁出去，明年把你们通通嫁出去！”

“不要不要，没有好对象，不如当南总的小宠物！”

姐妹们一个比一个厚脸皮。

玩笑过后，晴宝问，“明年你们是不是要搬新家了？”

“嗯？没这么快吧，明年装修，装修完晾一晾。”沐予没装修过，不知具体要多久，开发商只交付简装。

“你变成豪门贵妇了，我们还能来新家找你么？”湘湘问。

“当然，我又不是那种结完婚就抛弃自我的人。”

沐予思索着，姐妹们除了吴大小姐其他都会有顾虑。按照林和谦的理论，她应该践行先富带后富的理论。

把姐妹们统统带上富裕道路，让她们买房定居，个个过上好生活，大家才能长久保持友谊。

“明年我们好好努力，争取人人买上房子！”沐予举杯画大饼。

晚上她们喝了个半醉，一大清早，沐予猛地惊醒，逮到门口芽芽推箱子偷偷想跑。

芽芽感性动物，偷跑不成顿时红了眼眶。

“我要回家了，年后返校写毕业论文，千万别忘了我！”

沐予一下被芽芽感染，紧紧抱住她。

“你这呆瓜，写完论文赶紧回来！找工作都省了！”

“我不是呆瓜，我是你军师！”芽芽哭得很伤心，“六月毕业，半年见不到大家，我好舍不得！”

过个年回家，这傻女人闹得生离死别一样。

沐予替她擦擦眼泪，短暂的哭完后，芽芽挥手告别，人影消失在门口。

接下来是湘湘，她职业自由不和大家挤春运。再是阿姨，辛苦工作大半年。最后是真夜，她一年回一次家。

最后几天，家里变得冷冷清清，单位也清空了不少人。

高筠茜是香港人，她会一直守到除夕，让沐予早些回家。

沐予不知该怎么提离职，她喜欢公司的氛围，喜欢这里的同事，也喜欢一直照顾她的sarah姐姐。

但人生是一站站式的旅程，迟早会和各个站点的人说再见。

她也要暂别南城了。

林和谦总算放寒假回来，陪她解解寂寞。

难得只有他们两人，沐予试着做一道西红柿炒蛋，林和谦淘米煮饭、煎块牛排，吃顿简单的牛排鸡蛋盖浇饭。

最后烫一烫生菜，干净饭有了。

“干杯！”沐予雪碧，他可乐。

“有空和室内设计师聊聊，叶总约我们年后去看看房子。”林和谦将那个美国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发给沐予。

“哎呀，为什么是我看，我没出钱啊！”

沐予不解，爸妈说了，房子没出钱就别出意见，全听出钱人的。

“你有审美。”他没想太多，“我爸不管我们的婚房，你决定装修就好。”

春节前三天，沐予带着林和谦，坐上南城回夏城的高铁。

好神奇的感觉，他一手推着她的箱子，一手抓着她，两人像几年前大学时出去旅游那样，慢悠悠地并排走，目标回家。

沐予比起飞机，更喜欢平稳有网的高铁，小桌板一放可以干自己的事，也可以戴上耳机看看窗外放松心情。

他坐靠走道那侧，桌板用来搁撑着脑袋的手。他歪着头，温柔目光，如春日暖阳落在湖上。

“对了，1800w怎么理财？”高铁上闲着无事，沐予问。

“说到理财，小南瓜，突击检查。”林和谦正好好奇，“之前办了那么多张卡，让我看看你的理财回报率。”

沐予瞳孔放大，不知所措，“喂，半年就检查指标吗？数学家，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检查回报率，5%就5%，10%就10%，数字公平公正，她毫无狡辩余地。

她只懂最基本的鸡蛋不放一个篮子原则，所以买的理财又多又杂，到期日期也各不相同。

林和谦无情注视下，沐予乖乖交出手机。

他面无表情，她紧张，“我理得太糟糕了？”

“没，你买的好稳健，最高收益率5%，最低也3%，好像没什么看头。”

林和谦五分钟结束检查。

“果咩！”沐予实在不会理财，额头靠着他揪揪他衣服，“阿谦，新年回家，你教教我理财！”

“好，我们开个小灶。”

高铁上不宜亲近，她靠着他肩膀，渐渐进入了沉睡。

3小时后，他们到达夏城。

林和谦一直知道沐予家不穷，但第一眼见她家的别墅只觉得好大。上下三层，有个大院子，一层延伸出半个玻璃房。

“我妈的画室！”沐予指指玻璃房。

别墅门口，两位教授笑脸相迎。

他们是第一次见未来女婿，没想到小伙长这么标志，怪不得女儿一直念念不忘。

沐予之前问同学上门要准备什么，无非男送烟酒茶叶，女送燕窝补品护肤品之类。她觉得麻烦，提前和爸妈说好，高铁来就不带那些装模作样的礼物了，有些日本买的小吃小品她已经提前寄了回去。

林和谦亲手带的礼，送岳父的手表、钢笔；送岳母的珠宝、颜料、画笔，还有些沐予准备的玩意。

父母眼睛笑得弯弯，哪有什么意见，赶紧让舟车劳顿的年轻人上桌吃饭。

林和谦提前让周助理整了桃源谷的资料，给两位教授过目，“叔叔阿姨，我和沐沐未来的家，今年八月交房。”

“我的天呐，这么大……多少平啊？”秦教授一眼数不清房间。

南教授在城里985教书一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乡下人，有这么大的别墅可以买吗？

“一楼这个大房间留给你们，面朝大花园，日照和风景都特别好。”林和谦热情指指户型彩图。

秦教授的心完全被大房子大花园捕获。

林和谦又把邮轮上的拍卖视频拿出来放映，展现沐予风姿。

“你看，我们女儿就是优秀！”秦教授笑得合不拢嘴。

“太夸张了！”南教授无法想象一幅画一千万，单位确定不是日元？

“是啊是啊，太优秀了。”林和谦不断吹捧沐予，“好多人都来问我，这么优秀的女孩哪找的，怎么追到的。”

沐予冷静对她妈说，“小林也会帮你举办一场画展，你把你以前的画整理整理。”

“真的假的！”秦教授高兴得筷子都掉了。

“真的真的。”林和谦可劲上赶子，“巴黎和东京，都办都办。”

“我多久没去国外办画展了，天呐！小林，谢谢你。”

“不客气，我还要谢谢叔叔阿姨，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我。”

“……”南教授默默喝了口酒，沐予耸耸肩。

看样子，妈妈满意得不得了。

夜晚，沐予带林和谦走进妈妈的画室。

“平时，学生们就在这上课。”她介绍完，让他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我的男模，坐好！”

“我又男模？”他姿势散漫，瞥见旁边有个大卫石膏像，“小南瓜还记得素描写生怎么画吗？”

“当然，质疑我？”

沐予执笔，草草勾了个轮廓……嗯，干巴巴的，没有画素描的感觉。

林和谦想趁机摸摸鱼，低头打会游戏。结果没多久，他就被她拉起，要求陪她去超市。

老家生活节奏舒缓，一草一木皆是她熟悉的样子。今年带未来老公回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块土地的眷恋很深。

以后，这样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她会在另一个地方活成恋家的样子，对此处充满淡淡的乡愁。

“阿谦，明年还陪我回来么。”

“来，以后每年都来。”

沐予接下一片落叶，朝前抛去，“我爸妈不攒钱，爱旅游，爱买买买，其他房产只有套90平的小房子。之前我们因为房子争吵过，那会爸妈很焦虑，觉得为我准备嫁妆晚了，很对不起我。我不喜欢听他们这样说，他们没有对不起我，把我培养得挺好。”

“挺好的啊。”他重复，轻轻搭住她肩，“以后别和我吵架，我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你更好。”

“那万一，又吵架了呢。”沐予小心翼翼问，“我爸妈很恩爱，也吵了一百多次了……”

她说完，他手指在她脑门上，“吵架可以，不要隔夜，也不要无理由情绪输出。”

“哦，懂了，只要我有道理就可以吵。”

“呵。”他失笑。

回到家，爸妈休息了。

沐予蹑手蹑脚把林和谦推入自己的小房间，“林少爷，很抱歉招待不周，我的狗窝就那么小。”

他一手搂住她，轻吻落得很快。

“狗窝能做坏事吗？”

“……”她顿时透不过去，“禽兽你，在我家还想不乖。”

洗完澡，林和谦倒安分了，和她挤着小床也不忘保持一拳距离。

沐予反而心有萌动，一贴他的热热身体，顿生无限晴欲。

关掉灯，钻进被窝，她抓住他的脸，深深勾缠他舌头。

他身体持续升温，她手到处乱窜，将他摸得结结实实。

“赶紧垫上，这里可没人给我换床铺……！”

沐予好喜欢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林和谦动作一直很轻，避免老床摇动。她紧咬一切能咬的，嘴唇，手，甚至他的脖子和肩膀。

……

她心情舒爽，黑暗中，她牵住他手。

“好高兴啊，终于把你拐回我的狗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