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首都——长安城门口，有一众官兵和礼仪队守着，前来接手楚国战俘。

“刑部侍郎王勤拜见太子殿下。”王勤跪在太子马边道，“臣奉圣上之命前来押送战俘。”

王勤余光虽瞥到太子身边白马上的生人，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假装视而不见，毕竟在这长安城知道的越少，活得便越长。

更何况他们这位太子一向好美人，男女不忌。甚至18岁那年将名和公主，自己已经婚配的小姑困在了东宫，后因圣上大怒才将人放回。

而这事后不久，驸马便离奇死在了家中，名和公主也不知所踪。有传言，是太子殿下私下所为，将名和公主软禁在了东宫。

王勤带来的刑部的人开始交接战俘，云淮书紧张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母，又看向李宸烨，欲语还休。

而李宸烨则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刑部的人前去接过战俘，但到了云霄纵这儿，关押的兵士却丝毫未有交接之意。王勤不解其意问道，“殿下这是？”

“云霄纵及其家眷暂押于孤府内，孤稍后入宫，自会向父皇解释。”

听了这话，王勤才摆手示意刑部的人退去，“既如此，臣告退。”

李宸烨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向云淮书，让云淮书不由得避开李宸烨的目光，心下不适。

长安街道的繁华与盛京的繁华大不相同，盛京的街道更为嘈杂，而长安则是乱中有序。百姓面上的笑意更为真诚，人们明显更加沉醉于这盛世图景。

云淮书放眼看着长安盛景，楼阁高塔用的是红墙绿瓦，街边摊贩立的是青色帐子。

红日当空，街边店肆林立，气息混杂，民间的繁华安宁尽收眼中，一路上烟火气十足，叫人向往。

路边百姓见到太子仪仗纷纷下跪，退到两边，不需要官兵进行秩序维持，就已井然有序。

云淮书等人被太子殿的宫女安排进了东宫比较偏远的院子里，院子四周仍有侍卫看守。

云淮书打量着院内的陈设，三间屋子正好够分，院子不大，却有一小座池塘，池塘内游着两三条富贵锦鲤，好生肥硕，闲来烦闷倒也可以喂喂鱼疏导心情。

宫女临走时补了一句，“殿下说，将军若是想清楚，随时可以通报殿下。”

云霄纵闷哼一声，进了房间。

云淮书走入自己房间打量一番，屋内陈设质朴，是他喜欢的风格，淡雅的书香夹杂檀木的熏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云淮书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也没能读进去，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太宸殿，

“少煊参见父皇。”李宸烨躬身前倾，双手伸直环在胸前，低头请安。

李仲半倚着座椅，手头仍在批着奏章，李宸烨来也并未抬头去看，丝毫没有三年不见儿子的思念，只平淡的道，“起吧！”

“少煊，此次大捷你功不可没，可有什么想要的，大胆提出来，朕一定满足。”

李宸烨直起身板，“儿臣暂未有什么想要的，父皇可否准儿臣先将赏赐暂存，待他日想好，再想父皇请旨。”

李仲沉默了一会儿，殿堂便立刻冷了几度，就在所有人都为太子惹怒陛下而心惊胆战的时候，李仲却停笔大笑，“你小子。也罢，准了。”

李宸烨再次行礼，“谢过父皇。”

李仲：“朕听闻你将云霄纵及其亲眷关在自己府邸，可有此事？”

李宸烨：“回父皇，确有此事。云宵纵乃一元猛将，儿臣认为若能劝他投降，必能为我军添一份力。”

李仲皱眉不满，声音冷淡，“云霄纵是个好兵，声明曾震及一时，但毕竟年近半百，又为楚国尽心数十年。

我大齐泱泱大国，人才济济，不差他这一个，不必劝降，就当战俘处理便是。”

李宸烨知李仲对他的决策感到不满，但仍然面不改色，沉声道，“父皇，我国的确人才济济，但云霄纵的战场经验和才能实属难能可贵，楚国能守到现在全凭他一人之力。因此，儿臣以为，此人可为我国所用。”

李仲盯了李宸烨几秒，思量片刻，“三日，若三日之后云霄纵仍然不降，便斩首祭旗，以慰众将士在天之灵，其亲眷则全部发配为奴。”

“儿臣遵旨，谢过父皇。”李宸烨见李仲已经让步，不能再逼迫，就及时应下。

话毕，李仲不耐地摆摆手，“退下吧！”

“儿臣告退。”

李宸烨回到东宫，先将朝服换下，换了身便装，又重做梳洗打扮，这才去见云淮书。

云淮书并未跟父母在一间屋子，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读书。

李宸烨进来的时候并未让人通报，因此，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云淮书眉间微微蹙起，一双桃花眼半咪着，认真钻研着书中意。

云淮书正研读到重点，并未察觉到来人，仍然在低声重复那句，“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所谓家国道义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什么对错？”李宸烨迈步靠进，惊了云淮书。

云淮书愣了一会儿想要起身，但被李宸烨扶肩拦下了，“坐着就好。”

李宸烨站在云淮书身后，看清了云淮书一直念着的那句话，缓缓道，“忠君报国，忠的是明君，报的是圣恩，这才该是道义。”

云淮书反驳，“可爱国是为人之本，若因君主无德而背弃国家怎能称为道义？”

李宸烨没回答，将书从云淮书手中抽走，啪的一声合上，放回到书架上，“别想太多了，每个人的信仰不同选择自然不同，你只需要信我，不必忧心。”

说着，李宸烨伸手抚平了云淮书微微皱起的额头，语气温和，“别皱眉。”

云淮书心下想躲开，但也不知怎的他并没往后退，而是目光直直跟李宸烨对上，那双眼温柔似水叫人沉溺。

“淮书，五年没见，你跟我生疏也正常。但你能不能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阿烨？”

云淮书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面上染了层绯红，李宸烨炙热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不过一个称呼倒也无所谓。

云淮书涨红了脸，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上不敢抬头，轻声唤了句，“阿烨。”

虽说表面上看，云淮书仍然维持住了谦谦公子的形象，但内心早已炸开了锅。

我到底是为什么听他的话啊？啊！他也是，笑得这么……娇媚？有病吗？

李宸烨全然不知云淮书内心的吐槽，反而漏出更加满足的笑。

门口处，林宇单膝跪地，知道此时不该打扰，便等了一会儿，找准时机低头汇报道，“殿下，已经备好马车了。”

云淮书以为是李宸烨还有别的事需要出宫，却不曾想他将自己和云霄纵乔装打扮一番作为侍卫跟着李宸烨出了宫。

李宸烨让马车停在市集口，只带了林宇和自己与云淮书和云霄纵一同入市集。

云霄纵不解质问，“你什么意思？不怕我杀你之后逃走？”

李宸烨也没正面回答，只是轻笑，“人多耳杂，跟孤走就是。”

李宸烨停下坐在一家小店铺里，叫了几道菜。

林宇一直监视着云霄纵，生怕他逃走或对太子殿下下手，云霄纵则死死盯着李宸烨，想看透这人究竟要做什么，而李宸烨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身边云淮书的身上，叫云淮书浑身不自在。

云霄纵心下萌生起不好的预感，越看李宸烨越觉得不顺眼，怎么感觉这小子对淮书更有意图。

很快菜肴上全，云霄纵看着一桌子菜有些诧异，尤其是那道“锅爆肉”，没忍住问道，“你们怎会楚国京都的菜色。”

上菜的人衣着质朴，不答反问，“看客官的样子不想本地人，倒像楚人？”

云霄纵眉头一皱，当即明白李宸烨此举为何，哼了一声，“你也是楚人吧。”

上菜的人依旧没回答，而是憨然笑道，“您先尝尝看这菜再说。”

云霄纵和云淮书对视一眼，几做犹豫，最终还是伸筷去夹，“锅爆肉”色泽金黄，入口便是酸甜之味，久在沙场，几乎很少吃到家乡味道的云霄纵由衷赞叹，“做得真好，是盛京的味道。”

上菜人这才回答云霄纵之前的问题，“我的确是楚人。”

云霄纵疑惑，“你即是楚人，又非商户，哪来的通关文牒，能在齐国都城营生。”

上菜人听后四下打探了一番，才小声道，“在这儿遇见老乡也不容易，实不相瞒，我是加州城的人。自从加州被攻下，我便一路南上，来了长安。”

云霄纵眉头皱的更紧，“身为楚人，不顾念国家危机，却还跑到齐国都城谋生？”

上菜人叹了口长气，“我不过一平头百姓，能活下去还不是都一样。更何况楚国现下民不聊生，上至皇帝下至官兵士卒哪个不搜刮百姓，我活都活不下去了，还不如现在，能过个安稳日子，总比日日担惊受怕的好。”

云霄纵听后有些恼怒，但自己也犯不上与百姓讲大道理，更何况这一打眼就看出来有人故意安排的。

这安排的人就在眼前，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设了个如此蠢的局来。

云霄纵沉默良久，心里更加不舒适，一桌子菜再美味也没了胃口。

云淮书听着父亲和小二的对话凝眉深思，家国天下当真不像书上那寥寥数语可以简而概括，实在太过复杂。

“殿下。”林宇小声跟李宸烨说了两句话，于是摆了摆手让小二离开。

他的目的达成，也不管场面有多沉闷，对方气成什么样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淮书，尝尝这个。”说着，李宸烨就给云淮书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云淮书碗内，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的云淮书呆愣地看着碗里的菜：“……”很不对劲。

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林宇端起水碗猛灌了几口险些呛到：“……”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登时怒火中烧的云霄纵直接怒起，准备一板凳子拍死这个撩拨自己儿子的小兔崽子。

正值深夜，皇城的守卫依旧一丝不苟的在各个宫殿巡视，而东宫的警戒却突然松了下来，只有一道黑影穿梭于宫墙之间。

李宸烨将灯火熄灭，人却并未躺下，而是披着红色外衫倚靠在床上，听着林宇的汇报。

他今日就是想知道云家究竟有多少人盯着，等着利用。

“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云家关押的地方透给他了，但是……”

“但是什么？”

“那些人去了云公子的屋子。”

李宸烨听到“云公子”后立刻起身，也顾不得外衫已经从肩膀上滑落，大步流星地往外赶去，“去月梢院。”

云淮书仰躺在床上，侧目看向窗口，窗户虽紧闭但仍有月光透过，投在墙面上成一束光影，心中百感交集。

上一世，无论是皇帝还是原来权势滔天的臣子，云淮书都一一铲除，辅佐了小皇子为帝，加入了长公主阵营。

看似赢了，一场无名火却烧得云淮书措手不及。

他虽然很多事情都是未卜先知，但他每走一步都会引起诸多变数，很多事情改变地猝不及防。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谋算不足。

云淮书望着窗户出神，突然，一道黑影站在了窗前，惊的云淮书立刻起身，瞪着眼睛盯着窗外。

窗外的影子站在那儿呆了很久，似乎在犹豫，云淮书向四周打量一番，大概摸了摸等下打不过的逃跑路线，接着目光冷静的看着窗口人影的一举一动，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那人似乎猛地往下倒去，身后还站着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压低声音说道，“押走，别让其他人，尤其是淮书看见。”

“留这么一个审问也就够了，剩下的，杀！”

“是！”

窗外似乎刮了一场血雨，却不过一会儿便静了下来，只有细碎的声响，却听不见叫喊。

云淮书立刻认出这个高大的身影是李宸烨，放松下来，这具身体实在太弱，挡几下恐怕就不行了，现在李宸烨出手帮忙倒让云淮书心安不少。

但是，李宸烨不让自己看见，太子的天牢一来找不到地方，二来也很难闯。

他知道李宸烨今天那一出是为了引蛇出洞，但是自己却想知道今天引出来的这人究竟是楚国眼线还是李宸烨的对家。

如果是前者他必须见一面。

云淮书灵机一动，沾了些壶中的清水在眼角，将窗户“吱呀”一声推开，一副劫后余生的委屈害怕模样，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迷迷糊糊唤了句，“阿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