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的安垚连跳两级,许添为了和她一个班,也跟着跳了两级。
因此,两人高三的时候,实际年龄其实才十六岁。
重点高中的尖子班里,两人又分别稳居第一第二,是别人口中“别人家”孩子般不爽的存在。
在十六岁的夏天,安垚从成堆的卷子中抬起头,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只觉得眼前发晕,于是拿起水杯,准备出去走一圈。
“安垚,你要去接水吗,我也去。”
梁尹笑嘻嘻地从座位上起来,自然地挽过她的胳膊。
“刷啦啦——”
水声响起,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洗手池那边也传来动静。
“你说,那个安垚真是个心机婊啊”
“对啊,你没看出来吗,平时和许添走那么近,自诩是青梅竹马,现在又老是借着问题的名义去路老师的办公室。”
“我听他们班的同学说,亲眼见到她给路老师送了巧克力,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听到两人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无端的谣言,安垚按着开关键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并不打算冲进去和两人理论,高考在即,她没时间和这种无关的人耽误了。
可那两人并不知,只是更为大胆地揣测起来。
“你说她数学一直考那么高,是不是也是路老师的缘故啊。”
“也是啊,路老师那么年轻,她想往上贴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数学那么好,肯定是路老师给她放水了。”
“哈哈,要真的是这样,你不如去追追看,没准就追上了呢。”
“算了,这种女的我看不上。”
两人都明知这种揣测能被事实轻易戳破,却还是当做玩笑般当做娱乐谈资。
安垚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的,只记得她当时逃跑似的离开了。
五点,随着下课铃响起,所有人涌向食堂,空旷的教室里充斥着狂躁的热意,不知疲倦地蝉鸣终于消停下去,唯有夕阳迟迟不肯落下。
安垚攥着手中被泪水濡湿的纸巾,一遍遍算着那道解不出的大题。
直到草稿纸再无落笔之处,她烦躁地将草稿纸揉成一团。
额头抵在课桌上,是生硬的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炎热的夏日,连眼泪落在肌肤上都变得黏腻,她想不明白,如此直接的恶意为何会直直对准自己,即使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更讨厌自己就这样怯弱地逃走。
可又能怎么办呢,上次在校门口接过母亲手里的汤时,粗糙开裂的掌心划过皮肤的疼在记忆中依旧鲜亮。
“真是矫情啊,安垚,不过是被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有什么值得哭的。”
“等高考结束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垚惯是用这种方式来哄骗自己。
她狼狈地垂着脑袋用纸巾擦去脸上的泪痕,想在同学们回来前装作无事发生。
当她抬头时,视线却被一个人影兀然占据,许添此时就静静坐在前面的位置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想到刚刚的自言自语全被听见了,安垚一时间又羞又恼。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添却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神冷的像是要杀人。
“我就不在半天,你就被人欺负了?”
“没有被欺负,只是被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色瞬间又暗了几分,眉头轻蹙,定定地看着她。
安垚一时间竟不知他现在究竟是生气了,还是在嫌弃自己被欺负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反而宽慰似的笑着说道:“你生气了?这件事和你又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啊。”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沉默良久,稍微缓和了神色,转身掏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放到她的桌前。
“在路上买的,吃掉还是丢掉,随便你。”
少年眼底的期待干净纯粹,看到她展露出笑意的时候,才稍稍松口气。
甜腻的巧克力蛋糕递到嘴边的时候,他的那点小小心思得到了满足,于是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它送到了嘴里。
安垚原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那口蛋糕就此咽下去,却没想到逐渐发展成不可控制的模样。
在晚自修的时候,她余光瞥见许添离开了座位。
以为他是去上厕所,于是没有太过在意,继续低头刷题。
可直到安垚做完了所有习题,马上要下课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回来。
圆珠笔的末端不安地在试卷上按动着,后门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响,紧接着走廊上一阵惊呼,所有人的注意瞬间被吸引,纷纷探出头去。
台上的老师本想管理纪律,可随着一句“许添在厕所打人了!”整层楼的班级都瞬间炸开了锅。
“坐下,全部给我坐下!”
讲台上的教鞭啪啪作响,想要强行按捺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安垚却直接摔下笔,挤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冲向厕所,甚至全然顾不上自己闯入的是男厕。
只见许添将一个男生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男生不断求饶,他却没听见似的。
她反应迅速,趁还没人来,急忙将门关上,将两人拉开。
“许添,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许添胸膛剧烈起伏着,凌乱的头发遮住双眼,似乎并没有被发现的害怕,反而是一种坦然。
安垚觉得他肯定是疯了,连带着自己都和他疯的一模一样,她第一时间从地上沾了点血迹涂在了许添脸上。
“待会老师来了,你就说自己也被揍了,道歉态度诚恳一点,知道了吗?”
说话间,声调都带着点颤。
她真不知道平时和谁都嬉皮笑脸的许添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可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时间点绝对不能出什么意外!
那天晚上具体的细节安垚已经忘记,只记得教导主任的到来让原本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涉及打架的三个人都被带去了教务处。
当天放学前全班人就被班主任狠狠警告,在关键时刻不要头脑发晕,也禁止再讨论这件事。
可是当安垚拎着水桶往宿舍走的时候,周围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就只剩下这件爆炸性的热点新闻。
“许添这小子就是太嚣张了。”
“他之前不一直都是教导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吗,这次肯定也会保住他这个小心肝的。”
“这么说倒也是,那两个男生本来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塞进来的,没准都不会参加高考,直接出国留学,许添可是冲顶尖院校的苗子,况且下午刚参加完竞赛回来,教导主任就算丢了头发也不会丢脸面的。”
“哈哈,老姚是不是要秃顶了啊,这次看他头顶又秃了一块......”
除了这些以外,令一让人讨论的重点则是,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稳居圣坛的许添动手打人。
安垚低着头,迅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夜晚,她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两个男生的脸,沉重的罪恶感就瞬间掀起狂风骇浪。
那两个男生虽然是公认的“搅屎棍”,但许添和他们无冤无仇,突然出手只有可能是为了自己出气。
可这件事明明和他没有关系,假如下午没有和他讲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
一整晚,她都带着这份罪恶感熬到天亮。
直到她进到教室里,看到许添安然无恙地坐在座位上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问他昨天动手的原因,他却只是笑嘻嘻地说是看他们不爽,在问起是否和那些流言有关的时候,他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安垚姐姐,不是你说要罩着我一辈子吗,现在怎么还幻想起英雄救美的桥段了,我才不会蠢到为了给你出气不顾自己前程呢。”
安垚看着他一副犯贱的模样,才觉得熟悉的他又回来了,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陈柯佳和梁尹一脸担心地凑了过来:“你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吧。”
“昨天老姚说什么了没有啊。”
许添却是连眼皮都没抬,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等她们两人悻悻离开,安垚奇怪地推了推他“你和她们之前不是还聊得来吗,现在怎么都理都不理了,这样很没有礼貌诶。”
他还是趴在桌上,闷声道:“以后离她们远点。”
当天正好是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原本照旧是两人一起回家。
半路陈柯佳却忽然神秘兮兮地对安垚说有话要讲,于是被拉到一旁。
她做贼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盯着她俩的许添,低声对安垚道:“我知道是谁在传你的谣。”
安垚当时就觉得十分怪异,两人其实根本不熟,只是梁尹作为安垚的好朋友,最近忽然和她走得多些。
这件事让她有些不好受,她才注意到这个女生。
但陈柯佳的这个行为当即就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那个人就是梁尹!”
她说的十分坚定,怕安垚不信,还选择性地暴露了一些。
“梁尹还让我一起,把这些不实消息传给二班那两个男生,其实我不想和她干这些,但她说我要是拒绝,我也不会好过,我就......”
“但那些话全是她编的,这个我可以发誓!”
安垚对她话中的一部分存疑,但冷静分析,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许添时。
许添一路上却早已知晓般,停下来,指着即将进站的火车道:“那上面每天都是不同的人,到站了就要下车,再上车的又是新面孔,目的地不同,身边的人也就不同。”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干净明亮。
“那我们会是同个目的地吗?”安垚问。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望向她的眼睛,真挚且确信。
“也许会上错车,坐过站,但我会一直等在你的终点站。”
可惜,那天的火车轰隆隆从身边穿过,烈日又太过刺眼,那个答案被留在了发烫的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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